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房間，方嶼將自己摔進柔軟的床里，腦海里還在回響著陸寧那句“是因為不甘心”。
這三個字像一把鑰匙，精準地插進了他理解“吳言”這個角色的鎖孔里。
他翻開劇本，之前那些讀起來只覺得別扭和羞恥的臺詞，此刻仿佛被注入了新的靈魂。
是啊，不是恨。
吳言對池野，更多的是一種被奪走所有物的屈辱，和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憤怒。
他要去“勾引”池野，不是為了情愛，而是一場以自己為賭注的豪賭，他要證明自己不是一個可以被隨意碾壓的失敗者。
想通了這一點，方嶼感覺堵在胸口的那股氣順暢了不少。
就在他沉浸在劇本里時，門鈴響了。
方嶼疑惑地起身開門，門外站著的，是陸寧。
他換下了白天的T恤，穿著一件深灰色的居家服，身形依舊挺拔，卻少了些白日的疏離感。
“對戲?！标憣幯院喴赓W，晃了晃手里的劇本，不等方嶼反應，便側(cè)身走了進來，順手帶上了門。
房間不大，他一進來，整個空間似乎都變得擁擠起來。
空氣里，彌漫開一股和他身上一樣的，清爽的沐浴露味道。
“還是第一場?！标憣幵谖ㄒ坏纳嘲l(fā)上坐下，直接進入主題。
方嶼只好拿起劇本，深吸一口氣，努力調(diào)動起剛剛領(lǐng)悟到的情緒。
“你就是池野？”他開口，這一次，聲音里帶上了幾分審視和不易察的挑釁。
比下午在會議室時，已經(jīng)好了太多。
陸寧抬眼，淡淡地接了詞：“我認識你嗎？”
方嶼按著劇本走流程，一步步靠近。
可當要說出那句最關(guān)鍵的臺詞時，他又卡住了。
那種湊在另一個男人耳邊說曖昧話語的生理性抗拒，依舊像一道無形的墻，橫亙在他面前。
看著他僵硬的動作，陸寧忽然放下了劇本。
“方嶼，”他叫他，“你演不好，不是因為技巧不行。”
方嶼一愣。
陸寧站起身，一米九的身高帶著無形的壓迫感，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是因為你不信任我?！?/p>
他一針見血。
“你不敢把你的后背交給我，”陸寧的聲音很低，像大提琴的弦在耳邊振動，“演戲是兩個人能量的交換。你把自己包裹得像個刺猬，我怎么接住你的戲？”
方嶼的嘴唇動了動，卻無法反駁。
他說的是事實。
從一開始，他就帶著對“關(guān)系戶”的偏見，看陸寧處處不順眼，他根本沒想過要和對方建立什么信任。
“忘了勾引。”陸寧的眼神很深，仿佛能看透他所有的偽裝，“吳言不是情場高手，他是個賭徒，現(xiàn)在，他要把自己當成唯一的賭注，押在池野的賭桌上。”
他伸出手，輕輕托起方嶼的下巴，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別把我當成陸寧，也別把你自己當成方嶼?！彼闹父褂行觯|感卻異常清晰，“看著我，我就是池野，那個搶走你一切，讓你不甘心到發(fā)瘋的男人?，F(xiàn)在，把你的武器亮出來給我看?！?/p>
方嶼的心跳漏了一拍。
在陸寧專注的注視下，周遭的一切都仿佛退去，只剩下眼前這張英俊的臉。
劇本里的設定，現(xiàn)實中的情緒，在這一刻奇異地交疊。
趙導的咆哮、那六十萬的屈辱、被林哲毀掉的前途……所有不甘的情緒在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全都匯聚成一股孤注一擲的能量，對準了眼前的“池野”。
方嶼的身體不再僵硬，他順著陸寧的引導，慢慢湊了過去。
距離近到他能看清陸寧纖長的睫毛，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自己的耳廓上。
他沒有刻意用氣音，只是用一種近乎耳語的音量，將那句臺詞吐了出來。
“現(xiàn)在不就認識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嘲，一絲豁出去的破碎感。
“你搶了我的人，我來搶你的心……很公平。”
最后三個字，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帶著沉甸甸的重量，落在了陸寧的心上。
說完，方嶼立刻就要退開，手腕卻被陸寧反手扣住。
他抬起頭，撞進陸寧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
房間里安靜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良久，陸寧松開手，退后一步，拉開了兩人之間過分曖昧的距離。
他重新坐回沙發(fā)，聲音恢復了平時的清冷，卻似乎又有些不同。
“睡吧。”
方嶼站在原地，看著陸寧拿起劇本，起身離開，門被輕輕關(guān)上，隔絕了那道灼人的視線。
他抬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剛剛被扣住的手腕，那里，仿佛還殘留著另一個人的體溫。
空氣中，那股清爽的沐浴露味道，似乎也變得濃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