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倒計時之謎我在末日廢土開了一家診所，每位病人的手腕內(nèi)側(cè)都刻著死亡倒計時。
三十二年前地球磁極翻轉(zhuǎn)，人類基因鏈出現(xiàn)致命裂痕。今天我的沙漏計數(shù)器突然暴漲三十年，
驚慌中我跑向唯一的希望——沙漏墓園地下醫(yī)院。
醫(yī)院AI莉亞的機械臂刺入我后頸：“警告，系統(tǒng)正被反生命方程式入侵。
”當?shù)褂嫊r數(shù)字溢出皮膚表面，我發(fā)現(xiàn)新收留的孤兒肯恩手腕上——赫然刻著我的名字。
莉亞的熒光眼忽然滲出藍血：“賽斯醫(yī)生，請注射你自己研發(fā)的血清。
”“然后親手殺死這孩子。”“這是唯一能重置你倒計時的方法。
”2 沙漏墓園風裹挾著沙礫，發(fā)出饑餓野獸般的嘶鳴，抽打在賽斯臉上。干燥、粗糙，
帶著硫磺和金屬氧化后的鐵銹味。他站在診所被風蝕得千瘡百孔的合金門口，望著視野盡頭。
天地一片混沌的昏黃，沙塵如同巨大的、凝固的血痂，覆蓋著曾經(jīng)的平原、城市和山丘。
目之所及，唯有地平線上一片連綿起伏的巨大金字塔狀凸起，如同巨獸嶙峋的脊骨，
濁的黃色天幕——那是沙漏墓園（The Hourglass Necropolis），
廢土上唯一帶有微弱“生”氣的傳說之地。
三十二年前那場顛倒乾坤的磁極暴動像一柄燒紅的鐵釬，蠻橫地捅穿了人類生命延續(xù)的鏈條，
留下無數(shù)無法愈合的致命裂口。死亡不再沉默隱伏，它以倒計時的方式，
冰冷精確地烙印在每一個幸存者手腕的皮膚之下，如同一條永無止境的沙漏刻度，
耗盡便是終點。賽斯下意識地用拇指摩挲了一下自己左手腕內(nèi)側(cè)那片光滑的皮膚。
數(shù)字還未浮現(xiàn)——這是少數(shù)幸運兒或不幸者的標記。他曾是頂尖的生物基因?qū)W家。
磁暴浩劫前，他的研究領(lǐng)域是可控基因編輯，試圖攻克那些先天性的細胞編程錯誤，
賦予病患更長久的時光。浩劫之后，
這精湛的技藝和私藏的設(shè)備讓他得以在這片死寂中茍延殘喘。如今，他是“沙礫醫(yī)生”，
向那些數(shù)字將盡、心懷絕望或不甘的拾荒者和部落人出售廉價的鎮(zhèn)痛片，
的、“借來”的時間——從那些已經(jīng)停止跳動的尸體上摘取、清洗后勉強能用的器官置換件。
診所的金屬墻壁上掛滿了各種手工磨制的、簡陋得如同原始部落制品的計時器，
滴答聲此起彼伏，像無數(shù)顆微型心臟在黑暗里絕望地跳動。哐當！
生銹的門軸發(fā)出刺耳的哀鳴。一陣裹著濃重血腥和腐土氣息的風先一步灌了進來。
來人是個高大的獵人——至少曾經(jīng)是?，F(xiàn)在他的一條腿斷了，
用半截磨利的鋼筋和布條胡亂捆扎著，走路時身體的重量將地板踩得吱呀呻吟。
他臟污的皮革外套多處撕裂，露出了下面深可見骨的可怕創(chuàng)口，
創(chuàng)口邊緣的皮肉在干熱的風里已經(jīng)開始發(fā)黑卷曲。更觸目驚心的是，
他裸露在外的、布滿深色污垢的手腕內(nèi)側(cè)。皮肉之下，幾行慘綠色的熒光數(shù)字正在瘋狂閃爍，
如同垂死螢火蟲最后的掙扎：00:07:32。數(shù)字每次跳動，
都帶起腕部血管一陣痙攣般的微弱抽搐?！八帯鲍C人的聲音像兩片砂紙在摩擦，
每一個音節(jié)的吐出都伴隨著劇烈的喘息和粘稠的血沫從嘴角溢出，
滴落在他滿是塵土和血塊的胸襟上，
“止痛……錢……值錢的東西……”他顫巍巍地從腰帶上解下一個獸皮小袋，
