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張鼎龍瘸腿之后,他灰暗了二十多年的眸光,在此刻望向兒子時顯得無比炙熱,
他期望,
且是無比期望,
兒子會如他所猜想的那樣!
在張鼎龍炙熱的注視下,張少離重重點頭,
連他自己都未曾發(fā)現(xiàn),當(dāng)他對上父親那雙飽含希冀的炙熱眸子時,他的眼眶都不禁濕潤了幾分。
“爹,我再也不是個傻子了!”張少離鄭重道。
此話入耳,張鼎龍立馬握緊了張少離的小手,
他緩緩低垂下腦袋,眼淚跟斷了線一樣滴滴落在那粗糙且黝黑的手背上,
在聽到兒子肯定的回答后,他整個人激動到止不住的發(fā)顫,
也許是幸福來的太過突然,他竟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從出生時就不會哭鬧的癡傻兒子,
竟在今天毫無征兆的清醒了神志,
于是他帶著哭腔向自家兒子請求道。
“尾巴,你……你再跟爹爹重復(fù)一遍,再重復(fù)一遍好不好?”
“爹,你兒子不是傻子了,我是個正常人了,我以后也能成為你的指望了!”張少離柔聲說道。
面對這樣一個痛哭流涕的青壯漢子,張少離不得不溫柔下嗓音,他可以感受到父親激動到無以復(fù)加的情緒,
許是血脈相連的緣故,他也能隱隱對他爹的情緒感同身受,
張鼎龍?zhí)嗔耍?/p>
而且是無法訴說的苦楚,
老娘是個偏心的,妻子又是個神志不清的,唯一對他好的父親,卻因為受不了鄉(xiāng)試連續(xù)落榜的打擊,于四年前病死床榻。
父親走后,張鼎龍連一個能訴說心里話的人也沒了,
一切苦,一切累,還有老娘給予他的不公,他都得沉默著自己抗,
最令他絕望的是,他的人生沒了指望,因為他兒子也是個傻子,
張少離的出世,本該是張鼎龍凄苦人生的最大驚喜,可偏偏麻繩單從細(xì)處斷,厄運專挑苦命人,
張少離的癡傻,令張鼎龍在沉默中徹底陷入絕望。
盡管如此,他還是沒有怨恨過妻子,更沒有嫌棄過兒子,
他咬著牙承擔(dān)著一家之主的責(zé)任,
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他夢見了健康的自己,清醒的妻子,以及聰慧的兒子。
也是無數(shù)次夢醒,讓他認(rèn)清了殘酷現(xiàn)實。
原以為他一輩子也就晦暗如此了,
可現(xiàn)在……
張少離正常了!
他的兒子不再是傻子!
他張鼎龍的未來人生,也終于有了指望!
張鼎龍一把抱住瘦弱不堪的張少離,嗚咽之聲幾次哽咽到連呼吸都不上來,
他好似要在此刻將內(nèi)心的苦楚全部通過哭聲發(fā)泄出來。
聽見了院中動靜,極少出門的吳招娣推開門縫,一眼就看見了抱住兒子大哭的丈夫,
護(hù)犢子的本能令她打開房門,咿呀著跑上前去,
只是跑到近前,她又慌亂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口中咿咿呀呀的叫嚷著,胡亂拍打著張鼎龍的背脊,
想借此讓“發(fā)狂”的丈夫放開兒子,
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她,滿面著急。
張鼎龍看見妻子,他止住喜極而泣的淚水,然后起身一把抱住了婆娘,大笑著訴說道。
“招娣,咱們的兒子正常了,他不是傻子了,再也不是了!咱們以后的生活也有指望了!”
被丈夫突然抱住的吳招娣先是一愣,然后害怕的掙扎起來,
她并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也無法理解丈夫這句話的意思,他只知道此刻的張鼎龍很激動,像是一座爆發(fā)的火山,讓她感到陌生與害怕。
察覺到妻子的掙扎,張鼎龍一陣心疼,不禁幻想,如果吳招娣也能跟兒子一樣恢復(fù)神志就好了,
張鼎龍平復(fù)了一下情緒,然后輕輕拍撫著妻子的后背,像是哄小孩一般安慰道。
“招娣不怕,不怕,是我太激動了,嚇到你了,不怕哦?!?/p>
神奇的是,在張鼎龍的溫聲安撫下,吳招娣果然不再掙扎,情緒也隨著張鼎龍一同平復(fù)下來。
見妻子不再掙扎,張鼎龍輕輕松開了環(huán)抱著對方的臂膀,然后帶著吳招娣蹲下身子。
“尾巴,你快跟爹娘說說,你到底是怎么恢復(fù)神智的?!?/p>
張少離聞言,沉吟幾秒后,尋了個理由解釋道。
“主要是聽祖母內(nèi)涵我娘,我心中氣不過,想要大聲駁斥回去,只是越想罵就越罵不出口,舌頭像是僵住了一樣,
憋的我腦袋一陣陣發(fā)脹,很想發(fā)泄出來,結(jié)果舌頭突然就能捋直了,越罵腦子越清醒,罵了祖母兩通之后,我就徹底好了?!?/p>
聽了張少離的解釋,張鼎龍也是訝異不已,這還有罵祖母罵到清醒神智的?
簡直聞所未聞,
可現(xiàn)實偏偏如此,
當(dāng)初張鼎龍為了醫(yī)治兒子,走了不知多少山路,
結(jié)果找了十幾個郎中都醫(yī)不好的腦子,
竟然在罵了他老娘一通之后,莫名其妙就清醒了,
想到此處,張鼎龍不禁看向妻子,心道要不讓招娣也罵老娘試試?
苦一苦老娘,換妻子恢復(fù)神智,這好像也不是不行,
只是……招娣好像不會罵人,這就有點難辦了。
正當(dāng)張鼎龍為吳招娣不會罵人而感到苦惱時,老鄭氏尖酸刻薄的罵聲從院外傳來。
“老大這不孝的一家哦,縱著兒子罵老娘,也不怕遭了天打雷劈!”
隨著罵聲越來越近,老鄭氏的身影出現(xiàn)在院門前,她那雙倒三角的吊梢眼,看著跟頭老狐貍成精似的,盡顯尖酸與刻薄。
“要劈也是先劈你個糟瘟的死老婆子,偏心眼都偏到姥姥家去了,剛才在田里沒被罵夠是吧,跑家里還不消停,來來來,跟你孫子再罵個三百回合,反正我們家被人看不起二十年多了,還真不怕再多丟點人?!?/p>
張少離那是一點也不慣著,滿是靈氣的大眼睛對上老鄭氏的吊梢眼就罵,而且還叉著腰,罵的那叫一個洪亮大聲。
老鄭氏這次沒有被罵懵,但依舊被張少離氣的胸膛劇烈起伏,她大叫一聲,沖進(jìn)院子里拿起笤帚朝張少離打去。
可張少離又不是傻子,他身形靈巧的快跑幾步,便躲過了老鄭氏的笤帚,同時口里也不饒人。
“你個老不死的,竟然還敢動手,也就是欺負(fù)我年紀(jì)小,看我長大了以后整不整回去就完了!”
一時間,老張家的院子里那叫一個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