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貓只是在做一只貓最尋常的清潔動作。
但那專注的姿態(tài),卻像一塊磁石,無聲地吸引著人的目光,也奇異地讓緊繃的空氣緩和了一絲絲。
降谷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諸伏貓吸引過去。
看著那只安靜舔爪的三花貓貓,紫灰色的眼眸深處,那些奇怪的情緒再次翻涌起來。
‘那專注的神情,太熟悉了’熟悉到讓降谷零心口一陣尖銳的刺痛。
降谷零猛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更深的疲憊和一種近乎麻木的冷硬。
降谷零不再看貓,也不再看降谷曦,目光掃過房間,最終落在那張矮桌旁僅有的一個薄薄的坐墊上。
降谷零用下巴朝那個方向點了點,聲音恢復(fù)了之前的冰冷和沙啞,但似乎少了一絲殺意“你,睡那里?!?/p>
命令,不容置疑。
【什么鬼,降谷零你就是這么對你閨女的】
【雖然知道透子這樣做是他的內(nèi)心防備很重,但是我還是想罵他】
【啊,我們家曦曦寶貝才只有6歲讓睡墻角,降谷零你是魔鬼吧】
【好歹讓小曦去睡榻榻米上也行啊】
【降谷零我把話撂這,我等著你追女兒火葬場】
【樓上的留個腳印】
【留個記號加一】
然后降谷零不再理會降谷曦和其他貓貓,徑直走到桌邊,坐了下來。
桌上堆著一些文件和一臺看起來就很老舊的筆記本電腦。
降谷零打開電腦,屏幕幽幽的藍光瞬間映亮了他的側(cè)臉,也加深了他眼下的陰影。
降谷曦抱著萩原貓,小心翼翼地挪到那個薄薄的坐墊旁。
坐墊很硬,而且小得可憐,但對于一個六歲孩子來說,也算是個地方了。
‘我真的能讓他放下心,然后完全相信我嗎?’不是降谷曦對自己不抱希望,實在是現(xiàn)在的降谷零根本不會信任任何人。
降谷曦把坐墊拖到離桌子稍遠一點的墻角,蜷縮著坐下,當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寒意立刻透過薄薄的衣料滲了進來。
三只貓很快圍攏過來。
松田貓放棄了紙箱,一臉‘這破地方真沒意思’的表情,踱步到降谷曦身邊,毫不客氣地挨著降谷曦的腿趴下,用體溫幫忙驅(qū)散了一點寒意。
諸伏貓也結(jié)束了清潔,邁著輕巧的步子走過來,在降谷曦腿彎處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蜷成一個溫暖的小毛團。
小小的角落,因為三團毛茸茸的熱源,總算有了一點微弱的熱氣。
降谷曦抱著膝蓋,看著不遠處那個全身心投入工作,仿佛與世隔絕的男人。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屏幕的光映在專注的眼眸里。
悲傷和疲憊如同實質(zhì)的陰影,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肩頭。
時間在鍵盤敲擊聲,窗外雨聲和貓咪們輕微的呼嚕聲中緩慢流淌。
安全屋里的空氣依舊冰冷而凝重,但角落里這一小團依偎著的溫暖,似乎成了這片冰封世界里唯一微弱跳動的脈搏。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身體太過疲憊,也許是三只貓的體溫太舒適,降谷曦的眼皮開始沉重地打架。
意識模糊間,降谷曦看到那個一直專注于屏幕的男人,動作似乎停頓了一下。
他的目光極快地,極其隱蔽地朝降谷曦那個小角落掃了一眼。
那目光復(fù)雜得難以形容,帶著審視和疑惑,或許還有一絲極其微小的動搖。
然后,那目光像被燙到一樣收了回去,重新鎖死在幽藍的屏幕上。
黑暗徹底吞噬意識前,降谷曦似乎感覺到,蜷在腿彎處的諸伏貓,極其輕微地,用尾巴尖掃了掃自己的手臂來安慰。
夜還很長,雨還在下。
但在這個冰冷,陌生,危機四伏的世界里,降谷曦抱著三只來自另一個時空的‘貓’,在‘父親’冰冷的目光和沉重的悲傷邊緣,暫時找到了一個可以蜷縮的角落。
【不是,真就讓我們小曦在墻角睡了】
【剛剛降谷是不是看這邊了?】
【應(yīng)該是看了,雖然降谷現(xiàn)在誰都懷疑,但對于小曦這樣的孩子肯定是下不去狠手的】
【唉,真是委屈小曦了】
【是啊,被帶到柯南的世界,說是拯救意難平,結(jié)果全程都是被懷疑】
……
宿舍里混雜著泡面湯的咸香,外賣包裝的油膩氣息。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能隱約看到有遠處教學樓的零星燈火。
一個女孩蜷縮在狹窄的上鋪,平板電腦屏幕的光幽幽地映在臉上。
《萬圣節(jié)的新娘》的片尾曲正流淌著,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哀傷。
屏幕中央,是降谷零。
他站在冰冷的天臺上,背景是灰暗的天空和冰冷的大廈,風卷起他深色外套的下擺,也拂動他額前那縷淺金色的發(fā)絲。
沒有臺詞,沒有夸張的表情。
鏡頭就那么固執(zhí)地停留在他身上,停留在他那雙仿佛吸納了所有光芒卻又深不見底的紫灰色眼眸里。
那里面盛著的東西太多了,是消失的時光,是無聲且足以壓垮一切的記憶。
諸伏景光、松田陣平、萩原研二、伊達航……
一張張鮮活的笑臉在女孩腦海中呼嘯而過,最終被定格成眼前這方方正正、冰冷堅硬的石碑。
“憑什么?”一股酸楚猛地從心底最深處炸開,瞬間沖上鼻腔,直抵眼眶。
“憑什么是他?憑什么每一次都是他獨自一人?!?/p>
“背負著所有沉重的過去,站在生與死的邊界線上,身后連一個能讓他稍微卸下一點重擔,回頭望上一眼的人都沒有?!?/p>
“他媽的……” 女孩喉嚨里擠出一聲破碎的嗚咽。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尖銳的痛楚。
視線徹底模糊了,滾燙的淚水爭先恐后地涌出眼眶,砸在平板冰冷的屏幕上,暈開一小片模糊的水漬,正好蓋住了他挺直的背影。
呼吸變得艱難而急促,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絕望的抽噎。
“林曦?你又擱那為你‘Zero ’掉金豆子呢?”
下鋪傳來室友小雅含混不清的聲音,伴隨著薯片袋被擠壓的嘩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