用力砸在賽斯工作臺布滿劃痕的金屬面上。幾顆黯淡無光的次級能量核心滾落出來，
發(fā)出叮當?shù)妮p響。賽斯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那些能量核心，
又看看獵人手腕上那串如同催命符般瘋狂倒數(shù)的時間?！爸寡z，標準單位。
”他的聲音平板得像尺子劃過冰面，
伸手從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支裝著半透明粘稠液體的扁管，拋到桌面上，“能止點血，
讓你爬遠點再爛掉。東西，我拿了。”獵人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支凝膠，喉嚨里嗬嗬作響，
染血的手猛地抓住扁管，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他甚至沒再看賽斯一眼，
將身體更多的重量壓在那根臨時拐杖上，拖著斷腿，
以一種近乎爬行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轉(zhuǎn)身離開診所，迅速被門外灰黃的沙塵吞沒。
門軸沉重的聲響是他消失的最后注釋。賽斯的目光冷漠地掃過桌面那幾顆黯淡的能量核，
正準備將它們掃進桌下的收集箱。就在他指尖觸碰到其中一顆核心冰冷表面的瞬間——嗡！
一股細微卻異常強烈的電流感毫無征兆地順著指尖猛地竄入！像一根冰冷的針直刺脊髓深處！
同時，左手手腕內(nèi)側(cè)那片習慣了三十年平靜的皮膚驟然爆發(fā)出一陣清晰的灼熱！
皮膚下的結(jié)構(gòu)仿佛瞬間繃緊！“呃！”賽斯悶哼一聲，條件反射般猛地縮回手！低頭！
左手腕！那片光潔的皮膚下，仿佛有幽藍色的液體在急速流淌匯聚！
一個冰冷的數(shù)字伴隨著微弱的電子嘶鳴聲，在皮下組織的深處猛地閃亮起來！不是0000！
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可能隨時終結(jié)于0的人生預(yù)設(shè)！刺眼的綠色熒光數(shù)字跳動著穩(wěn)定下來，
清晰得如同用滾燙的烙鐵燒灼在視神經(jīng)上：10,957！賽斯的大腦一片空白！
心跳在下一秒驟然停跳了一拍！隨即如同被重錘猛擊的戰(zhàn)鼓，
在胸腔內(nèi)瘋狂地、失去節(jié)奏地擂動！撞擊著肋骨，發(fā)出沉悶如雷的回響！
血液轟鳴著沖向四肢百骸，又在巨大的驚駭沖擊下瞬間冰冷！不是三十幾天！不是幾個月！
那數(shù)字龐大的位數(shù)像一記重拳狠狠砸中了他的眼眶！十年……九……五十七天？三十多年？！
三十二年又……多少天？！冰冷的數(shù)字組合沖擊著他的神經(jīng)。浩劫之后，每一天都是掙扎，
每一次喘氣都計算著代價。這憑空多出的漫長數(shù)字，非但不是恩賜，
更像一個荒誕而恐怖的詛咒被強硬地烙在了生命終點之前！
混亂的計算和巨大的荒謬感讓他一陣眩暈。是什么？！那個獵人？那支凝膠？
桌面上那顆不起眼的能量核心？不可能！診所里每一件物品都經(jīng)過他無數(shù)次的甄別，
每一顆廢料都熟知它的前塵！但這憑空多出的恐怖時間……唯一的線索……沙漏墓園！
那個名字如同被電流點燃的火星，瞬間在他一片混亂的腦海里噼啪炸響！地下！
那座傳說中的地下醫(yī)院！廢土傳說中最接近真相的地方！只有那里！莉亞（Lia）！
那個守護著史前尖端科技的醫(yī)療AI！只有她能解析這詭異的生命倒轉(zhuǎn)！逃！離開這里！
