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生筆斷薄情絲
我是畫仙后人,用血作畫便可成真。
上一世,只因蘇婉一句要用最無暇的身體和面容嫁予我。
我便日日取血為她畫骨描皮,終于繪出了最完美的臉和軀體。
她成為大晟朝第一美人那天,圣旨也到了,我才知道蘇婉將入宮成為新后。
進宮前,蘇婉命人將我綁住。
“我注定是要做人上人的,你一介窮書生如何許我一世富貴?”
“墨珩,你不是血筆通神嗎?為何不能為我繪數(shù)之不盡的金銀?為何不敢為我畫整個天下!”
我掙扎著挽留她。
“神筆祖訓為民生而非私欲,我為你重塑肉身已然犯忌......”
可蘇婉不聽我的解釋,把玩著鳳印,眼底盡是對權利的渴望。
只留下一句“斷掉他的手,再放血殺了他?!?/p>
再睜眼,我回到了蘇婉纏著要嫁給我的那天。
看著這張諂媚的臉,直犯惡心忍不住推開。
“蘇姑娘,男女授受不親,請你自重!”
1
跌坐在地上的蘇婉一臉驚訝的望著我。
“珩哥哥,你把人家弄疼了。”
前世我還真是豬油蒙了心,竟被她這副示弱的模樣迷惑。
眼不見為凈,我抬腳打算離開蘇家。
剛踏出門口,春花端著碗羹堯走來。
“墨公子,您喝了玉露再出門吧,我家小姐熬了好幾個時辰呢”
看著眼前雪白的羹堯,我挑了挑眉。
“哦?那這碗里的同心蠱也是你家小姐親自下的?”
春花見狀趕緊跪下,連連磕頭。
我沒聽她二人的解釋,快步離開蘇家。
上一世臨死前,春花用刀割著我的皮肉。
“要不是你自私,怎么會落得這個下場,我也讓你死得明白,你對小姐唯命是從不過是它的作用?!?/p>
看著眼前的蠱蟲,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同心蠱比令枯木逢春的暖情散還要令人沉溺,中此蠱便只會鐘情于下蠱之人。
我也因此傾心無德無才更無貌的蘇婉!
若不是我的神筆血脈壓制恐怕不止為她畫臉,甚至將江山......
上蒼既讓我重活一世,我定要蘇婉付出代價,絕不沉溺兒女私情負了神筆傳承。
沒料到蘇婉如此厚顏無慚,我前腳剛走她就追了出來。
“珩哥哥,我已經(jīng)罰過春花了,她知道我與你情投意合,就動了歪心思,定是被江湖術士所蠱”
她指尖攥著手帕聲隨淚顫,引得旁人袖中指點。
不等我開口,蘇府的秦管家快步趕來。
“姑爺,老爺有請?!?/p>
差點忘了,我還是蘇家的準女婿。
2
半年前,我剛來晟京謀求生路。
正巧蘇家舉辦丹青擂,便報名參加。
蘇家老爺蘇璟不僅是癡迷調(diào)朱敷彩之人,還是當朝尚書,據(jù)說獲勝者可為皇家作畫。
前來作畫的人烏泱泱擠滿了蘇府前庭,排了半天才輪到我。
一旁的青衫書生斜睨著我的畫案。
“喲,這位兄臺連朱紅和靛藍都沒得使?"
抬扇指了指前一位公子所做之畫。
“李公子這《瑤池會仙圖》光是貼金就用了三錢赤金,再加波斯青金石磨的石青......嘖嘖,豈是常人用得起的?"
“素聞蘇大人最重珍稀顏料,兄臺如此寒酸,不如趁早回家。”
聽著此起彼伏的嘲諷聲,我淡然一笑,取筆就墨作了幅《墨海生云圖》
眾人見我僅以純水墨繪云海,嚷著要我滾出去。
推攘間有人瞥見我的畫,不知是誰發(fā)出驚呼:
“哎喲,這畫在動!”
