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民女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喊冤,黃大人十分重視。
“你莫急,事情一件一件講。”他正襟危坐,儼然一副好官形象,“你說陸卿卿偷了你的配方,可有證據(jù)?”
陸嵐嵐高聲道:“我手中的,便是原始配方?!?/p>
黃大人看了眼師爺。
師爺會意,將原始配方上呈,并掏出紙筆,記錄案情。
經(jīng)過比對,黃大人感嘆:“這兩張配方,果然一模一樣。只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光憑此物,并不能證明陸卿卿偷盜?!?/p>
“我還有人證!”陸嵐嵐不疾不徐,仿佛勝券在握。
“是誰?”黃大人問。
“鹿勤書院的秀才,趙泉!”
此名一出,我訝然地望向趙泉。他還是謙謙君子的模樣,眉眼溫潤,卻像不認識我了似的,徑直走到了陸嵐嵐的身邊。
玉樹臨風,禮數(shù)周全。
“黃大人,草民可以證明,此配方乃是陸嵐嵐所創(chuàng)。蓋因當時草民在場,親眼目睹。”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陸嵐嵐面有得色:“這趙泉可是鹿勤書院大名鼎鼎的才子,三試皆為第一,人品貴重,深得先生信重。十里八香,都知其是個君子。故而他所作證詞,大人完全可以采納。”
我雖然看不見自己的臉,也知完好的上半部分慘白一片。低頭一看,手背上青筋隱現(xiàn)。
我想過很多種陸嵐嵐陷害的可能,卻從來沒有懷疑過趙泉。誓言猶在耳畔,婚書也收在懷中,他怎么可以,幫著陸嵐嵐一起栽贓我?
2
我高估了趙泉的品行,低估了他一目十行的默記能力。
謹慎了一晚,最終毀在那一撞里。
很想哭,卻生生忍住。
因為已經(jīng)很可悲,所以不能再讓壞人看笑話。
黃大人一動不動,似是在斟酌。輕輕的一聲嗤笑,將他的思路拉回。
“默公子,你有何高見?”黃大人恭敬道。
陳默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把玩著手中的一顆瑪瑙道:“高見沒有,低見倒是有一些。這位哭得滿臉鼻涕的姑娘說,趙泉文采了得,從而推出,人品也甚是可信。聽了這一番話,我難免思及自身。按照鼻涕姑娘的論斷,似我這類不學無術(shù)、吊兒郎當?shù)募w绔,當真是一點品行也無了。”
黃大人臉色尷尬:“默公子千萬不要這么說,您長得一表人才,文武雙全,人品出眾,放眼整個余縣,有誰能與你相較?此女子不懂說話,本官訓斥她便是!”
不待黃大人表達忠心,陳默又道:“我要是真有黃大人說得這般好,怎么會被圣上貶到這鳥不拉屎的鄉(xiāng)野之地,黃大人就算要拍馬屁,也得先動動腦子。還有,我有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人家鼻涕姑娘好好兒地琢磨配方呢,大才子趙泉怎就偏偏在她身邊,莫非,這兩人有何見不得人的關(guān)系?”
黃大人被羞辱一通,一張老臉通紅,可他到底混跡官場多年,迎風擺尾的本事練得爐火純青。不過一瞪眼,一吹須,矛頭,便指向了陸嵐嵐和趙泉:“你們且從實招來,是否狼狽為奸?”
3
我看著這一幕,琢磨不透陳默的心思。
他并非仗義之人,為何要替我說話?
雖然他無涉此案,可是他的意見儼然成為了定案的風向。黃大人這顆墻頭草,事事都聽他的。
陸嵐嵐到底智力有限,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而趙泉,卻在此時最大地發(fā)揮了他的聰明才智:“回黃大人的話,草民與陸嵐嵐清清白白,若真要說起私情,草民曾與陸卿卿私定終身?!?/p>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黃大人正色道:“你既與陸卿卿有情,為何要幫陸嵐嵐?”
