冰冷的窒息感像無數(shù)根鋼針,狠狠扎進(jìn)我的肺里。渾濁腥臭的洪水灌滿口鼻,
視野里最后的畫面,是周浩那張曾對我溫柔細(xì)語的臉,此刻正扭曲著,
死死抵住閣樓那扇漏風(fēng)的破木門。水從門縫里瘋狂涌入,帶著刺骨的寒?!巴硗恚?/p>
別怪我……物資不夠了……”他身后,蘇柔那張嬌俏的臉一閃而過,帶著虛偽的憐憫,
手里緊緊抱著本該屬于我的最后一盒壓縮餅干。黑暗徹底降臨,帶著滅頂?shù)慕^望。下一秒,
刺眼的晨光狠狠撕開黑暗。我猛地睜開眼,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大口貪婪地呼吸著,沒有洪水,沒有令人作嘔的腥臭,只有空調(diào)送風(fēng)口細(xì)微的嗡鳴,
還有……枕邊傳來的、均勻而熟悉的鼾聲。周浩。他側(cè)躺著,睡得安穩(wěn),
一只手還無意識地搭在我腰側(cè)。陽光透過沒拉嚴(yán)的窗簾縫隙,正好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
這張臉,曾是我全部信任的寄托,是我以為可以依靠終生的港灣。
前世臨死前那冰冷絕望的窒息感,如同跗骨之蛆,瞬間攫緊了我的喉嚨。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強(qiáng)烈的惡心感涌了上來,我死死咬住下唇內(nèi)側(cè),
才將那聲沖到喉嚨口的尖叫和嘔吐的欲望硬生生壓了回去。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尖銳的痛感刺破了混沌,帶來一絲虛假的清醒。我回來了。真的回來了。床頭柜上的電子鐘,
猩紅的數(shù)字冰冷而清晰:**3月11日**。
距離那場史無前例、毀滅一切的超級暴雨降臨,還有整整三個月零七天。
這場被后世稱為“滅世洪濤”的災(zāi)難,將徹底改寫人類的歷史。前世,也是在這個時間點(diǎn),
周浩開始了他精心編織的謊言。他用“投資”、“穩(wěn)健理財”的名義,
一點(diǎn)點(diǎn)掏空了我們共同的積蓄,還有我父母留下的最后一點(diǎn)念想,
了他那間秘密倉庫里堆積如山的食物、藥品、凈水片……那些本該支撐我們熬過末日的希望。
結(jié)果,卻成了他和蘇柔在末日里雙宿雙棲的溫床,而我,被遺忘在冰冷的閣樓里,
一點(diǎn)點(diǎn)被絕望和洪水吞噬??蛷d方向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刻意壓低了,卻像毒蛇的信子,
絲絲縷縷鉆進(jìn)我的耳朵。我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悄無聲息地走到臥室門邊,
將門拉開一道極細(xì)的縫隙。周浩穿著睡袍,背對著我的方向,正舉著手機(jī),
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興奮和溫柔,完全不同于平日里在我面前的溫吞與敷衍?!啊崛?,
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這次絕對萬無一失!吃的,喝的,用的,發(fā)電機(jī),
凈水器……全都是最高檔的貨!足夠我們舒舒服服過好幾年!想想看,外面洪水滔天,
我們倆在溫暖安全的堡壘里,誰也打擾不到……”他的聲音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jìn)我的心臟?!班?,我知道委屈你了……再忍忍,很快,
很快就不用看她那張臉了……等末日一來,誰還顧得上誰?她那個病秧子身體,能撐幾天?
