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野趣》錄制現(xiàn)場,一片“歲月靜好”的……雞飛狗跳。
藍天白云,綠油油的稻田,古樸的農(nóng)家小院。鏡頭對準的地方,一片和諧。鏡頭之外,工作人員跑斷腿,明星助理忙成狗。
我縮在角落一個小馬扎上,努力降低存在感。周圍投來的目光,毫不掩飾地寫著鄙夷、好奇和看好戲的惡意。空氣里彌漫著泥土、青草、汗水和……無形的尷尬。
“喲,這不是我們‘理想型’是顧影帝的蘇裘老師嘛!”一個尖細又刻意拔高的女聲突然響起,像指甲刮過黑板,精準地打破了角落的平靜。
我抬頭。
是周倩。一個同樣三線開外、但自我感覺良好、尤其喜歡踩原主找優(yōu)越感的女演員。她今天穿了條白裙子,畫著精致的偽素顏妝,手里還假模假式地拎著個編了一半的竹籃,款款地朝我這邊走來,臉上掛著標準的、虛偽的假笑。她身邊還跟著個扛著攝像機的VJ,鏡頭紅燈亮著,顯然在拍攝。
來了。經(jīng)典的開場白,經(jīng)典的找茬環(huán)節(jié)。這綜藝的尿性,加上原主這行走的“黑紅”體質(zhì),簡直是給周倩量身定做的打臉舞臺。
周圍的目光“唰”地一下,更集中了。看好戲的意味濃得化不開。
我捏了捏手指,臉上卻迅速堆起一個比周倩更無辜、更茫然的笑容,微微歪頭,用那雙殺傷力巨大的杏眼“純真”地看著她,聲音又軟又甜:“周老師?您是在跟我說話嗎?我剛剛在聽導演講規(guī)則,有點走神,沒聽清呢。” 我甚至還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臉頰恰到好處地泛起一點點紅暈。
裝傻充愣,誰不會???上輩子在職場被毒打多年,這點基本功還是有的。
周倩臉上的假笑明顯僵了一下。她大概沒想到“蘇裘”會這么接招,不按她預想的情節(jié)走。她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又揚起更“燦爛”的笑容,聲音也拔高了一個八度,生怕別人聽不見:“哎呀,蘇裘老師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說,您上次不是說顧影帝是您的理想型嗎?今天顧影帝沒來,您是不是特失望呀?” 她特意加重了“理想型”三個字,尾音拖得長長的,滿是揶揄。
周圍的竊笑聲更明顯了。
蘇裘臉上的笑容不變,甚至更“真誠”了幾分,聲音依舊軟糯,帶著點恰到好處的懵懂和坦蕩:“???那個呀?” 她眨巴眨巴眼睛,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動,“周老師您記性真好!那是好久好久以前,記者朋友們問我的時候,我隨口答的啦。就像問您喜歡吃什么水果,您說喜歡榴蓮一樣嘛!都是很自然的事呀?!?我攤了攤手,一臉“這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表情,“顧影帝前輩那么優(yōu)秀,大家欣賞他、把他當榜樣不是很正常嗎?難道周老師您不喜歡顧影帝前輩的戲嗎?”
蘇裘反手就把“崇拜偶像”的大旗扯了過來,順便把球輕飄飄地踢回給周倩。
周倩臉上的笑容徹底掛不住了。她總不能當眾說顧淮深的戲不好吧?借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她嘴唇翕動了幾下,憋得臉有點發(fā)紅,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反駁。
“噗嗤?!?不知道是誰沒忍住,先笑出了聲。隨即,周圍響起幾聲低低的、壓抑的笑聲,風向似乎有了那么一點微妙的轉(zhuǎn)變。
“好了好了!” 總導演拿著大喇叭適時地出來控場,聲音洪亮,“都安靜!準備開拍了!第一個環(huán)節(jié)——‘豐收的喜悅’!去那邊瓜田,每組摘三個大西瓜,然后抱回來!計時開始!哪個組最快完成有獎勵!”
總算開始了!
蘇裘幾乎是立刻從馬扎上彈了起來,目標明確地沖向那片綠油油、爬滿藤蔓的瓜田。陽光火辣辣地曬在背上,汗水瞬間就冒了出來,臉上那層原主精心涂抹的、據(jù)說能扛住八級臺風的防水底妝,感覺也開始搖搖欲墜。
不管了!活命要緊!系統(tǒng)可沒說躺著不動能漲生命值!
瓜田里一片混亂。穿著光鮮亮麗的明星們笨拙地在藤蔓間穿梭,尖叫著躲避突然蹦出來的小蟲子,小心翼翼地挑選著西瓜,生怕弄臟了衣服或者指甲。
蘇裘完全顧不上這些。目光像雷達一樣掃過,迅速鎖定了一個隱藏在寬大葉片下、體型碩大、瓜皮墨綠、紋路清晰深沉的大家伙——一看就是個熟透了的好瓜!
就是它了!
蘇裘擼起節(jié)目組發(fā)的廉價T恤袖子(露出了原主那截白得晃眼的小臂),蹲下身,雙手抱住那個沉甸甸的西瓜,腰腹猛地用力——
“喝!”
一聲清脆的裂響!
那大西瓜,竟在我雙手用力合抱擠壓之下,沿著中心的紋路,干凈利落地裂成了兩半!鮮紅的瓜瓤暴露在陽光下,汁水四濺,散發(fā)出誘人的清甜氣息。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
瓜田里的尖叫聲停了,蟲鳴聲停了,連導演拿著大喇叭準備喊“加油”的嘴都張成了O型。
所有人,包括扛著攝像機的VJ,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蘇裘,以及蘇裘手里那兩半裂開的、紅得耀眼的西瓜。
蘇裘:“……” 呃,力氣用大了點?原主這身體看著嬌嬌弱弱,爆發(fā)力這么強的嗎?
