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門的輪廓在暮色里漸漸清晰時，葉羽正在給丫丫削木劍。
小姑娘坐在他膝頭，手指纏著他衣角的補丁——那是師娘生前縫補的最后一塊布，洗得發(fā)白的棉布上，還留著淡淡的蘭花香。木劍的雛形在他掌心漸漸成型，削下來的木屑混著松香，落在兩人之間的草席上。
“葉哥哥，你要走了嗎？”丫丫突然抬頭，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映著遠處山脊的霞光，“阿力哥說，你要去很遠的地方打壞人?！?/p>
葉羽的刀頓了頓，木刺扎進掌心，滲出細小的血珠。他低頭看著小姑娘額前的碎發(fā)，突然想起剛到佛山那年，自己也是這樣攥著師傅的衣角，問“是不是練不好拳就會被趕走”。
“不是走，是去別的地方教拳?！彼严骱玫哪緞f給丫丫，劍身上刻著簡單的紋路，像縮小版的界紋，“就像師傅教我，我教你們一樣，那些地方的人，也需要有人教他們站得穩(wěn)?！?/p>
丫丫似懂非懂地舉起木劍，對著夕陽比劃了個笨拙的樁架。那是葉羽教她的“基礎樁”，腳尖外撇，膝蓋微屈，小小的身子搖搖晃晃，卻透著股不肯倒下的執(zhí)拗。
“等我回來，要檢查你的樁功。”葉羽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掌心的血珠蹭在她發(fā)間，像顆暗紅色的朱砂痣。
系統(tǒng)面板在意識里輕輕發(fā)燙：【界門能量穩(wěn)定，可隨時開啟】。這是他三天來第七次確認，界門的光芒一次比一次亮，像浸了油的燈芯，只待火星一碰便要燃起。
他終究還是要走的。三浦臨走前那句“幽淵之主”像根刺，扎在他記憶深處——那個吞噬了“母星”的黑暗，那個讓無數(shù)世界崩塌的存在，才是他真正要面對的敵人。白云山的火需要守，但更遙遠的地方，還有無數(shù)座沒被點燃的柴堆。
晚飯時，瞭望塔的號角突然響了。不是預警的急促短音，而是三長兩短的聯(lián)絡信號——是山貓的人。葉羽放下陶碗就往山頂跑，真氣在丹田流轉如溪，【暗勁中期（15%）】的進度條旁，界紋隱隱發(fā)亮。
瞭望塔上，山貓正舉著望遠鏡發(fā)抖，獵槍從肩頭滑落在地。“看……你看那邊！”他指著西北方的天空，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懼。
葉羽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心臟驟然縮緊。
天邊的云層正在扭曲，像被無形的手揉皺的紙。墨色的云團里，隱約能看到無數(shù)破碎的光點，像被碾碎的星辰在緩緩墜落。更可怕的是云層深處那股氣息——陰冷、貪婪，帶著吞噬一切的饑餓感，比三浦的暗勁要強大百倍，甚至比炮樓里那股毀滅的氣息更令人窒息。
【檢測到高濃度幽淵能量！距離：1000界距（急速靠近中）】
【警告：當前世界壁壘強度不足30%，無法抵御此次侵蝕！】
系統(tǒng)的警報聲尖銳刺耳，葉羽的耳膜嗡嗡作響。他終于明白，三浦不是怕了他的界紋，而是早就感知到了這股黑暗——對方根本不在乎一個小小的白云山，他們要的，是借這處世界壁壘的薄弱點，引幽淵的力量進來。
“快！讓所有人進防空洞！”葉羽的吼聲劈碎暮色，“阿力帶學生軍加固工事，林學姐把藥品和糧食都搬進去！”
他轉身往廠房跑，真氣催到極致，界紋在皮膚上流轉如金火。路過練武場時，正撞見葉問在教孩子們練黐手，老人的動作比往日慢了許多，鬢角的銀絲在風里亂舞。
“師傅！”葉羽的聲音發(fā)顫，“幽淵要來了，我們必須立刻開啟界門轉移！”
葉問的動作頓了頓，沒有回頭，只是輕輕拍了拍身邊孩子的頭：“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彼D過身，鏡片后的目光平靜得像深潭，“你師娘走的那天，我就摸到這股氣了——藏在炮彈的硝煙里，混在日軍的血腥味里，一直都在?！?/p>