現(xiàn)在！3 命運交織求生的本能在恐懼的風暴中心點燃了最后一絲僅存的理智火焰。
賽斯猛地轉(zhuǎn)身，甚至來不及看一眼診所墻上那些瘋狂滴答的簡陋計時器，
更顧不上桌面上那幾顆可能引發(fā)一切的禍源能量核心！他瘋了一樣拉開抽屜，
抓起一把隨身的小工具塞進外套口袋。動作迅猛而慌亂，
金屬碰撞聲在死寂的診所里顯得格外刺耳。轟隆——！診所外，
一聲遠超剛才風沙肆虐的巨大轟鳴猛然撕裂空氣！
伴隨著沉重金屬結(jié)構(gòu)被巨力撕裂、扭曲的刺耳銳響！
如同天空被什么東西狠狠砸出了一個破洞！賽斯沖到門口的瞬間，
一股帶著濃烈鐵銹味的煙塵嗆得他劇烈咳嗽！視線穿透揚起的塵?！\所左側(cè)五十米外，
一座飽經(jīng)風沙腐蝕、用各種廢舊金屬板材焊接而成的小型拾荒者哨所……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一個巨大的、邊緣還在嘶嘶冒著電火花和焦糊青煙的深坑！
坑底殘留著部分被高溫瞬間熔化的金屬殘骸和焦黑的人形痕跡！而深坑上空，
距離地面不到百米的高度！一個巨大的、造型極端非自然的暗紅色飛行體正懸浮著！
它呈現(xiàn)出一種扭曲的多棱角結(jié)構(gòu)，表面覆蓋著如同粗糙礁石般的暗紅物質(zhì)，
某些地方還在流動著熾熱巖漿般的詭異光芒！龐大、沉默、充滿死亡壓迫感！
它像一頭懸停的星空巨獸，剛剛完成了一次精準的殺戮俯視。
機體下部一個如同巨大孔洞般的結(jié)構(gòu)里，
幽藍色的、如同液態(tài)火焰般的能量正在內(nèi)部急劇旋轉(zhuǎn)、壓縮，發(fā)出嗡嗡的低沉共振，
瞄準了下方沙礫中另一片更大的、還在試圖躲避的拾荒者移動聚落！
鐵銹兄弟會（The Rust Brotherhood）！
那群盤踞在輻射谷（Radiation Vale）深處、崇拜機器變異體的瘋子！
他們開著這些從不知哪個史前遺跡里挖出來的殺戮機器出來狩獵了！跑！
賽斯的瞳孔驟然收縮！身體在恐懼刺激下爆發(fā)出從未有過的力量！他根本顧不上身后的診所！
那是“巢”！一個活靶子！他猛地向前撲出，
如同離弦之箭沿著破敗墻體形成的狹窄遮蔽帶向著與墓園相反的方向瘋狂沖刺！
身后被踢起的沙礫撲簌簌打在金屬殘壁上！嗚——！高頻尖銳的嘯叫劃破空氣！
那懸浮的暗紅色飛行體下部蓄能完畢的幽藍光焰瞬間凝聚成束！
一道藍得妖異刺眼的高能光束如同死神的投槍，撕裂空氣、撕裂風聲、撕裂一切阻擋，
精準無比地轟擊在賽斯剛剛奔出的診所位置！轟——?。?！巨響震耳欲聾！地面劇烈搖晃！
刺目的藍白色強光將瞬間爆開的煙塵核心映照得如同地獄熔爐！
灼熱的氣浪帶著燒熔金屬的濃烈惡臭和漫天沙礫碎屑，
如同重錘狠狠砸在賽斯向前飛撲的后背上！將他整個人凌空掀翻出去！噗通！
身體重重砸在沙礫中，又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下！熱浪舔舐著后背的衣物，
砂石如同冰雹般砸落！煙塵嗆得他心肺如同著了火，無法呼吸！
爆炸的余波在耳膜里瘋狂轟鳴震蕩！
頭暈眼花、掙扎著試圖從滾燙的沙礫中撐起身體時——一只冰冷、細瘦、卻又異常有力的手，
猛地從旁邊一堵被炸塌了大半的土坯矮墻后面伸了出來！死死地攥住了賽斯腳踝！
賽斯猝不及防，驚得幾乎要叫出聲！猛地回頭！陰影里，
一對異常明亮、帶著驚魂未定卻絕非凡俗渾濁的眼瞳死死盯著他！
那是個最多十一二歲的男孩！極其瘦弱，身上的單薄衣物破爛得如同風中殘破的蛛網(wǎng)，
幾乎遮不住下面根根清晰的肋骨。被煙塵污垢覆蓋的小臉只有那雙眼睛亮得懾人。