趙泉正義凜然:“天理昭昭,草民乃是幫理不幫親。別說只是心儀之人犯罪,就連至親草民也絕不會袒護。陸嵐嵐之所以研制配方不避著草民,才是將草民當成了未來的姐夫,她心性單純,思慮不多,而且,當時卿卿也在場。大概就是那個時候,卿卿記下了配方,并按照比例釀出了好酒,前來參賽?!?/p>
陸嵐嵐忙不迭地點頭:“對對,我這兒也有一壇。大人只要嘗嘗,便知道了。”
師爺過來端酒,驗毒后一一倒給各位評委。
黃大人犯難了,請示陳默:“默公子,你瞧……”
陳默依然把玩著他的瑪瑙,道:“你問問那陸卿卿,是否與趙泉私定終身?!?/p>
“好?!秉S大人轉(zhuǎn)頭向我,“你與趙泉的關(guān)系,是否如趙泉所說那般?”
4
我自是不承認。
此等狼心狗肺的東西,怎配與我相知相愛!我只恨過去瞎了眼睛,竟然會對他動心。又慶幸與他始終保持距離,未讓他占到一絲一毫的便宜。
于是我堅決道:“我與他,毫無關(guān)系。”
剛說完,我就意識到壞了!
果然,趙泉拱手道:“黃大人,她撒謊,不信您派人搜搜她的身子,里頭有一封我寫給她的婚書。”
才子真不愧是才子,每一步都精密計算。他費盡苦心編織這么大一張網(wǎng),為的就是將我推入深淵。
可笑啊可笑,笑我有眼無珠看錯了人。
我陸卿卿雖然蠢得一時,但不會永遠被人玩弄于鼓掌。早在他開口之時,我就已經(jīng)不著痕跡地舉起了袖子,只要再往上一點點,就可以將那婚書一口吞下!
只可惜,有人比我還快。
一顆火紅的瑪瑙從評委席上彈來,正好撞向我的手腕,力道之大,令我后退了幾步。
婚書,也因此掉落。
趙泉眼疾手快,撿起交給了黃大人。黃大人臉色一凜,大聲斥道:“陸卿卿,你竟敢對本官撒謊!”
我百口莫辯,憤恨地盯著陳默瞧。
陳默輕蔑地移開眼睛,仿佛我是什么臟得不得了的東西。還添一句:“不知自愛!”
黃大人哪還能不明白陳默的意思,命人將我拿下。
我整個人被迫趴在了地上,身后是兩根竹杖。吃了一嘴的灰,卻一動也不能動。
5
黃大人可真是雷厲風行。
“陸嵐嵐,你再說說你爹身亡一事!”
陸嵐嵐又掉了幾顆眼淚,道:“我爹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陸卿卿偷盜配方,想要報官,陸卿卿求饒未果,惡向膽邊生。可憐我爹收養(yǎng)了她這么多年,她卻枉為人女,連縱火弒-父這般大逆不道的事都做得出,簡直是黑了心肝。還請大人為民女做主,讓為惡者遭到懲罰!”
“不!不是這樣的!”我盡量拱起身子,將手臂墊在胸前,“那把火不是我放的,是陸嵐嵐放的,她不僅偷我的配方,還要置我于死地?!?/p>
我奮力撕掉面紗與紗布,朝著陳默道:“默公子,你看見的,那夜在火中快要被燒死的人,是我!”
是我啊,我才是受害者!
我若是兇手,何以將自己置于那般境地?
我滿懷期待地看著他,盼望他能說一句公道話。雖然他欺凌女子,見死不救,可剛才他對趙泉和陸嵐嵐的諷刺,依稀可見內(nèi)心深處的一丁點良知。
人在黑暗之中,總是渴慕光亮,哪怕只有一絲絲,也希望能夠抓住。我便是如此,才會向陳默懇求。
黃大人將目光移向陳默。
陳默連眼神都沒有給。
只是嘴唇輕輕開合,說出五個字:“丑人多作妖?!?/p>
所有的光亮消失了,我沉入黑暗。是有多可笑,才會將希望寄托于這樣的人身上。他本是惡魔,何來的良知,一切隨心所欲,視人命為草芥!
黃大人當即領(lǐng)會,厲聲向我:“陸卿卿,你還不招認!”
我咬著牙道:“我是冤枉的,是他們陷害我?!?/p>
“執(zhí)迷不悟!”他怒道,“不用刑,看來你是不招了。來人,給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