到時候,就剩我們倆……”他低低地笑起來,帶著一種殘忍的篤定?!啊?,寶貝,
都聽你的,再多囤點(diǎn)你愛吃的燕窩和紅酒……嗯,
我也想你……”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揉捏。恨意如同巖漿,
在四肢百骸里奔涌咆哮,幾乎要將我的理智焚燒殆盡。前世被遺棄在閣樓等死的冰冷和絕望,
洪水漫過口鼻的窒息感,再次排山倒海般涌來。我扶住冰冷的門框,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木頭里,
才勉強(qiáng)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不能沖動。林晚,不能!現(xiàn)在沖出去撕破臉,除了痛快一瞬,
只會打草驚蛇,讓這對狗男女提前警覺,甚至可能反咬一口,讓我陷入更不利的境地。
前世被鎖在閣樓的教訓(xùn),還不夠深刻嗎?末日還有三個月,我有的是時間。周浩,蘇柔,
你們欠我的,我要你們用最痛苦的方式,百倍、千倍地償還!我深吸一口氣,再緩緩?fù)鲁觯?/p>
強(qiáng)行將眼底翻騰的戾氣壓下去。臉上肌肉拉扯著,硬生生擠出一個溫順得近乎麻木的表情。
我故意加重腳步,趿拉著拖鞋走向客廳,弄出明顯的聲響。周浩像被燙到一樣,猛地轉(zhuǎn)過身,
臉上還殘留著一絲沒來得及收起的柔情蜜意,瞬間被驚愕和一絲慌亂取代。
他飛快地按掉了電話,把手機(jī)藏到身后?!巴硗恚吭趺础趺催@么早就起來了?
不多睡會兒?”他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眼神飄忽不定,不敢與我對視。我走到他面前,
微微仰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努力模仿著前世那個對他深信不疑、毫無保留的自己,
聲音放得又軟又輕,帶著恰到好處的依賴:“做了個噩夢,醒了就睡不著了。老公,
我剛才迷迷糊糊好像聽到你在說……囤貨?”周浩臉上的肌肉明顯抽動了一下,
眼神更加閃爍:“?。颗?,沒……沒什么!就是……就是跟個朋友隨便聊聊,瞎扯的!
什么囤貨不囤貨的……”他試圖掩飾,語氣生硬?!袄瞎蔽掖驍嗨?,聲音放得更軟,
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主動上前一步,輕輕拉住他的睡袍袖子,
像一只尋求庇護(hù)的小動物,“我最近看新聞,心里總是慌慌的。你說……萬一,我是說萬一,
真有什么大災(zāi)大難來了,我們怎么辦?。考依锬屈c(diǎn)存款,夠買多少東西?
”我的示弱和依賴顯然擊中了他內(nèi)心某個隱秘而膨脹的角落。周浩緊繃的神色明顯放松下來,
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和掌控感浮現(xiàn)在他眼底。他順勢伸出手,攬住我的肩膀,
動作帶著一種施舍般的親昵?!袄掀?,你終于開竅了!”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背,聲音拔高,
充滿了“先知”般的優(yōu)越感,“我就說嘛!這世道,居安思危才是正道!放心,
老公我早有打算!錢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有路子!絕對能在災(zāi)難來之前,
把咱們的堡壘打造得固若金湯!”他越說越興奮,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我臉上,
眼睛里閃爍著貪婪和狂熱的光芒,
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末日里他擁美(蘇柔)在懷、物資充足的“帝王”生活。
他滔滔不絕地描繪著“宏偉藍(lán)圖”,要囤多少多少米面糧油,多少多少藥品罐頭,
發(fā)電機(jī)要多大功率的,凈水器要最高端的……我靠在他懷里,安靜地聽著,
像一個最虔誠的信徒,感受著他胸腔里那顆心臟因貪婪而加速的跳動。
心底的冷笑幾乎要沖破喉嚨。好,很好。魚兒上鉤了。幾天后,
我坐在光線昏暗、空氣里彌漫著廉價煙味和緊張氣息的地下小額貸款公司辦公室里。
對面坐著的刀疤臉男人,
眼神像毒蛇一樣在我臉上和面前那份厚厚的房屋抵押合同上來回逡巡?!傲中〗?,想清楚了?
