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佳慧第一次見到蔡亮時,剛把新買的畫框塞進后備箱,正準備發(fā)動車子,
就被一陣急促的敲窗聲打斷。晚高峰的車流像凝固的巖漿,空氣里彌漫著尾氣和焦躁的味道。
她降下車窗,看到一張棱角分明的臉,藏藍色制服領口別著銀光閃閃的警號,
帽檐下的眼睛像淬了冰,正盯著她的車牌?!斑@里不能停車,”蔡亮的聲音和他的眼神一樣,
沒什么溫度,“請立刻把車開走。”吳佳慧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情急之下把車停在了禁停區(qū),
她剛參加完畫展,懷里還抱著獲獎證書,此刻被這突如其來的嚴肅弄得有些慌亂:“對不起,
我馬上走,就一分鐘……”“一秒鐘也不行。”蔡亮打斷她,語氣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
手里的罰單已經(jīng)寫好了一半,“這里是主干道,你多停一秒,后面就可能堵上十分鐘。
”周圍的司機開始按喇叭,吳佳慧的臉頰發(fā)燙,既窘迫又有點生氣。她匆匆把車挪到路邊,
回頭看時,蔡亮已經(jīng)轉身去疏導另一輛加塞的貨車,背影挺得筆直,像根不會彎折的鋼筋。
“什么人啊,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彼止局?,把那張罰單揉成一團塞進包里,
心里對這個叫蔡亮的交警打上了“刻板”“冷漠”的標簽。沒想到三天后,
她又在同一個路口遇見了他。那天她去給客戶送設計稿,天空突然潑下瓢潑大雨。
雨刮器瘋狂地左右擺動,視線依然模糊。路口中央,蔡亮穿著熒光綠的反光雨衣,
正站在沒過腳踝的積水里指揮交通。他的帽子被風吹掉了,雨水順著他的短發(fā)往下淌,
警服的肩膀處已經(jīng)濕透,貼在身上勾勒出緊實的線條。一輛公交車在路口拋錨了,
堵住了整個左轉車道。蔡亮沒多想,跑到車后,示意乘客暫時不要下車,
然后彎腰抓住車尾的牽引鉤,竟然一個人推著公交車往路邊挪。
雨水混著汗水從他的下巴滴落,雨衣后背被繃得緊緊的,每一步都陷在渾濁的水里,
濺起大片水花。吳佳慧坐在車里,看著那個在雨幕中奮力推車的身影,
突然想起那天他說的“多停一秒,后面就可能堵上十分鐘”。原來這份“冷漠”背后,
是這樣的較真和擔當。等公交車被推到安全區(qū)域,蔡亮已經(jīng)累得直不起腰,他抹了把臉,
又立刻回到路口中央,手臂依然抬得筆直,手勢精準得像時鐘的指針。
吳佳慧鬼使神差地在路邊停好車,從包里翻出一把傘,走到路口的崗亭旁。等蔡亮換崗過來,
她把傘遞過去:“剛才……謝謝你?!辈塘零读艘幌?,認出了她,
接過傘時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兩人都像觸電般縮回了手?!奥氊熕?。
”他還是那副言簡意賅的樣子,只是耳根悄悄紅了?!拔医袇羌鸦?,是個插畫師。
”她主動開口,想打破尷尬,“那天的事,是我不對?!薄安塘痢!彼麍笊厦?,
聲音比上次柔和了些,“雨天路滑,開車慢點開?!蹦翘熘螅?/p>
吳佳慧總喜歡繞路經(jīng)過那個路口。
蹲下來幫小朋友撿滾到馬路中間的皮球;會耐心地給外地司機畫簡易地圖;有老人過馬路時,
他會特意攔住車流,等老人安全走到對面才抬手放行。她開始在畫稿的間隙,
給他帶些熱乎的東西。有時是剛出爐的包子,有時是保溫杯里的姜茶。蔡亮起初不好意思收,
后來也漸漸習慣了,會在她來的時候,提前把崗亭里的小凳子擦干凈讓她坐。
“你每天站八個小時,腿不疼嗎?”有次吳佳慧看著他磨出繭子的腳后跟,忍不住問。
蔡亮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和他嚴肅的樣子完全不同:“習慣了,就像你畫畫坐一天,
肩膀也會酸吧?”吳佳慧的心像被羽毛輕輕搔了一下,原來這個看起來不茍言笑的交警,
也有細心的一面。他們的關系在紅綠燈的交替中慢慢升溫,
直到吳佳慧的弟弟吳佳明出事那天,一切戛然而止。吳佳明剛拿到駕照沒多久,
仗著年輕氣盛,半夜飆車被蔡亮逮了個正著。不僅超速,還涉嫌酒駕,按規(guī)定要扣車拘留。
吳佳慧接到電話時,整個人都懵了,她沖到交警隊,正好看到蔡亮在給吳佳明開罰單。
“蔡亮!”她帶著哭腔跑過去,“你能不能通融一下?他還是個學生,要是留了案底,
以后怎么辦???”蔡亮看到她,眼神暗了暗:“佳慧,酒駕和超速都是嚴重違法,
我不能通融。”“就這一次!我讓他寫保證書,再也不會了!”吳佳慧抓住他的胳膊,
指甲幾乎嵌進他的肉里,“我們認識這么久,
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正因為認識你,我才更不能。”蔡亮掰開她的手,
聲音沉得像塊石頭,“你知道每年因為酒駕出多少事故嗎?我放了他,
就是拿別人的生命開玩笑,也是害了他?!薄澳愀静欢 眳羌鸦鄣难蹨I掉了下來,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你就這么鐵石心腸嗎?”蔡亮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
最終還是化作一聲嘆息:“對不起?!眳羌鸦劭粗D身離開的背影,
覺得那背影比第一次見面時還要冰冷。她氣蔡亮的不近人情,更氣自己看錯了人。從那天起,
她再也沒去過那個路口,把蔡亮的聯(lián)系方式也拉黑了。日子像流水一樣過,
吳佳慧強迫自己不去想蔡亮,可畫稿上總會不自覺地出現(xiàn)穿警服的身影。
她聽說吳佳明在里面很受照顧,有人給送了好幾次衣服和吃的,
還請了律師幫他爭取從輕處理,她以為是父母托的關系,沒往心里去。直到一個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