終于有人瞧見端倪了。
我雖僅以水墨作畫,但祖?zhèn)鞯漠嫾技右云颇?,墨韻變化可聚可散有光影流動,從不同的角度看則有不同景象,好似在變幻。
在高處觀賽的蘇尚書快步下樓,拿起我的畫一瞧。
“逸筆草草,無具體物象,卻得天地浩渺變化多端之意,此乃神品也!”
我就此奪得丹青擂榜首,一舉成名。
不曾想蘇家此舉選的不僅是官家畫手,還有他蘇家的女婿。
原本羨慕我奪魁的眾人聽聞我要娶蘇家大小姐,紛紛投來了同情的眼神。
見到蘇婉后,我終于明白了。
她有一個天生的紅色胎記,占據(jù)了大半張臉。
上一世若不是她用同心蠱,我怎會對她動心。
不就是娶蘇家小姐嗎?蘇府可不止一個小姐。
3
“蘇大人,在下不愿與蘇大小姐成親”
原本正細描的美人圖被重重劃了一筆,蘇璟順勢將畫紙揉成一團扔向我。
“墨珩啊,你瞧這圖,一旦畫錯便只有廢掉,人要是做錯選擇也是一樣的?!?/p>
他起身朝我走來,站在高處低眉一瞥:“聽聞你與婉兒在街上鬧別扭,你可知丟的不僅是你的人,更是我尚書府的臉面!”
上一個不愿娶蘇婉的人被蘇家砍去四肢扔進了河里。
“能成為蘇家女婿是晚輩的榮幸,只是小人自知門第寒微配不上大小姐,嫡出小姐與貴家公子才是良配。”
“您的知遇之恩小人無以為報,希望求娶蘇二小姐,入贅蘇家?!?/p>
他這才走下階梯扶起跪地的我。
“你是說莊子上那個瘸子?”
“是的。”
“老爺,墨珩說得不無道理,我家婉婉可是嫡出,該入皇家才是。蘇芷在莊子上也有小五年了,怎么也是蘇家骨肉也該回來了?!?/p>
蘇夫人快步來到書房,算算時間,那人該出現(xiàn)了。
“夫人也不看看你生的什么女兒,就她那張臉還想嫁進宮,癡人說夢!”
二人眼神示意,我退出了房間。
“老爺,晟京剛來了位畫師,聽聞他可以令畫成真,此人姓馬,莫不是您苦尋的畫仙后人?”
“來人,備馬車!”
我勾了勾嘴角,這血放得真值。
在去見蘇璟前,我借口更衣回了趟房間,取血畫了一男子。
此人風度偏偏,畫技了得,我為他取名馬昭硯。
我所畫之物,自然為我是從,非真人便不會被蠱蟲所惑。
一個時辰不到,馬昭硯便用畫換取了黃金百兩,而那家當鋪是蘇夫人的產(chǎn)業(yè)。
坊間也開始傳言,馬昭硯定是神筆后人。
“昭”為彰顯,“硯”為筆魂,馬昭硯不就是“彰顯神筆之魂”之意。
好冷!為私欲作畫的后果是受到寒冰之苦。
上一世,我為了蘇婉幾乎日日取血,只期待與她成親后白首不相離。
今日這痛不及前世萬分之一,我要她蘇婉萬劫不復!
寒刀刮骨般的疼痛令我昏死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又聽到了那惡心的聲音。
“珩哥哥,你快開門,婉兒不要嫁給那個什么馬公子,我知道你才是神筆后人!”
“春花都告訴我了,你爹的事......”
4
前世蘇婉之所以對我下蠱,便是聽春花所言。
這丫鬟的老家曾遭洪災,當年我們一家正好游歷至此。
那是史書記載以來,最嚴重的一次洪水。
我爹不忍死傷無數(shù)便取血作畫,繪船救人。
災民太多,爹在客棧不停取血,救下眾人后虛弱不堪。
當?shù)乜h令知曉此事后,逼迫我父親畫數(shù)不盡的金銀財寶。
我爹不從,我娘也因此被逼死。
而爹耗盡最后精血畫了只大鵬鳥,將還是幼童的我遠送至莫虛道觀。
他臨死前叮囑我做普通人,絕不可違背祖訓。
我打開門。
“春花見過我爹?蘇小姐恐怕誤會了,在下是孤兒,從小在道觀長大?!?/p>
“珩哥哥,你手上不是有神筆一脈的胎記嗎?”