他從懷里掏出個用油布包著的東西，層層解開，是半塊燒焦的拳譜，正是《嶺南武術圖譜》的最后幾頁?！斑@上面記載著‘合勁’的最高境界，不是幾個人的勁擰在一起，是讓一個世界的氣，都順著你的拳走。”老人把拳譜塞進葉羽手里，掌心的溫度燙得人發(fā)疼，“去吧，別讓這股氣斷在咱們手里?！?/p>
葉羽握緊拳譜，指尖觸到焦黑的紙頁，突然想起張叔炸裝甲車時的笑，想起師娘最后推給他的孩子，想起阿杰胸口的血染紅的紅布條——原來這就是“合勁”的真諦，是無數(shù)人的氣，順著時光，順著血脈，最終都匯到了他的拳里。
“我會回來的?！彼麑χ鴰煾瞪钌罹瞎D身沖向界門所在的山谷。
山貓和獵戶們已經在谷口布好了防線，炸藥包掛滿了兩側的樹干，引信像毒蛇的信子垂在半空?！拔覀兲婺闶刂 鄙截埖牡栋淘诨鸢严陋b獰如刻，“就算炸了這道谷，也絕不會讓那些玩意兒靠近界門！”
葉羽沒說話，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木突然從人群里擠出來，往他手里塞了支羽毛箭，箭桿上刻著歪歪扭扭的“穩(wěn)”字。“我爹說，射箭時心穩(wěn)，箭就穩(wěn)?！鄙倌甑穆曇魩е耷唬澳阋襁@箭一樣，一直往前飛?！?/p>
界門就矗立在山谷深處，像塊被月光劈開的水晶，表面流轉著和葉羽掌心相同的界紋。他站在界門前，回頭望去，白云山的輪廓在夜色里像頭沉睡的巨獸，兵工廠的燈火星星點點，像撒在獸毛上的碎鉆。
“葉哥哥！”丫丫的聲音從谷口傳來，小姑娘舉著那把木劍，跌跌撞撞地跑來，身后跟著林學姐和阿力，“帶上這個！”她把木劍塞進葉羽懷里，又踮起腳尖，往他手心里放了顆東西——是塊用糖紙包著的麥芽糖，和阿杰當年給的那塊一模一樣。
“等你回來教我‘標指’?！毖狙镜难蹨I掉在糖紙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葉羽把木劍和麥芽糖揣進懷里，轉身面對界門。他深吸一口氣，調動起全身的真氣，暗勁在丹田翻涌如潮，界紋驟然亮起，與界門的光芒融為一體。
“開啟界門?！彼谛睦锬?。
水晶般的門扉應聲而開，里面是旋轉的星云，無數(shù)光帶像河流般交織，隱約能看到不同世界的剪影——有被冰雪覆蓋的荒原，有機械轟鳴的鋼鐵都市，還有漂浮在云海中的仙山。
“保重！”谷口傳來眾人的呼喊，夾雜著山貓點燃炸藥包的吶喊。
葉羽最后望了一眼白云山的方向，那里突然亮起一串火光，像條燃燒的龍，擋住了西北方壓來的墨云。他知道，那是山貓和伙伴們在用生命為他爭取時間。
“我會帶著光回來的?！?/p>
他縱身躍入界門，身后的火光和呼喊漸漸遠去，被星云的洪流吞沒。界門在他身后緩緩閉合，最后一縷微光里，他仿佛看到師傅站在練武場中央，對著空蕩蕩的院子，慢悠悠地打起了詠春拳，拳風里飄著佛山的白蘭花香。
穿過界門的瞬間，無數(shù)信息涌入腦?！@是系統(tǒng)自動加載的新世界資料：【當前世界：玄冰界】，【世界狀態(tài)：冰封（90%）】，【主要威脅：極寒侵蝕、冰族叛亂】，【探索度：0%】。
刺骨的寒意立刻包裹了他，比白云山的冬夜冷上百倍。葉羽打了個寒顫，卻握緊了懷里的木劍和麥芽糖。掌心的界紋再次亮起，像顆小小的太陽，驅散了些許寒意。
他抬起頭，看到眼前是片無垠的冰原，天空飄著淡藍色的雪花，遠處的冰峰直插云霄，像把把冰封的劍。風雪里，隱約傳來冰層破裂的聲音，還有某種生物低沉的咆哮。
葉羽深吸一口氣，將丹田的暗勁提到極致，腳下踏出“獵樁”的步法，一步步往冰原深處走去。木劍在他掌心微微發(fā)燙，仿佛在呼應著這個冰封的世界里，尚未熄滅的星火。
他知道，新的戰(zhàn)斗開始了。這里沒有熟悉的拳館和粥香，沒有并肩的伙伴和師傅的背影，但他胸口的氣還在，掌心的界紋還在，懷里的木劍和麥芽糖還在——這些就夠了。
持界者的路，從來都是這樣，從一座山，走向另一座山；從一團火，點燃另一團火。
風雪掠過冰原，卷起細碎的冰晶，像在為這個新來的守護者，指引著通往光的方向。而葉羽的腳印，深深烙在冰面上，帶著來自白云山的溫度，一點點向前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