男孩的另一只手里，緊緊攥著半塊被啃過、已經(jīng)發(fā)硬發(fā)黑的糊狀營養(yǎng)塊?！皫遥?/p>
”男孩的聲音嘶啞尖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執(zhí)拗，“爆炸！那邊！只有你！跑！
”他瘦小的手臂爆發(fā)出的力量大得驚人，死死抓著賽斯不放，
仿佛這是他在這場突如其來的屠殺中抓住的唯一浮木。他的身體微微發(fā)著抖，
但眼神沒有絲毫退縮，只有純粹的求生欲望在燃燒。沒有時間猶豫！
頭頂那架暗紅色的殺戮機器仍在懸浮，巨大的能量孔洞似乎在重新聚集致命的藍光！
周圍的廢墟里開始傳來微弱的、其他幸存者慌亂的奔跑和嘶喊！賽斯根本來不及思考，
反手一把抓住男孩細瘦的手腕，將他猛地從矮墻后拽了出來！男孩輕得幾乎沒有重量。
“跟上！別掉隊！”賽斯低吼一聲，肺部撕裂般的疼痛讓聲音都變了調(diào)。
他辨明方向——必須迂回！他拖著男孩，一頭扎進被爆炸掀起的巨大煙塵屏障中，
利用殘垣斷壁的遮擋，向通往沙漏墓園的側(cè)后方死命奔逃！男孩踉踉蹌蹌，
卻拼盡全力邁著細瘦的雙腿，緊緊攥著賽斯的手指，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身后那扭曲的紅色巨影在煙塵上方若隱若現(xiàn)，死亡的低沉嗡鳴如同追在身后的地獄喘息。
每一次心跳都在賽斯被燙傷的胸口沉重擂響。不知跑了多久，也許十分鐘，
也許只是一場漫長到窒息的噩夢。
腳下堅實的碎石地逐漸被松軟、顆粒粗大如同凝固血痂的灰白色沙礫取代。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礦物質(zhì)輻射和細微金屬粉塵的嗆人味道。
那扭曲巨獸的轟鳴和能量武器的嘶鳴終于被甩在身后相對安全的距離。賽斯再也支撐不住，
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劇烈抽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他雙腿一軟，重重跪倒在沙地上，
再也無法起身。被他拽著的男孩肯恩也撲倒在他身邊，細瘦的胸膛同樣劇烈起伏著，
咳出一小股帶著煙塵的血沫。死里逃生的巨大疲憊席卷而來。賽斯跪在滾燙的沙礫上，
急促喘息著，下意識抬起了左手，
想要確認自己那該死的、異常變化的倒計時——他的動作僵住了。
冰冷的感覺瞬間覆蓋了逃出生天后那點微弱的暖意。他的手腕被另一只手攥著！男孩肯恩！
他那雙異常明亮的眼睛正死死盯著賽斯抬起的左手腕內(nèi)側(cè)！
那因塵土而顯得異常暗淡的手背上，青灰色的血管脈絡(luò)清晰可見。
就在那片被賽斯皮膚阻擋了三十年的位置，
那如同詛咒又如同荒謬饋贈的、冰冷刺目的綠色數(shù)字赫然亮著：10,957！
男孩看得如此專注，幾乎屏住了呼吸。他甚至暫時忘掉了身體的虛弱和肺部的劇痛，
眼睛像被那數(shù)字磁石牢牢吸住?！霸趺戳耍∽?？”賽斯粗重地喘息著，試圖抽回手，
一種強烈的不安感在心底滋生。他甩不掉肯恩的目光。“看什么？”肯恩猛地抬起頭！
那雙明亮的眼睛里不再是單純的恐懼或好奇，而是瞬間凝聚起一股濃重的、無法形容的驚恐！
他像是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小臉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數(shù)字……不……不對！
