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鬧過后,幾人開始閑聊,中途邢夫人來了,進了賈母屋子,看見地上擺著的一排箱籠,眼睛瞬間亮了,
“哎喲,這是怎么了,怎么這么多好東西擺在這里?”
邢夫人以為是賈母的東西,還想著賈母份東西怎么也不叫自己,好叫自己也挑上一挑。賈母對于這大兒媳,豈有什么不了解的。
“那是玉兒帶來給我的壽禮,鴛鴦,去,叫人抬下去放庫房吧,用得上的東西,等壽辰那天再給我擺出來?!?/p>
邢夫人一聽這么些好東西都是黛玉帶來送賈母的,看著黛玉若有所思,可惜自己身邊沒有那合適的男子,否則自己定是要撮合一番的。
“林丫頭真真是個孝順的,也不知道以后誰有這個福氣,娶了家去。老太太可得看緊些呢?!?/p>
賈母睨了邢夫人一眼,“我的玉兒這么好,自然是要好好挑挑的。”
黛玉心里暗笑,這是見到些好東西,就惦記上自己了,“大舅母說笑了,我以后定是也要像寶姐姐那樣選秀去的,哪能自家隨意做主?!?/p>
黛玉說這話的時候,刻意去看賈母,果然賈母的臉上有片刻的怔愣,然后又是若無其事的樣子,看來自己這外祖母,也是惦記上自己婚事了。
賈母看了看黛玉,猶豫了一下,才開口,“玉兒啊,你也要去選秀?這萬一...你寶姐姐的出路可算不得好?!?/p>
站在一旁的薛姨媽聽了賈母的話,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甲都陷進了肉里,心里恨極了,可面上可不能顯露分毫。
黛玉無意間掃到了薛姨媽,目光微垂,看到了薛姨媽緊握的拳頭,那么生氣啊,還不夠,我再給你點把火吧,“外祖母不必擔心,父親說了,萬歲爺跟他提過,等我們出了孝期,就給我們抬旗的,到時候選秀,自然不會隨意指了人的?!?/p>
“抬旗?那,那就好!”賈母有些驚訝,林如??磥硎巧畹萌f歲爺信任的,這些事都放在心上,提前給安排了。
可如此一來,黛玉就成了在旗的貴女了,寶玉可還能有希望。
而黛玉的話說完,她悄悄掃了一眼薛姨媽,果然見到薛姨媽因為忍著氣,憋得臉都開始逐漸紅了。
王夫人顯然也是有些不服氣的,自己的嫡女元春,在宮中也頗受器重的,怎的沒有這樣的待遇,“林丫頭可別聽岔了,抬旗可是大事,你元春姐姐在宮里也有些年了,也是深受皇恩的,可也沒見誰輕易被抬了旗的?!?/p>
黛玉面上帶著笑意,心里卻極為不齒王夫人的,“瞧舅母說的,你也說這是大事了,萬歲爺還能拿這事糊弄我父親不成,左右孝期還有兩年時間,舅母到時看就是了?!?/p>
賈母心生不悅,自己這個兒媳也是個目光短淺的,說話也是不會說的,“你胡說什么呢,這種事情你一個婦道人家也是能質(zhì)疑的。玉兒是個有福氣的,以后有了大造化,說不得你這個舅母還想要靠上一靠呢?!?/p>
可賈母的話一出,王夫人是不信,也不屑的,自己有宮里當女史的嫡女,還靠她林家的女兒?薛姨媽是扎心的難受,自己的寶丫頭在賈母的心里是不中用的,而林丫頭就是有大造化的。
黛玉聽了也是不喜的,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外祖母就急著把自己綁到賈府這條船上了?
