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疑惑間,粟粟無奈道:“讓陶店主見笑了。既然將軍回來了,今日便把尺寸量了,辛苦店主趕緊為他先做一套替換的出來?!?/p>
陶燃頷首應下,隨丫鬟去了將軍的院子。
西北邊地地廣人稀,宅子普遍都比內(nèi)陸之地大些。
將軍府也不例外。
隨著丫鬟足足走了兩刻鐘才到將軍的院子。
陶燃這才發(fā)覺,將軍住的院子離粟粟姑娘的暖閣相距甚遠。
這樣兩人見面不會不方便嗎?
不過將軍年富力強,多走幾步去見粟粟,想必也不是什么難事。
她站在院內(nèi)等候?qū)④娀卦?,無聊間打量了一下周圍。
院內(nèi)只有一棵臘梅樹,雪花覆蓋其上,隱隱露出些紅來。
其余地方空空如也,連最常見的石桌石凳都沒有。
看來是個不喜累贅之人。
不喜累贅……
六年前新婚之夜,樓醉剛踏入喜房,就一把扔了花生石榴等寓意多子多福的吉祥之物。
還鄭重警告她,不許抱有生孩子的念頭。
她雖不理解他為何如此討厭孩子,但還是答應了。
畢竟只有成為他的人,那些地痞流氓才不敢再來招惹她。
見她同意,他才與她圓了房。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次日一早他就請來了聲名在外卻脾氣古怪的名醫(yī),為她配了一副不傷身體的避子湯的方子。
后來只不過無意漏喝了一次避子湯,她就被診出了喜脈。
當夜,濃情蜜意時,她試探著問他,“避子湯也不是全然安全的,若是我不慎懷了身孕,你會讓我生下來嗎?”
“不會?!彼麛蒯斀罔F。
隨即懲罰似的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咬了一口。
痛意直達心底,她猶不死心,執(zhí)拗問他,“若是我非要生下來呢?”
他終于停下了到處點火的手,幽如深潭的眸子里盛滿探究,“你有了身孕?”
陶燃心虛的避開他的注視,“沒有?!?/p>
他捏緊她的下頜,直到她眼里蓄滿淚水,才放開她,“孩子于我而言不過是個累贅,若是你敢背著我生孩子,我絕對饒不了你?!?/p>
他雖然語氣冷厲,那時的陶燃還對他抱有幻想,想著她若堅持生下孩子,他必然不會對孩子抱有惡意。
畢竟誰會喪心病狂到去殺一個尚不知世事的孩童,況且還是自己的骨肉。
直到幾天之后的一個夜里,她親眼看見樓醉殺了一個只到他腰部的孩子。
手起刀落,利落至極。
她正陷在回憶里無法自拔,忽然一個俊俏的年輕后生從屋內(nèi)走到她的面前,“將軍請店主進去,店主請。”
或許是那個夢的緣故,今日總是頻繁想起樓醉。
可晉國這么大,總不會那么倒霉剛好在梧州遇見他。
她暗自搖搖頭試圖甩掉那些令她不安的往事,隨后走進了屋內(nèi)。
可讓她吃驚的是這間房雖然陳設簡單,也不難看出是一個男子的臥房。
第一次見面就選在臥房,這極不合禮數(shù)。
莫不是那后生帶錯地方了?
心內(nèi)狐疑,正要問個明白,那人卻以極快的速度退了出去,還身手利落的關上了門。
陶燃心內(nèi)緊張,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看粟粟姑娘的言談舉止以及府內(nèi)丫鬟對將軍的維護,這位將軍應該不是一個壞人。
想通了這點,她稍稍心安,環(huán)視了一周,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人的身影。
陶燃試探著打招呼,“將軍可在?”
無人應答,室內(nèi)落針可聞。
她再次出聲,“民婦是花容成衣坊的店主,受粟粟姑娘之命來為將軍量體裁衣,將軍若是不方便,民婦改日再來?!?/p>
說完立即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
“陶店主如此沒有耐心,如何做的成大生意?!?/p>
屏風后突然響起的聲音如冰棱落入山泉,清寒冷厲,直直刺進陶燃的心底,令她愣在原地。
將軍的聲音和六年前樓醉的聲音極為相似,只是更加渾厚。
她呼吸驟緊,甚至不敢回頭辯認。
“不是要量尺寸,本將軍可等著呢?!?/p>
身后傳來他的催促,陶燃不得不轉(zhuǎn)過身來直面他。
看到將軍臉的那一刻,她心如死灰。
哪里是像,新上任的將軍分明就是樓醉本人。
陶燃下意識向他腰部看去,六年前她走的時候那里受了極重的傷,一連幾天高燒不退,險些要了他的性命。
好在方神醫(yī)醫(yī)術高超,才在鬼門關從閻王手里奪了一條命回來。
如今看他猿臂蜂腰,步履穩(wěn)健,應當是沒有大礙。
“民婦……拜見將軍?!?/p>
她聲如蚊蠅,若是仔細聽甚至還有些微顫抖。
樓醉似是沒認出他,只從容優(yōu)雅的喝了口茶,淡淡道:“陶店主還沒準備好?”
是還沒準備好見他,她甚至從來沒有想過會再次遇見他。
六年前他們成婚時兩人也不過才十七歲,她是柔弱可欺的孤女,他是眾人避之不及的狠厲少年。
如今,他身上已然沒有少年的影子,而是蛻變成了一個英氣逼人,威嚴自生的將軍。
看他一派從容似乎沒有為難她的意思,她掏出軟尺走近他。
看她走來,樓醉自覺站起身,一副十分配合的樣子。
外面冰天雪地,他的臥房內(nèi)連盆炭火都無,他像是不知道何為寒冷一般,只穿了一件中衣。
只那中衣有好幾處都成襤褸。
陶燃按照步驟先量了他的衣長,下擺和袖長。
到腰圍的時候,她有些遲疑。
因為不可避免的需要環(huán)抱他的腰身。
想起以前每次她稍一靠近,便被他摟在懷里一陣玩鬧,她心有顧忌。
于是試著與他商量,“可否勞煩將軍自己量一下腰圍?”
“陶店主若是為難,本將軍可換一家成衣坊?!?/p>
聲音朗朗卻莫名染了絲嘲諷。
到嘴的鴨子怎么能讓它飛了,何況最近是真的缺銀錢。
她只得硬著頭皮繞了他的腰身。
還好他站著不動,極為規(guī)矩。
看來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也是,如今他是將軍,怎么還會把一個在他性命垂危之時主動寫和離書的平常婦人看在眼里。
更何況還有一位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的未婚妻陪在身邊。
這么看來,他并沒有報復她的心思。
如此甚好,這樣她和洛洛都不必東躲西藏了。
困擾擔心 了那么多年的問題沒想到完全是自己多慮。
她放下心來,連帶著聲音也輕快了許多,“勞煩將軍坐下來,民婦為將軍量肩寬。”
如今的他相比六年前更加高大,她踮起腳也只不過到他下頜處,他若一直站著,實在沒有辦法準確的丈量肩寬。
樓醉倒是一如既往的好說話,讓他坐下,他便毫不猶豫的坐了下來。
誰料陶燃剛一邁步,就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身體不受控制的向他倒去。
她不可自抑的嬌呼出聲,下一瞬穩(wěn)穩(wěn)跌入了樓醉的懷里。
她慌忙起身,卻被他摟的死緊,動彈不得。
陶燃看向他,不期然的落入一雙戲謔的眼睛,“怎么,又想故技重施,勾引我?!?/p>
可陶燃分明看見了他眼里的陰冷與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