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開天辟地時,天地間混沌如卵,他揮斧劈開的剎那,左眼在無盡熾熱中熔成滾燙的日輪,
每一縷光芒都帶著開天辟地的余溫,灑向大地便喚醒沉睡的生靈 —— 蚯蚓拱破凍土,
幼鳥啄裂蛋殼。連深海的盲魚都轉向光來的方向;右眼于清冽寒芒里凝作清輝的月魄,
那溫柔銀輝漫過山川河流,為夜行的萬物披上朦朧紗衣,狼崽在月光里舔舐皮毛,
夜露順著蛛網(wǎng)的弧度緩緩滾落,連枯萎的蓮莖都映出銀亮的輪廓。唯有他睫毛化作的燭龍,
蜷在昆侖墟的不周山頂,身軀盤繞九圈,龍角直刺蒼穹,仿佛一座亙古不變的巨峰,
呼吸間吞吐著能燒穿云層的烈焰。它通體覆蓋流金般的鱗甲,
每片鱗甲上都流轉著歲月的光澤,細看竟能瞧見星辰生滅的軌跡。
吞吐的烈焰能穿透九幽最濃重的黑霧,將陰曹地府照得如同白晝,
連奈何橋邊的彼岸花都會在焰光中舒展花瓣。它每眨一次眼,
人間便在昏曉間驟然輪轉 —— 沉睡的人們從夢中驚醒,檐角的銅鈴突然叮當作響,
灶臺上的火星重新燃起;每噴一口息,大地就從枯榮里悄然翻覆,枯萎的草木抽出新芽,
凋零的花朵重煥生機,連河床下的卵石都泛起濕潤的光澤。顓頊帝在位第三百年,
共工與顓頊為爭帝位,在昆侖之墟展開驚天大戰(zhàn)。共工戰(zhàn)敗后怒不可遏,
一頭撞向支撐天地的不周山,那驚天動地的巨響震裂了三界,仿佛天地都在這一刻顫抖。
支撐天地的巨柱在這股巨力下迸成碎玉,無數(shù)碎石如流星般墜落凡間,砸穿了九十九座山岳,
填平了九十九條江河。此時,燭龍正吞吐著第七道焰息,赤紅的焰舌撕裂天穹,
所過之處星辰黯淡。那焰息如同一條燃燒的巨龍,在天際蜿蜒盤旋,將云層燒出巨大的窟窿,
蒸騰的云氣化作金色的漩渦,倒映著燭龍威嚴而痛苦的面容。它蟄伏在混沌淵藪,
鼻息噴吐間,裹挾著太古的罡風撕裂云層。那如遠古戰(zhàn)鼓般沉重的呼吸聲,
化作肉眼可見的音浪漣漪,所過之處天穹裂開蛛網(wǎng)狀的幽藍縫隙。龍吟聲自它喉間迸發(fā),
仿佛萬千座火山同時噴發(fā),聲波撞碎層疊云靄,在天際炸開朵朵血色雷霆。
四海隨之沸騰翻涌,深海蛟龍倉皇竄逃,巨浪轟然拍向岸邊,將千年礁石碾作齏粉,
浪尖上凝結的冰晶折射出末日般的冷光。蒼穹轟然裂開蛛網(wǎng)狀的紋路,
燭龍被鎖鏈貫穿的身軀劇烈震顫,鱗片間滲出的龍血在極寒中凝成赤晶。
滾燙的血珠裹著碎冰自九重天傾瀉而下,每一滴都裹挾著上古雷霆之力,
拖著猩紅尾焰劃過長空??諝獗桓盍训穆曧懭缛f劍齊鳴,
云層在血珠墜落的軌跡上燃起幽藍的雷火,那些穿透云層的血色流星,
仿佛是神明將憤怒淬煉成的審判之矢。最終,在東海邊砸出座琉璃般的孤島,
島身由凝結的龍血與冰晶交融而成,表面流轉著神秘的符文,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島上的泥土泛著奇異的虹光,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龍血氣息,吸入一口便覺渾身暖意融融,
仿佛有火焰在經(jīng)脈中游走,連最疲憊的身心都能瞬間煥發(fā)生機。不久后,
島上生出的紅桑樹三千年一結果,樹干粗壯得需十人合抱,樹皮上布滿細密的紋路,
像是燭龍身上的鱗片。樹冠如云霞般鋪展,遮天蔽日,枝葉間纏繞著若有若無的龍息,
在微風中輕輕顫動。果實飽滿如燈籠,掛在枝頭沉甸甸的,外皮泛著胭脂般的紅暈,
裹著的不是尋常的果肉,而是顆顆跳動的火珠 —— 那是燭龍斷裂的逆鱗所化,
鱗片上的紋路還凝著未熄的星火,在果實里閃爍不定,像極了孩童夜里不敢熄滅的床頭燈。
每一顆懸浮的火珠都流轉著琉璃般的光暈,表面縱橫交錯的紋路如同古老的符咒在緩緩蠕動。
那些暗金色的紋路深處,隱約可見猩紅脈絡如血管般搏動,每當光暈流轉至特定角度,
浮現(xiàn)出千萬年前的山海圖影 —— 巍峨的昆侖墟、奔涌的弱水、還有鱗甲森森的巨獸虛影。
當指尖輕觸那熾熱卻不灼人的外焰,細密的龍吟聲便從珠核深處蘇醒。
起初只是若有若無的嗚咽,隨著接觸時間拉長,龍吟漸漸化作悲愴的長吟,