黛玉只是用帕子捂嘴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并不接賈母的話。眾人也在一陣微妙的氣氛中散了。
到了賈母壽辰那天,確實是熱鬧非凡。除了賈府里的人,賈政衙里的同僚,賈家的親親眷眷的,都是來了大半的。
人人都是奉上了價值相當?shù)馁R禮。當然了,未出嫁的三春等人只是送了自己親手做的女工,她們每月只有二兩銀子的月例,也不曾攢到什么值錢東西。寶玉寫了一首祝壽詩獻給了賈母,也把賈母哄得笑瞇了眼。
王夫人等人奉上的都是觀音,玉器之類的,薛姨媽如今只能依附著賈府,也是一咬牙,奉上了一支相當有年份的野山參,倒是讓賈母意外。
史家也是來了人的,那史湘云自然也是要來的,等史家送完禮,史湘云看了一眼坐在賈母身邊的黛玉,“姑奶奶,林姐姐送了什么好東西,怎么還藏著掖著的,不給大家看看?!?/p>
賈母一向喜歡史湘云的直來直去的性子,以為她只是單純的好奇,便笑著道:“你林姐姐可不得了,看見我這屋子里的琵琶尊,梅瓶這些家伙什了沒,都是你林姐姐送的,你林姐姐可是從蘇州帶了整整十個箱籠的壽禮給我呢。”
史湘云嘴上夸著黛玉,心里卻很不高興,自己叔叔嬸嬸也是花了大價錢從外面淘了一套稀罕的茶具,被黛玉一比,那就顯得拿不出手了,“到底是林姐姐,一出手就是大手筆的很,我們也比不得了?!?/p>
黛玉看著笑得開心的史湘云,賈母很喜歡這個史家小輩,覺得她心直口快沒有心眼兒,可如今黛玉再看,也是個有城府的,黛玉可沒錯過她眼里閃過的意思精明,
“云妹妹說笑了,我父親公務(wù)繁忙,走不開身,外祖母過壽,略表心意而已?!?/p>
林如海的官職是巡鹽御史,可他不僅僅是七品的巡鹽御史,還有一個官職是蘭臺寺大夫,所以按著后一個官職,也至少得是正二品了。
在場的賈政的同僚,都是五品上下的官員,而且蘭臺寺大夫負責監(jiān)察和彈劾官員之責,輕易不能得罪了。
所以黛玉開口后,史湘云被她的嬸嬸一個眼神制止了再次開口。雖說史湘云是侯爵小姐,黛玉是士大夫小姐,乍一聽史湘云的身份更高些,可已經(jīng)衰退的侯爵府比不得熱門的官宦家。
林黛玉也是瞧見了史湘云嬸嬸的舉動,如今自己倒是成了多數(shù)人要慎重對待的對象了,上一世,大家只覺得她是失了母親的可憐之人,是個投靠外祖家的可憐蟲。
賈母的壽辰,因著賈政的重視,王夫人倒是辦得也盡心盡力,再加上一個王熙鳳,確實能干,從賈府的一草一木,到屋里裝飾,再到上桌的菜式茶點,無一不精致。
熱鬧過一天后,賈府就剩下下人們在忙碌收拾殘局,除了賈政等男丁負責送客,黛玉等人自然是聚在賈母的屋子里,喝茶聊天了。
黛玉依然是依著賈母而坐,黛玉聽著王熙鳳耍寶似的說話,說著今日熱鬧的場景,哄賈母高興,李紈和三春都湊在一處,邊聽邊笑。王夫人身邊的薛姨媽卻有些心不在焉,王夫人也正聽得津津有味,薛姨媽拿手捅了捅王夫人的手肘,眼神沖著賈母身邊的黛玉一瞥。
王夫人微微點頭,等王熙鳳停下喝茶的時候,王夫人立即開口,“老太太,我這邊有樁個事情,想問問林丫頭呢?!?/p>
黛玉沒想到又被王夫人點了名,“舅母有何事要問我?”
王夫人快速地看了一眼薛姨媽,“這不是你寶姐姐如今留在京城,你薛姨媽尚未見過呢,是不是有什么法子能和你寶姐姐見上一見?”
王夫人本不贊同薛姨媽求到黛玉頭上的,上次讓林如海幫忙的事,也是沒能及時幫上,導致薛蟠被流放,王夫人覺得黛玉不是誠心愿意幫忙。
可王夫人和薛姨媽都不知道,薛蟠之所以會被判流放,黛玉讓林家出了不少力呢,可以說是一力促成了。
可如今薛姨媽沒有人脈,王夫人找賈政,賈政根本不理會。想了一圈下來,也只能是黛玉了。
黛玉的笑容毫不掩飾地帶上了一絲諷刺,“舅母怎么會認為我認識那個什么安親貝勒呢?我離開蘇州到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這里了?!?/p>
王夫人的臉上顯出一些尷尬來,心里不由地埋怨自己的妹妹,就不該聽她的,自己就該拒絕的堅定一些。
賈母的臉上也是不悅,“你這個做舅母的倒是好意思,大人的事情,求到一個孩子頭上來了。去,把我那兒子叫來,我有事交代?!焙笠痪湓捠菍χx鴦?wù)f的。
王夫人一下子緊張起來,“老太太,我也只是隨口一說,何苦叫了老爺來呢?!?/p>
賈母不理會王夫人,只吩咐三春先回去,卻不曾讓黛玉也回去的。黛玉明白,賈母是要對自己表明態(tài)度,拿王夫人和薛姨媽開刀。
等家政跟著鴛鴦匆匆過來,賈政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母親,叫兒子過來可是有何事?”賈政向來是個孝順的,對于自己母親的話,基本上是言聽計從的。
賈母掃了一眼王夫人,“你家媳婦,有事不找你這個當家老爺,卻來求我這個外孫女,玉兒才多大,能替大人辦事了?”