”男孩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幾乎像是尖叫前被掐斷了喉嚨的嘶鳴。
他猛地縮回一直抓著賽斯右手的手！仿佛賽斯身上帶了致命的瘟疫！
小小的身體在沙地上拼命向后挪蹭！如同受驚的幼獸想要逃離眼前的猛獸！
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賽斯！他強行壓下狂跳的心臟，
粗暴地一把抓過肯恩試圖縮回去的、那只細瘦黝黑的右手腕！力量大得男孩發(fā)出一聲痛呼！
賽斯的眼睛死死地盯向肯恩那同樣布滿沙塵和細小劃痕的稚嫩手腕內(nèi)側(cè)！刺眼的綠光！
一行冰冷、精確、如同來自黃泉的判決數(shù)字，清晰地烙印在男孩手腕的皮膚之下！那位置，
與賽斯自己的一模一樣！1,141！數(shù)字本身已經(jīng)觸目驚心——男孩只剩三年多的生命！
讓賽斯渾身的血液如同被瞬間抽干、四肢冰涼如同墮入寒冰深淵的——是那串冰冷數(shù)字上方，
銘刻在更靠近男孩腕骨位置的、另一個刺眼的綠光字符！那不是一個常見的廢土名字代號！
那是一個名字！
得刻骨銘心、在寂靜深夜里無數(shù)次用筆刀劃刻在金屬桌面、用燒灼的焊槍描摹過的名字縮寫！
一種早已在廢土上失傳的書寫系統(tǒng)！這個診所唯一擁有者的名字！
那組字符赫然是——S.Y.S.！賽斯！
(Seth Yusef Saldana)我的名字！刻在他的手腕上！
“不……不可能……”賽斯喉嚨干澀得如同燒灼的炭，聲音卡在喉嚨深處，
只剩下沙啞破碎的氣息。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恐懼瞬間扼住了他的咽喉。時間？名字？
這一切混亂的線條似乎隱約指向一個他做夢都未曾預(yù)料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交叉點。
墓園那些沉默的金字塔狀入口在灰黃的塵霾中顯得愈發(fā)巨大、壓抑、充滿未知的誘惑與不祥。
巨大的石塊被風蝕出蜂窩狀的空洞，發(fā)出嗚嗚的回響，像無數(shù)冤魂在地底的低咽。
肯恩掙脫了賽斯無力的手，蜷縮在不遠處的沙地上，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劇烈地顫抖著。
那雙明亮的眼睛里只剩下純粹的、無法理解的恐懼，像是看著一個行走的死亡符號。
他不再看賽斯，只緊緊抱著自己的手腕，仿佛那行數(shù)字和名字是世界上最毒的東西。
賽斯強迫自己站起來，雙腿依舊發(fā)軟。他深深吸了一口帶著金屬粉塵味的灼熱空氣，
肺部刺痛?！案?，”他的聲音低沉而粗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去墓園。
要么跟著我進去，要么死在這里?！彼麤]有再看肯恩一眼，
徑直朝著視野盡頭那片如同沉默巨獸陣列的墳場入口走去。腳步有些虛浮，但方向無比清晰。
背后是荒蕪死寂的沙海和男孩無聲顫抖的瘦小身影。前方，是傳說中能掌控生死的墳塋之地。
他的心臟沉重地撞擊著胸腔，手腕內(nèi)側(cè)那冰冷龐大的數(shù)字10,957如同一個巨大的嘲諷，
伴隨著每一次搏動，散發(fā)著幽幽的綠光。一個刻著他名字的孩子，
和一個多出三十年生命卻更加逼近死亡的“醫(yī)生”。
大墓群之中最不起眼、幾乎被風沙掩埋了半截的、編號Epsilon K-7的小型入口。
幾塊巨大的黑曜石不規(guī)則地堆疊在一起，在常年風化侵蝕下，表面布滿了細微的龜裂紋路。
