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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自己聽到的消息和如煙這些年拼死收集的證據(jù)整理好,等待著那個讓蘇家覆滅的機會。
蘇玲瓏的信是趁著給聽雪軒送藥的空檔塞進來的,牛皮紙信封邊緣沾著干涸的泥點,拆開時,一股熟悉的、母親常用的艾草香混著淡淡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信紙里只有娘唯一的一只玉鐲和一小包青灰色的藥末—— “斷魂散”,發(fā)作時狀似心悸暴斃,查不出痕跡。
我將藥末倒在掌心,雪光從窗欞漏進來,照得那粉末泛著冷光。
爹的血,娘的淚還有如煙臉上的疤......這些畫面在眼前炸開,可當我閉上眼,娘親摸索著縫補衣物的樣子,她的手指被針扎得全是小孔,卻總笑著說:“芷兒,娘等你回家?!?/p>
我緊緊握住藥粉,仿佛握住娘的性命。
我將粉末下在謝凜日日喝的參湯里,我知道,這一步踏出去,便再無回頭路。
消息終于如蘇家所愿,在帝都悄然散開:攝政王謝凜,突染惡疾,病勢洶洶,藥石罔效,王府上下愁云慘淡,連宮里的太醫(yī)都束手無策,斷言兇多吉少。
朝堂之上,暗流涌動。
蘇國公一派更是難掩喜色,言語間試探著權(quán)力更迭的可能,甚至開始明目張膽地打壓謝凜留下的勢力。
他們以為,那把懸在頭頂?shù)睦麆K于要折斷了,那個小小的醫(yī)女王妃,終究只是個被拿捏的棋子。
就在這山雨欲來、蘇家自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刻——
本該纏綿病榻、命懸一線的攝政王謝凜,在又一次至關(guān)重要的朝會上,驟然出現(xiàn)在金鑾殿上!
他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銳利,哪有半分垂死之態(tài)?
蘇國公如遭雷擊,臉色煞白,驚駭欲絕!
謝凜的袖中,是那個裝著蘇家通敵罪證和陷害如煙一家證據(jù)的紫檀木匣。
“陛下!臣近日‘病重’,非是天災(zāi),實乃人禍!有人欲置臣于死地,更以臣妃至親性命相脅,逼其下毒謀害本王!”
他攤開右手,里面赫然是一包殘余的“斷魂散”!
和娘親那只帶著刻痕的玉鐲!
蘇國公如爛泥般癱倒在地,面如死灰,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整個蘇家瞬間土崩瓦解,人人自危。
塵埃落定,清算開始,圣上震怒,下旨徹查蘇家,那些被掩蓋的罪證如同潮水般涌出。蘇國公被削去爵位,打入天牢,蘇家滿門抄斬,只留蘇玲瓏一人流放三千里。
三日后,我在前院見到了被蘇家綁去的娘親,除了一些擦傷,她并無大礙。
如煙的爹也已平反,官復(fù)原職,她又是那個無憂無慮的柳家小姐了。
我看著聽雪軒內(nèi)正臨窗看書的謝凜,午后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他墨色的衣袍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竟柔和了他平日冷硬的輪廓。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抬眸望來,眼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與初見時那冰棱般的審視判若兩人。
思緒忽然飄回那些他 “病重” 的日夜。
蘇家人都以為我給謝凜下的 “斷魂散” 是劇毒,卻不知這藥本是爹早年研制的防身之物,看似霸道,實則留有一線生機。
那幾日,我每日借著為他診脈的由頭,用特制的銀針,在他腕間、頸后幾處隱秘的穴位施針,一點點將毒素排出。
我知道,若是謝凜死了,我再無報仇的可能。
每一次落針,我的心都懸在半空,既怕傷了他,又怕被外人看出破綻。
那些收集到的關(guān)于蘇家通敵的證據(jù),包括李太傅提及的糧草延誤、戶部尚書小兒子玉佩牽扯出的玉石交易,還有如煙冒著性命危險找到的蘇家陷害她父親的卷宗,我都在一個深夜,盡數(shù)放在了他書房的案頭。
我沒有說什么,他也沒有問,只是第二日清晨,那些卷宗便消失無蹤。
我知道,其實所有一切都沒逃過他的眼睛,他什么都知道,知道我以醫(yī)術(shù)之便收集證據(jù),知道我給他下毒,為他解毒。
他選擇了默許,選擇了配合我演完這場戲,甚至不惜賭上自己的性命。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陽光愈發(fā)明媚。
謝凜放下書卷,朝我伸出手,
“在想什么?過來。”
我走到他身邊,被他順勢拉入懷中。他身上的墨香混著淡淡的藥香,竟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蘇家人已伏法,你的仇報了?!?/p>
他低頭看著我,聲音低沉,
“往后,不用再活得那般辛苦?!?/p>
我靠在他胸口,聽著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心中那棵關(guān)于他的仇恨種子開始動搖。
蘇家已經(jīng)倒塌了,那他呢?當年的事情,他到底知道多少?又參與了多少?
如今躺在他的懷里,大仇得報,娘親安好,如煙也恢復(fù)了往日的笑顏,不知從何時起,這顆為復(fù)仇而跳動的心,多了一份牽掛。
我抬起頭,望進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沒有了初見時的冰冷,只有化不開的溫柔。
我愿意相信,也許當年的事,各有難處,他是不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