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沉默只持續(xù)了兩秒，羅子君便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平靜得像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公事：“賀先生有心了。不知道你說的合作，具體是指什么？”
賀涵在那頭低笑一聲，尾音帶著點熟悉的戲謔：“電話里說不清楚。今晚有空嗎？一起吃個飯，詳談?！?/p>
羅子君指尖在桌面輕輕敲了敲。團隊剛忙完第一單，正好該放松一下，可單獨和賀涵吃飯……她下意識想拒絕，卻又想起老周說的“初創(chuàng)公司要抓住一切機會”。賀涵在行業(yè)里的資源和眼光，是“微光”現(xiàn)在最需要的。
“可以。”她頓了頓，補充道，“不過我請吧，就當謝謝你還記得‘微光’?！?/p>
“女士請客，我沒意見?！辟R涵報了個地址，是家環(huán)境清幽的私房菜館，“七點，我等你。”
掛了電話，辦公室里的喧鬧還沒散去。莉莉湊過來，眼尖地瞥見便簽上的名字，小聲問：“子君姐，是那個賀涵嗎？就是以前總幫你的那位？”
羅子君笑了笑，沒否認：“嗯，他說有合作想談。”
“哇！那可是大機會?。 崩蚶蜓劬σ涣?，“賀先生在圈子里多厲害啊，要是能搭上他這條線，咱們公司以后就不愁客源了！”
羅子君拍拍她的肩：“先別高興太早，人家只是‘想談’，成不成還不一定。做好自己的事，比什么都強?！?/p>
話雖這么說，她心里還是有些波動。賀涵的出現(xiàn)，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蕩開圈圈漣漪。她想起剛離婚那會兒，自己像只無頭蒼蠅，是賀涵一次次潑她冷水，又逼著她往前走。他教她看合同，教她談判，甚至在她被客戶刁難時，不動聲色地出面解圍。
那時她總覺得他刻薄又傲慢，直到后來才慢慢明白，那是他獨有的保護色——看似冷漠，實則比誰都看得通透。
晚上六點半，羅子君換了身簡潔的米白色西裝套裙，化了淡妝。站在鏡子前，她看著自己眼底的從容，忽然覺得陌生又熟悉。曾經(jīng)那個只會糾結(jié)口紅色號的羅子君，好像真的被時光磨成了另一個人。
私房菜館藏在一條老巷子里，推門進去，檀香混著飯菜香撲面而來。賀涵已經(jīng)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穿著深色襯衫，袖口挽起，露出小臂流暢的線條。
看到羅子君進來，他抬眸一笑，眼神里帶著幾分審視，又有幾分了然：“羅老板，越來越有樣子了?！?/p>
“賀先生取笑了?！绷_子君在他對面坐下，拿起菜單，“想吃點什么？這里的招牌是松鼠鱖魚。”
“你點吧，我不挑?！辟R涵看著她，“說起來，‘微光’開張，怎么不告訴我一聲？怕我來砸場子？”
羅子君筆鋒一頓，抬頭看他：“不是怕，是覺得……沒必要。我想靠自己試試，成不成都認。”
賀涵挑眉：“結(jié)果呢？第一單簽得不錯，聽說客戶是做藝術(shù)品拍賣的？眼光很毒?！?/p>
“你倒是消息靈通?！绷_子君有些意外。
“想知道你的消息，不難。”賀涵語氣平淡，像是在說天氣，“我這次找你，是想把我們公司員工的形象咨詢項目交給‘微光’?！?/p>
羅子君愣住了。賀涵的公司是行業(yè)標桿，員工形象向來是同行效仿的對象，怎么會交給她這個剛起步的小公司？
“為什么是我們？”她直言不諱，“‘微光’現(xiàn)在還很稚嫩，論經(jīng)驗和團隊，比我們強的大有人在?！?/p>
“正因為稚嫩，才更有沖勁。”賀涵放下茶杯，目光認真起來，“我看過你們給那個拍賣公司做的方案，細節(jié)里有巧思，不是照搬模板。更重要的是，你懂普通人的需求——不是變成誰，而是找到自己最合適的樣子。這一點，很多老牌公司反而做不到?！?/p>
他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羅子君心里某個角落。她忽然明白，賀涵從來不是在施舍，他是真的看到了她的價值。
“這個項目不小，‘微光’現(xiàn)在的人手可能……”
“我可以等。”賀涵打斷她，“給你三個月時間準備，團隊不夠就招人，流程不熟就磨合。我相信你的能力?！?/p>
羅子君看著他，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少了幾分平日的銳利，多了些溫和。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是這樣，在她最迷茫的時候，篤定地說“你可以”。
“好?！彼钗豢跉?，眼里燃起斗志，“我接了。但丑話說在前頭，如果‘微光’達不到你的要求，隨時可以終止合作?！?/p>
“一言為定?！辟R涵舉起茶杯，“預祝我們合作順利。”
碰杯的瞬間，清脆的響聲里，好像有什么東西悄然改變了。
dinner 過半，兩人聊起近況。賀涵說他去年離開了原來的公司，自己開了家咨詢工作室，節(jié)奏慢了些，反而更自在。羅子君也說了平兒的趣事，說他現(xiàn)在會驕傲地跟同學說“我媽媽是老板”。
“陳俊生找過你？”賀涵忽然問。
羅子君愣了一下，點頭：“嗯，昨天，來借錢?！?/p>
“你借了？”
“嗯?！?/p>
賀涵沒追問原因，只是淡淡道：“他最近麻煩不少，凌玲把他手里的客戶挖走了大半，他爸媽又查出病，日子不好過?！?/p>
羅子君沒說話。這些事，她不想再關心。
“不過你也別擔心，”賀涵補充道，“他沒敢動平兒的主意，只是想周末見見孩子。”
羅子君抬頭看他，眼神里帶著疑惑：“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賀涵笑了笑，沒解釋，只說：“有些人，防著點總是好的?！?/p>
離開菜館時，夜色已經(jīng)濃了。賀涵堅持要送她回家，羅子君沒推辭。車里放著舒緩的鋼琴曲，兩人都沒說話，卻不覺得尷尬。
快到小區(qū)門口時，羅子君忽然開口：“賀涵，謝謝你?！?/p>
謝謝你在我跌進泥里時，沒讓我一直躺著。
謝謝你在我試著站起來時，愿意扶我一把，卻又不替我走路。
賀涵側(cè)頭看她，路燈的光落在她臉上，柔和得像一幅畫。他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道：“路是你自己走的，該謝的是你自己?！?/p>
車停穩(wěn)，羅子君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時，賀涵忽然叫住她：“羅子君?！?/p>
“嗯？”
“‘微光’很好，”他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你也是?！?/p>
羅子君心頭一暖，彎起嘴角：“晚安，賀涵。”
“晚安。”
看著車尾燈消失在夜色里，羅子君才轉(zhuǎn)身走進小區(qū)。晚風拂過，帶來桂花的甜香。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機，屏幕亮著，是團隊群里的消息，大家在討論明天的工作計劃，字里行間都是干勁。
她笑著回復了一句“加油”，腳步輕快地往家走。
或許生活從不會一帆風順，但只要往前走，總會遇到不期而遇的光。而這一次，她知道，自己也能成為照亮別人的那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