“哇——?。?!” 一個小童星率先打破了寂靜,指著西瓜,眼睛亮晶晶的,“姐姐!西瓜!裂開了!好厲害!”
這一聲像按下了播放鍵。
“我的媽呀……”
“徒手劈瓜?”
“蘇裘?她什么時候有這技能了?”
“劇本吧?肯定是劇本!”
“不像啊,你看那瓜裂得多自然……”
議論聲嗡嗡地響起,充滿了難以置信和驚奇。鏡頭,包括原本對著其他大咖的主攝像機,都齊刷刷地對準了蘇裘,還有蘇裘手里那兩半無辜的西瓜。
蘇裘抱著兩半沉甸甸的瓜,有點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臉上、胳膊上、甚至頭發(fā)絲上,都濺上了星星點點的紅色西瓜汁。配上那張沾了汗水和泥土、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的臉,還有那雙因為用力而顯得格外亮晶晶、帶著點無辜和茫然的杏眼……
這畫面,沖擊力有點強。
“蘇裘!好樣的!抱著瓜!快回來!你們組領(lǐng)先了!” 總導演激動的聲音透過喇叭傳來,帶著毫不掩飾的驚喜。
蘇裘回過神,趕緊抱著我的“戰(zhàn)利品”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跑。汗水順著額角流下,有點癢,我下意識想用手背去擦。
就在她抱著兩半西瓜,騰不出手,狼狽地用肩膀蹭著額頭的汗珠時——
一只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捏著一塊折疊得方方正正、散發(fā)著絲絲涼氣的白色濕毛巾,突兀地遞到了她的眼前。
那手,好看得不像話。指甲修剪得干凈圓潤,皮膚是冷調(diào)的白。
蘇裘猛地抬頭。
撞進一雙深潭般的眼眸里。
顧淮深?!
他什么時候來的?!他不是沒參加這期錄制嗎?!
他站在蘇裘面前,身形挺拔,簡單的白襯衫和卡其褲,硬是穿出了雜志封面的高級感。陽光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淺金色的光暈,那張被譽為“神顏”的臉上沒什么表情,依舊是慣常的冷淡疏離。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正沉沉地看著我,目光落在蘇裘抱著西瓜、沾著泥點和紅色汁水的手上。
周圍所有的聲音,尖叫、議論、導演的喇叭……瞬間都消失了。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時間似乎停止了流動。只有頭頂那輪毒辣的太陽,還在孜孜不倦地炙烤著大地。我抱著兩半沉甸甸、涼浸浸的西瓜,感覺手臂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一半是累的,另一半……純粹是被眼前這尊大神給“凍”的。
顧淮深!活的顧淮深!我的任務目標!我的續(xù)命關(guān)鍵!
他怎么會在這里?!導演組剛才喊“顧影帝沒來”難道是放煙霧彈?還是他臨時空降?無數(shù)個念頭在蘇裘腦子里噼里啪啦地炸開,像過年放的二踢腳。
他離我很近。近得我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極淡極清爽的雪松氣息,和他遞過來的那條冰毛巾散發(fā)的微微涼氣混合在一起,奇異地沖淡了周遭的燥熱和甜膩的瓜香。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平靜無波,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狼狽又滑稽的樣子——頭發(fā)絲黏在汗?jié)竦念~角,臉頰沾著泥點,T恤上暈開一片可疑的紅色,懷里還抱著裂開的“兇器”。
“手疼嗎?”
低沉微啞的嗓音,沒什么情緒起伏,像玉石輕輕相擊。三個字,卻像帶著奇特的魔力,瞬間打破了那詭異的靜默。
轟——!
蘇裘感覺一股熱氣“騰”地一下,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臉頰燙得能煎雞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咚咚咚,震得她耳膜發(fā)疼。
不是害羞!絕對不是!純粹是驚嚇!外加一種被頂級捕食者盯上的、毛骨悚然的危機感!
“不……不疼!” 蘇裘舌頭有點打結(jié),聲音都劈了叉,下意識地猛搖頭,動作幅度太大,差點把懷里的半邊西瓜給甩出去,“謝、謝謝顧老師!”
蘇裘幾乎是手忙腳亂地騰出一只手,飛快地接過那條冰涼的毛巾。指尖不可避免地擦過他的指腹,那微涼干燥的觸感讓我觸電般縮回手。
冰涼的毛巾貼在汗?jié)竦氖中暮湍橆a上,激得她一個哆嗦。腦子稍微清醒了一點點。
他在關(guān)心我?不不不,這不可能!高嶺之花顧淮深,傳說中對女藝人退避三舍、眼神都吝嗇給予的顧冰山,會關(guān)心一個全網(wǎng)黑的糊咖手疼不疼?
陰謀!這絕對是陰謀!
難道他記恨我(原主)之前碰瓷他?現(xiàn)在故意在鏡頭前表現(xiàn)“大度”,實則是高級黑?等我放松警惕,再給我致命一擊?資本家心都臟!影帝肯定更臟!
蘇裘腦子里瞬間上演了八百集宮斗劇。
“嗯?!?顧淮深淡淡地應了一聲,目光似乎在我沾著西瓜汁的手腕上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快得像是錯覺。隨即,他便收回了手,沒再多看蘇裘一眼,仿佛剛才遞毛巾只是隨手幫工作人員撿了個道具般自然。他轉(zhuǎn)身,邁開長腿,朝著導演組臨時搭起的遮陽棚走去,背影挺拔又疏離。
他這一走,被凍結(jié)的空氣才“嘩啦”一聲重新流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