聲音里裹挾著冰川崩塌的回響、星河碎裂的震顫,火珠表面也隨之泛起層層漣漪狀的光暈,
宛如燭龍跨越時空的泣涕在虛空中暈染開來。起初只是若有若無的震顫,
像是冰層下暗流涌動,漸漸化作穿透云霄的長嘯,裹挾著上古洪荒的蒼涼與威嚴,
連周圍的空氣都隨之泛起金色漣漪。那些沉睡在火珠里的神力,正以聲波為載體,
訴說著燭龍鎮(zhèn)守幽冥時與千妖百怪廝殺的慘烈往事。在東海之濱的漁村,有個叫離朱的少年。
他每天駕著小船,穿梭在波濤之間,以捕魚為生。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如同鑲嵌在臉龐的兩顆璀璨明珠,能看清百丈外魚群的游動軌跡,
那軌跡在他眼中清晰得仿佛有人用金線細細勾勒。即便在漆黑如墨的夜里,
周遭的一切都被黑暗吞噬,他也能敏銳地捕捉到暗礁的輪廓,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危險,
在他眼里就像是被月光照亮了一般。他的眼睛如同被神明親吻過,透著奇異的光彩,
那光彩時而流轉,神秘又迷人。然而,這份獨特卻讓他成為了同村人的談資,
大家看他的眼神總是帶著異樣,將他視為異類,仿佛他身上帶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秘密。
每當濃稠如化不開墨汁的夜幕,裹挾著咸腥海風,如一張巨大的絨布般緩緩垂落,
將大地籠罩在幽暗中,離朱總會抱緊那個泛著歲月痕跡的褪色粗布包裹。
她赤著沾滿沙粒的雙足,小心翼翼地挪到潮濕冰冷的礁石上坐下,
任海浪拍打著礁石濺起的水花,沾濕她破舊的裙擺。潮水裹挾著咸腥的風,
在他腳邊翻涌不息,將破碎的月光揉成細碎銀鱗,又推搡著送上海岸。每一次浪濤拍岸,
都似遠古巨獸的嘆息,潮濕的水霧沾染上他的衣角,沁入肌膚的涼意讓人不寒而栗。
遠處那座孤島依舊懸浮在幽藍海面之上,宛如被時光遺忘的秘境。
嶙峋的礁石從海面突兀而出,如同巨獸嶙峋的脊梁,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
而島心閃爍的紅光穿透濃稠的霧氣,時明時暗地跳動著,
像極了某種蟄伏的古老生靈在忽閃著眼睛,又仿佛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神秘信號,
引誘著人們去探尋那未知的秘密。海風中裹挾著咸澀的腥氣,
卻隱約夾雜著某種陌生又熟悉的焦糊味,引得離朱喉頭發(fā)緊。他攥緊腰間的青銅匕首,
指尖摩挲著刀身上早已模糊的饕餮紋 —— 那是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
此刻正傳來若有若無的震顫,仿佛在回應遠處島嶼的召喚。
他在浪尖起伏的身影總帶著奇異的韻律,每逢朔月出海,船舷邊總會泛起熒藍磷光,
蜿蜒游動的軌跡如同神秘符文,村里的老人都說他是鮫人轉世。這天,
咸腥的海風裹挾著海霧襲來,他像往常一樣駕著破舊漁船在東海打漁。忽然,
晴朗的天空瞬間烏云密布,海面毫無征兆地掀起數(shù)十丈高的巨浪,浪尖翻涌著詭異的墨色,
濤聲里隱約傳來龍吟般的轟鳴,震得他耳膜生疼。還沒等他反應過來,
一個巨大的漩渦在船底飛速旋轉,海水如同被無形巨手攪動的墨汁,
將他連人帶船猛地拽入深淵。 在意識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奮力睜開沉重的眼皮,
恍惚間看見漩渦中心閃爍著一片刺目的紅光,
那抹艷麗的色彩像極了阿妹繡在漁網(wǎng)邊緣的海棠花,嬌艷卻帶著令人心悸的凄美,
仿佛在向他訴說著最后的告別。當他嗆著咸澀的海水劇烈咳嗽著醒來時,
鼻腔里還殘留著海藻腐敗的腥氣,混合著礁石縫隙里腐爛貝類的酸臭。
海浪撞擊礁石的轟鳴仍在耳畔回蕩,碎浪拍打在他發(fā)皺的腳踝上,
濺起的水花里還漂浮著幾縷墨綠的海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