月息三分五,利滾利。三個月后要是還不上……”刀疤臉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著,
發(fā)出令人心悸的篤篤聲,“你這套房子,可就歸我們了。”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前世被洪水淹沒的窒息感再次襲來,
但這一次,它點(diǎn)燃的是復(fù)仇的火焰。我拿起筆,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沒有絲毫猶豫,
在合同末尾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林晚。筆跡流暢而堅定?!跋肭宄??!蔽姨痤^,
迎上刀疤臉審視的目光,臉上甚至扯出一個平靜到近乎詭異的微笑,“錢,盡快打我賬上。
”當(dāng)手機(jī)短信提示音響起,顯示著那筆足以讓我萬劫不復(fù)的巨額貸款到賬時,
周浩正坐在客廳沙發(fā)上,裝模作樣地看著財經(jīng)新聞。我拿著手機(jī),走到他面前,
臉上瞬間切換成那種被“美好未來”沖昏頭腦的、帶著點(diǎn)傻氣的憧憬笑容?!袄瞎?!
”我把手機(jī)屏幕亮給他看,聲音里是毫不掩飾的激動和“信任”,“錢到賬了!
我把房子抵押了!貸了好多錢!這下咱們可以放開手腳大干一場了!你不是說你有路子嗎?
快去!多囤點(diǎn)!越多越好!我信你!”周浩的眼睛在看到那一長串?dāng)?shù)字時,瞬間亮得驚人!
貪婪的光芒幾乎要溢出來。他猛地從沙發(fā)上彈起來,一把搶過我的手機(jī),
手指顫抖著數(shù)著后面的零,臉上是狂喜和難以置信交織的扭曲表情?!巴硗?!
你……你真是我的好老婆!太棒了!”他激動得語無倫次,張開手臂就想抱我。
我巧妙地側(cè)身躲開,臉上依舊是那副全心信賴的笑容。“都是為了我們的未來嘛!老公,
你快去!時間不等人!”我催促著,眼神無比“真誠”?!皩Γr間就是生命!
”周浩如夢初醒,再也顧不上什么溫情,抓起手機(jī)就往外沖,連外套都忘了拿,
嘴里還念叨著,“我這就去聯(lián)系老趙!這次一定要把倉庫塞滿!塞滿!
”防盜門在他身后“砰”地一聲關(guān)上,震得墻壁似乎都顫了一下。
屋子里瞬間只剩下我一個人。臉上那副虛假的、溫順依賴的笑容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只剩下冰封千里的寒冷和刻骨的恨意。我走到窗邊,
看著樓下他那輛黑色的轎車像脫韁的野狗一樣沖出小區(qū),匯入車流。周浩,去吧。
盡情地囤吧。用我抵押房子的錢,為你和蘇柔精心打造你們的末日愛巢。囤得越多,
你們的墳?zāi)?,就挖得越深。轉(zhuǎn)身,我拿出另一部從未在周浩面前顯露過的備用手機(jī)。
屏幕幽光映亮我冰冷的臉。指尖飛快地在屏幕上跳躍,一個加密的通訊軟件被打開,
聯(lián)系人列表里只有一個代號——“幽靈”。消息發(fā)出,言簡意賅:【資金到位。
按計劃A執(zhí)行。最高規(guī)格,隱蔽第一,工期:兩個月?!科聊话迪氯ィ?/p>
映出我眼中跳動的復(fù)仇之火,幽冷而熾烈。接下來的日子,我和周浩在同一個屋檐下,
上演著截然不同的劇本。周浩徹底陷入了瘋狂的“囤積”狀態(tài)。他早出晚歸,
甚至開始頻繁地“出差”,每次回來都紅光滿面,帶著一種隱秘的興奮,
紅酒、成桶的純凈水、市面上根本買不到的軍用壓縮餅干、甚至還有幾臺昂貴的柴油發(fā)電機(jī)。
他眉飛色舞,唾沫橫飛,仿佛已經(jīng)穩(wěn)坐末日帝王的寶座。他做夢也想不到,
他口中那個“絕對安全、無人知曉”的秘密倉庫地址,在我這里根本不是秘密。
他每一次的“收貨單”照片,都會“不經(jīng)意”地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里,被我默默記下。而我,
