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魚時常晚上過來練習,五次的話,大概能遇到巖白眉兩次,
他也不多說話,見到自己就主動掐滅手里的煙,
然后坐在自己對面,開始扮演自己的賭客,
他的手很好看,
長長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
因為瘦,手上的青筋在他握牌時會清晰的顯現(xiàn),
賭局開局后,阿魚不敢分神,
但回到宿舍后,那雙手總是出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
深夜里,聽著一墻之隔的世紀賭坊里人聲鼎沸,
阿魚躺在自己的床上,耳邊仿佛有細細的流水聲劃過,
她知道,
那是巖白眉手上血管里的血液流動的聲音,
18歲的阿魚,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把有些發(fā)熱的臉,藏在了夜色當中。
后面連著好幾天,阿魚都沒有再去花園練習,
她病了,累病了,
高強度的學習和精神緊繃,讓她開始頭疼鼻塞,慢慢的開始低燒,
每日上完課,連吃飯的力氣都沒有,
躺在宿舍里,給媽媽打電話報平安后,就一直昏昏沉沉的睡著,
多虧了南達倫和蘇蘇每天給她帶飯,她才不用餓著肚子,
離考核就剩三天了,阿魚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因為心里惦記著一個事,或者說,一個人,她拒絕了南達倫她們出去逛逛的邀約,趁著夜色,一個人溜達著又走到了酒店的下沉花園。
巖白眉在石桌旁坐了好一會兒了,黑色皮鞋旁邊散落了幾個煙頭,
他平時不大喝酒,但抽煙抽的兇,
燃燒著的煙頭明滅之間的晦暗和尼古丁的刺激,讓他能夠短暫的確認一下,自己依舊活著,
巖白眉這個人,相當復雜,
他也是從最底層爬出來的,
年幼失母,在父親的毒打中掙扎求活,后來因緣巧合下跟了達班的猜叔,
他當過很多年的兵,
槍林彈雨里生死難料的緊張刺激,
死人堆里的腐爛血腥,
子彈打透身體,穿過血肉,嵌在骨頭上的極致痛楚,
他都品嘗過,
在三邊坡人人都想出人頭地,
他見過很多人走上去,又摔的粉身碎骨,
今天歡喜宴,明日斷頭崗,
忙忙碌碌,爭爭搶搶后,
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強烈的現(xiàn)實游離感讓他時常感到疲憊,
所以在猜叔解散隊伍下山后,他沒有留在達班,
他會賭,也愛賭,
牌桌上的爾虞我詐是一場不見血的博弈,
他是個男人,不愛斗,并不代表著他不喜歡刺激,不喜歡贏,
有段時間,他愛極了在賭局里掌控一切的感覺,
但那種感受也很快就消失了,
他開始做賭坊,
從無到有,從小到大,
走到了今天,世紀賭坊的巖白眉,名頭算是已經(jīng)打響了,
他沒有喜歡的食物,也沒辦法對任何事物保持長久的興趣,
但最近,忙完了賭坊的事情,他總愛來這個花園坐一會兒,
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但每次和那個叫阿魚的小姑娘玩會兒牌,
晚上他都能睡的很好。
接連好多天她都沒過來了,巖白眉能看得出她對提升牌技的渴望,所以覺得有點不對勁,
那天他也問了索朗貢,新來的荷官們有沒有出什么事,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稍稍有些安心,
又等了一會兒,巖白眉踩滅了最后一支煙,邁著長腿朝外面走去,
走了幾百米后,忽然想起打火機還扔在石桌上,復又回頭去取,
穿過被精心修剪過的花壇,巖白眉看到了那個自己等了一晚上的女孩站在桌前,手里握著自己的打火機,
他的心,像平靜的湖面忽然下起了小雨,
淅淅瀝瀝的
帶著清香的潮氣,
阿魚也聽到了腳步聲,轉(zhuǎn)頭和男人視線對了個正著,
一個是含苞待放的雨中月季,
一個是滿身青苔的湖底沉石,
月色下的對望,讓情色失去魅力,
只是兩顆心的靠近,
不問緣由,不理對錯,
三邊坡的愛,
就是這么不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