入口像一張沉默張開的巨口，僅容一人勉強彎腰通過，幽深的通道斜斜插入赤褐色大地深處。
冷風帶著某種陳舊金屬和消毒劑混合的、近乎凝固的氣味從通道深處盤旋而上，
無聲地包裹著靠近的一切。賽斯彎腰鉆入通道口的瞬間，腳步突然變得如同灌了鉛般沉重。
不是生理疲憊。他下意識地、無比迅速地抬起自己的左手腕！
綠光數(shù)字10,957依舊冰冷地烙印在皮膚之下。沒有變化？他猛地回頭！通道外，
灼人的光線將外面滾燙的沙礫烤成一片刺目的白。
瘦小的男孩肯恩就站在那片刺眼的白光邊緣，距離入口只有幾米遠。他微垂著頭，
亂糟糟的頭發(fā)遮擋住大部分臉頰，看不清表情。
但他那只裸露在外的右手腕正清晰地暴露在光線中。慘綠色的數(shù)字1,141無比刺眼！
而緊挨著那倒計時的名字——S.Y.S.——字符的光芒清晰地穿透沙塵，
像兩根冰冷的釘子扎進賽斯眼中！他的數(shù)字……似乎……沒有變化？不！這不是重點！
為什么他的名字會刻在這個陌生孩子的手腕上？還有那詭異的倒計時增量！
這些無法理解的碎片如同尖銳的冰錐，瘋狂地穿刺著賽斯瀕臨破碎的理智邊界。“進來！
”賽斯的聲音因極度緊繃而顯得沙啞變形。他無法解釋內(nèi)心的恐慌，只能用命令掩飾不安。
肯恩猛地抬起頭！那雙異常明亮的眼睛穿透凌亂沾滿沙土的發(fā)絲縫隙，直直射向賽斯！
那眼神里沒有退縮，沒有剛才在風沙中瑟瑟發(fā)抖的驚恐，
反而凝聚起一種近乎冷酷的、與他年齡完全不符的極端專注！他盯著賽斯，
又緩緩低頭看向自己手腕上那行詭異的字符，小小的眉頭極其輕微地蹙了一下。然后，
他沒有說任何話，只是非常緩慢地、用一種近乎僵硬的姿態(tài)，邁開了腳步，
一步、一步地走進了這片被巨大黑曜石陰影籠罩的、冰冷的入口區(qū)域。
他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過賽斯，或是賽斯的手腕。
當肯恩矮小的身影最終穿過狹小的門洞、踏足通道內(nèi)那冰涼的石質(zhì)地面時，
他身上帶著的那種外界的光熱和風沙氣息瞬間被通道里的寒冷死寂取代。
賽斯幾乎是立刻、下意識地再次看向自己的左手腕！10,957！數(shù)字紋絲未動！
冰冷的綠光如同永恒不變的判決！
微的、可能只是自己精神錯亂帶來的錯覺——關(guān)于自己倒計時數(shù)字的某種悸動感——消失了。
賽斯強行壓下幾乎要沖破喉嚨的疑問和戰(zhàn)栗，猛地轉(zhuǎn)回身，
背對著那個手腕上刻著自己名字的孩子，
率先向著通道深處那片愈發(fā)濃稠、帶著不祥金屬寒意的黑暗中走去。
腳步聲在空曠傾斜的通道里回蕩出悠長的空響，如同敲擊在巨大的、生銹的金屬管壁上。
越往下，光線越是稀薄?？諝獗涠郎墙饘倥c消毒劑的混合氣味愈發(fā)濃重，
其中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臭氧般的淡腥味。
通道兩側(cè)石壁逐漸被一種深灰色的合金覆蓋，布滿擦痕和撞擊凹坑，
有些地方還殘留著干涸的深褐色污跡。指示燈早已熄滅，只剩黑暗。
大約向下傾斜行走了近半個小時，前方終于出現(xiàn)了一線極其微弱、帶著冰冷藍白色調(diào)的熒光。
通道豁然開闊，一個巨大的、半球形的金屬穹頂空間出現(xiàn)在眼前。
空間頂部鑲嵌著數(shù)塊巨大的、表面布滿龜裂紋路的透明材質(zhì)（可能是某種強化玻璃或晶體），
裂紋深處流淌著微弱的、如同有生命的藍白色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