則扮演著一個被掏空家底后、對未來充滿惶恐又無比依賴丈夫的小女人角色。
我變得“節(jié)儉”得近乎吝嗇,一日三餐清湯寡水,連多開一會兒燈都會“心疼”地念叨電費(fèi)。
周浩對此嗤之以鼻,甚至帶著施舍的口氣讓我“別那么摳搜”。他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夢里,
對我反常的“節(jié)儉”毫不在意,甚至樂見其成,
覺得這樣更能襯托出他的“深謀遠(yuǎn)慮”和“能力”。只有深夜,
當(dāng)周浩的鼾聲在隔壁房間響起時,我才真正開始行動。加密手機(jī)是我唯一的指揮中樞。
發(fā)來的照片一張張傳來:頂樓那套名義上屬于某個“海外離岸公司”的復(fù)式結(jié)構(gòu)被徹底改造。
厚重的特種合金大門被悄無聲息地安裝到位,表面?zhèn)窝b成普通的防火門;墻壁被鑿開,
填充進(jìn)特殊配比的混凝土和隔溫隔音層,
凈水系統(tǒng)、甚至一個小型的無土栽培架都在專業(yè)人員的操作下迅速成型……每一張進(jìn)度照片,
都像一塊冰冷的磚石,在我心中壘起堅不可摧的復(fù)仇堡壘。與此同時,
另一條隱秘的線也在黑暗中鋪開。我利用前世記憶里周浩醉酒后無意間透露的只言片語,
手機(jī)里“不經(jīng)意”泄露的郵件截圖、模糊的財務(wù)報表照片(當(dāng)然是我“無意中”翻拍到的),
一點(diǎn)點(diǎn)拼湊著那個足以將他打入地獄的拼圖——他和他那個看似光鮮的科技公司,
利用復(fù)雜的海外架構(gòu)和虛假貿(mào)易,多年來偷逃的巨額稅款,
以及幾筆牽扯更深、足以讓他牢底坐穿的非法交易證據(jù)鏈。這些碎片化的信息,
通過重重加密的渠道,
流向了一個我信任的、專門處理此類“疑難雜癥”的網(wǎng)絡(luò)幽靈——“深潛者”。他需要時間,
將這些碎片淬煉成見血封喉的毒匕。時間在表面的平靜和暗涌的激流中飛逝。
日歷一頁頁撕去,空氣變得異常沉悶,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黏膩感。新聞里,
氣象專家的語氣一天比一天凝重,
關(guān)于“異?;钴S的梅雨鋒”、“歷史同期罕見強(qiáng)對流”的預(yù)警不斷升級,
卻總被淹沒在娛樂八卦和財經(jīng)新聞的喧囂之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微弱的漣漪。
大多數(shù)人依舊麻木地奔忙于日常,渾然不覺滅頂之災(zāi)已在頭頂盤旋。
距離氣象模型推演中那場滅世暴雨降臨,還有最后三天。這天傍晚,
周浩破天荒地沒有出門“應(yīng)酬”。他坐在餐桌旁,心不在焉地扒拉著碗里的飯粒,眼神飄忽,
時不時瞥向我,帶著一種欲言又止的煩躁和……決絕?“晚晚,”他終于放下筷子,
聲音刻意放得平緩,卻掩不住底下的急切,“那個……我們公司的項目,
臨時需要一大筆周轉(zhuǎn)資金,非常急!你看……能不能先把你那筆抵押貸款的錢,
挪一部分給我周轉(zhuǎn)一下?就幾天!等項目款下來,連本帶利立刻還你!還能多給你點(diǎn)零花錢!
”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前世,他也是用類似的借口,在暴雨來臨前兩天,
卷走了我手上最后一點(diǎn)應(yīng)急現(xiàn)金。我捏著筷子的指尖微微用力,指節(jié)泛白。
心底的冷笑幾乎要沖破喉嚨。挪給你?讓你和蘇柔在末日里更加逍遙快活嗎?我抬起頭,
臉上瞬間切換成驚愕和無措,眼神里滿是受傷和難以置信:“老公?
那……那筆錢不是都給你去囤貨了嗎?你不是說……那些物資就是我們的命根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