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微微破曉，生物鐘也準時喚醒了林默。
窗外，霓虹未散的城市，還裹在深灰色的薄霧中。
蘇家這棟位于所謂“高尚社區(qū)”的復(fù)式別墅中，一片死寂，唯有廚房亮起一點昏黃的光。
林默站在廚房的料理臺前，想著這是自己入贅蘇家以來的第一千零九十五個早晨。
爐灶上，熬得恰到好處的白粥，在砂鍋里咕嘟著細密的氣泡，散發(fā)著淡淡的米香。
幾碟顏色清爽的小菜，已經(jīng)擺上了餐桌，那是他天沒亮就起來準備的。
三年來，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
和往日不同的是，今天餐桌中央的水晶花瓶里，林墨特意插上了幾支還帶著露水的白玫瑰，花瓣欲綻未綻。
在水晶花瓶旁邊，放著一個包裝樸素的絲絨小盒子。
今天，是他和蘇晚晴結(jié)婚三周年的紀念日。
也是他作為“林默”——這個蘇家上下眼中窩囊廢物的贅婿——在這個冰冷的“家”里，度過的最后一天。
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昨夜，妻子蘇晚晴刻意加班的晚歸，以及她眉宇間那絲掩飾不住的亢奮和決絕，早已昭示了今早風(fēng)暴的來臨。
他一直都知道，蘇晚晴當初答應(yīng)嫁給自己，純屬就是為了逃避父母的逼婚。
三年來，他一直安慰自己，只要自己一心對蘇晚晴好，相信蘇晚晴終有一天會看到他的真心。
可是，三年過去了，蘇晚晴對他的態(tài)度，卻從來沒有因為他一千零九十五個日夜的守護而稍有改變。
反之，他明顯能感受到，蘇晚晴越來越將他視為成功路上的絆腳石。
林墨拿起那個絲絨小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
里面是一枚設(shè)計極其簡潔的白金素圈戒指。
不是鉆戒，甚至沒有任何花紋。
他怎么會忘記，三年前那個簡陋的婚禮上，他連一枚像樣的戒指都無法給她。
一心只想如何躲過父母逼婚的蘇晚晴，當時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那枚地攤上買來的婚戒，隨手丟進了抽屜深處，從此再未碰過。
這三年來，他無數(shù)次在深夜看著她熟睡的側(cè)臉，心里翻涌著補償?shù)哪铑^。
這枚看上去樸實無華的戒指，用最頂級的鉑金，由全球最頂級的婚戒大師手工打造，內(nèi)圈刻著只有他自己才懂含義的古老徽記——象征著守護與力量。
他想在今天，在他們?nèi)苣甑募o念日，和蘇晚晴重新開始。
是的，如果蘇晚晴愿意接受他的這枚戒指，那么他就繼續(xù)守護她，并將自己暗中打拼的一切，都交給她打理。
可如果蘇晚晴不接受，那么一切就……
就在林墨暗自思想之時，樓梯上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帶著被吵醒的不耐煩。
蘇晚晴的弟弟蘇明宇揉著眼睛，穿著皺巴巴的睡衣晃下來，看到桌上的早餐和花瓶，夸張地打了個哈欠，語氣滿是嘲諷：
“喲呵，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們家的‘田螺姑娘’這么早就開始獻殷勤了？
我倒是忘了，好像今天是你和我姐姐的結(jié)婚紀念日？
嘖嘖，真夠諷刺的。
你怕還不知道，我姐姐早就想甩開你這個窩囊廢了吧？”
林默沒說話，只是將最后一道煎得金黃的荷包蛋端上桌。
蘇明宇的刻薄，他早已習(xí)慣得像呼吸空氣。
緊接著從樓上下來的，是蘇母王麗娟。
她走到餐桌旁，那張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帶著慣有的挑剔，掃了一眼桌上的早餐，眉頭立刻擰緊：
“大清早搞這么多花樣干什么？油膩膩的，看著就沒胃口。
晚晴今天有重要的事，你這個窩囊廢就別給她添亂了！
萬一吃壞了肚子，耽誤了事，你擔(dān)待得起？”
可話雖如此說，她還是徑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落在林默身上，像刀子刮過。
“杵著干什么？還不把碗筷擺好？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林默在王麗娟的數(shù)落中沉默地擺放餐具，動作平穩(wěn)，仿佛那些刻薄的話語只是無關(guān)緊要的背景噪音。
樓梯再次響起腳步聲，這次是蘇晚晴。
她顯然精心打扮過，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職業(yè)套裙，襯得她身形高挑，氣質(zhì)冷冽。
蘇晚晴臉上化了淡妝，遮掩了昨夜加班帶來的疲憊，只留下一種事業(yè)女性特有的干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亢奮。
她的目光掠過餐桌，掠過那一束白玫瑰，最終落在林默臉上，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種漠然的審視。
她沒看那個絲絨盒子，哪怕一眼。
“坐吧?！?/p>
蘇晚晴的聲音像淬了冰，在主位旁邊的位置坐下，刻意與林默隔了一個空位。
早餐在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開始。
只有碗筷輕微的碰撞聲和蘇明宇吸溜粥的噪音。
林默剝了一個煮得恰到好處的水煮蛋，習(xí)慣性地想放到蘇晚晴面前的碟子里。
蘇晚晴卻像是被什么臟東西碰了，猛地抬手一擋。
林默的手僵在半空，那顆光滑的蛋滾落在昂貴的實木桌面上。
“不用?！?/p>
她看都沒看他一眼，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林默，我們談?wù)??！?/p>
來了。
林默的心沉下去，那點最后殘存的、不切實際的幻想徹底熄滅。
他收回手，卻沒有坐下，只是站直了身體，像一個等待宣判的囚徒，目光平靜地看著她。
王麗娟立刻放下筷子，臉上堆起一種混合著迫不及待和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
蘇明宇也停止了咀嚼，饒有興致地抱著手臂看戲。
沙發(fā)上的蘇父蘇建國咳嗽一聲，放下報紙，鏡片后的目光銳利而冷漠，那看向林墨的眼神，像在審視一件即將被丟棄的垃圾。
蘇晚晴深吸一口氣，從隨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動作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那份文件被“啪”地一聲拍在林默面前的桌面上。
白紙黑字，刺眼無比。
——離婚協(xié)議書。
“簽了它?！?/p>
蘇晚晴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一絲轉(zhuǎn)圜的余地，眼神銳利如刀，直刺林默的心臟。
“林默，三年了，你應(yīng)該也知道，你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共同語言。
與其如此羈絆彼此，不如相忘于江湖，各自安好。
就讓我們這一段無愛的婚姻，到此結(jié)束吧?！?/p>
蘇晚晴的話語，讓林默的呼吸似乎停滯了一瞬。
他低頭看著那份協(xié)議，視線落在乙方簽名處空白的橫線上。
那空白像一個巨大的嘲諷，嘲笑著他這三年卑微的付出和可笑的堅持。
“為什么？”
他開口，聲音出乎意料地平穩(wěn)，甚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沙啞。
不是為了挽回什么，只是需要一個結(jié)束這一切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