賈政橫了一眼王夫人,王夫人心里有些懼意,可如今卻也不敢開口解釋了。賈政問道:“母親,不知母親說的是什么事?”
賈母看著瑟縮在王夫人身后的薛姨媽:“姨太太想看看在京城的寶丫頭,這是為母之心,我也諒解,可求著玉兒幫忙通路子,豈不是荒唐?!?/p>
賈政這才明白了事情原委,這事兒王夫人還真求過他,被他拒絕了。自己只是一個五品官員,京里都是些什么人,即便打聽下來,那安親貝勒是閑散宗室,可他也是皇家的宗室,豈是尋常人等也能進府見上一見的?
賈政的臉上明顯的不悅,“姨太太,寶丫頭的事已成定局,即便你見了也不能改變什么?更何況,宗室里的姨娘,哪有輕易能見娘家人的,姨太太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或者請別人幫這個忙吧,我們賈家人微言輕,那是使不上力的?!?/p>
薛姨媽被家政的一通話弄得滿臉通紅,支支吾吾地說不成話來,“我這,我...”
賈母這才正色道:“姨太太思女心切,老婆子我可以理解,可凡事都有章程,豈是隨便可以更改的。寶丫頭如今依然是別府的姨娘的,這娘家人見面,合該是她求了貝勒爺?shù)亩鞯浞讲趴梢浴!?/p>
“是,倒是我著相了?!毖σ虌屢а勒J了個錯,“倒是擾了老太太和林丫頭,是我的不是了?!?/p>
黛玉坐一旁看著這些人,這一出戲是特意為她準備的,她得好好看看。
賈母由繼續(xù)說道:“如今你們一脈,就剩了你一個,在薛家日子許是會難過些,你姐姐心疼你,留你在府里住,我老婆子自然也是無話的,可不要用錯了心思才好?!?/p>
薛姨媽被賈母劈頭蓋臉的一通話,說得是臉色紅了白,白了紅,羞得只一心往王夫人背后藏。而王夫人被家政一個瞪視后,就低著頭不敢說話了。
屋子里陷入了一陣沉默,王熙鳳是個聰明人,這時候自然是不會出頭的。賈母擺擺手,“都散了吧,我老婆子也要歇下了?!?/p>
薛姨媽一聽這話,仿佛身后有什么東西攆她似的,快步朝著門外走。王夫人也噤聲跟在家政身后。
賈母拍拍黛玉的手,“玉兒不必理會這些,也不用放在心上,外祖母定能替你做主的?!毖韵轮猓@點事情,不必回家去說了。
黛玉笑笑,聽懂了賈母的話里的意思,“玉兒明白,那玉兒也先回去了。”
“去吧,早點休息去?!?/p>
走在路上的王夫人,一路不安地跟著賈政,到了王夫人的院子門口,賈政只留下一句話,“你那妹妹如果不愿意消停,那就回家去吧。”
說罷賈政便走了,王夫人站在院子門口,目視著賈政離開的方向,那是趙姨娘的小院。王夫人憤憤地揪住帕子,對自己和自己妹妹是千萬個不順眼,卻三天兩頭地宿在趙姨娘房里,那狐媚子就這么好么。
黛玉回到房里,在桌邊坐下,看著雪鸚,“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雪鸚臉上閃過一抹諷刺,“薛家已無利用價值,無需留面子,不過是在這里一個打秋風的親戚而已。而姑娘你,以后的出路可比這府里的小姐要好,自然是要緊著些的?!?/p>
“是啊,我那外祖母疼我是不假,可心里還是賈家為先,可不得攏著我嘛?!摈煊竦恼Z氣聽不出情緒。
雪鸚也沒有接話,只是開始給黛玉拆發(fā),好讓黛玉早些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