她說的是我左手上的黑斑。
我提前將其畫淡,偽裝成受傷的瘢痕。
見我抬手變淡許多的痕跡,蘇婉臉色一沉。
“春花這個蠢貨!看我不打死她!”
她,的確該死了。
蘇婉沒有憐憫之心,時常拿丫鬟射箭練手。
死在她箭下的冤魂數(shù)不勝數(shù),這次遭殃的自然是春花。
不出所料,春花的手臂被蘇婉射穿。
大夫無能為力,春花懇求我救她。
這一世我無視了她的求救。
前世是另一個丫鬟受傷,我不忍心便割血為其畫了一條手臂。
那新臂比原本的手更加纖細柔美。
蘇婉也是在那時意識到我不僅能給她畫金銀財寶,還能為她改頭換面。
看我無法施救,秦管家慌忙去尋馬昭硯,坊間都傳他是神筆后人。
我早已提前讓馬昭硯外出幾日,正好不在。
當春花聽說馬公子外出采風不知何時歸期后,暈死過去。
我大力拍醒她,但力道遠不如前世她用刀割我血肉時重。
蘇婉看著春花血淋淋的手臂,毫無心疼之意,甚至還有一絲厭惡。
我勸蘇婉救人,畢竟是侍奉她多年的貼身丫鬟,可這位大小姐卻嫌血腥味太重避而遠之。
她呵斥春花別貼近她,免得弄臟了裙擺。
命人能救即救,救不了扔亂葬崗就是。
我前世怎會心悅于這樣一個蛇蝎心腸之人!
最終,春花死了。
前世我死的時候,秦管家嘲笑我是困于祖訓的傻子。
這一世,他卻只能抱著自己唯一的女兒痛不欲生,哭聲響徹整個蘇府。
5
不久后,馬昭硯被招進尚書府。
蘇婉不顧男女有別,拉起他的手,看到有墨痕,這才展開笑顏。
“你就是昭硯哥哥吧,聽我爹說你有畫物成真的本事?”
馬昭硯隨即畫了個金元寶,使用障眼法將其變成真。
蘇婉捧著金元寶,嘴快咧到后腦勺了。
前世我剛與她認識,她也是這么纏著我,恨不得我把天上的月亮都畫給她。
起初我也就畫點小玩意兒哄哄,后面蘇婉越發(fā)過分,開口就是黃金萬兩。
我拒絕她,并打算向蘇大人請罪退婚,無奈栽到了同心蠱上!
蘇婉命人端來了熟悉的羹堯,親自喂給馬昭硯喝。
只是她不知紙人無心,又如何被蠱惑呢?
馬昭硯入府后,蘇尚書也不再看重我,便將我和蘇芷湊了一對。
我主動請命,去莊子上接她。
其實,我是見過她的,在道觀。
道長清貧又遭奸人所害失蹤許久,沒了道長,食不果腹。
她便是在那時出現(xiàn),時常會送些雞腿和過冬衣物來,我只知她是蘇家娘子。
本想著來蘇家做畫師,助她蘇府繁榮,就當還了她恩情。
起初以為那蘇婉就是小娘子,后知蘇府二小姐才是我尋找之人。
可惜為時已晚。
她娘去世后,在府里不被待見。
還被誣陷偷竊打斷腿,趕去了城外的莊子上。
前世關于蘇芷的消息甚少,最后一次是聽說她被蘇夫人送給了一個老鰥夫。
我很想救她,卻被同心蠱所困無法掙脫。
今世再見到她,難掩心中悸動。
馬車停到了莊子前,我剛抬簾,就對上蘇芷的臉。
不等我說話,她眉眼低垂看向右腿,跛腳迎我:
“墨公子,一路顛簸,先進來喝杯茶吧?!?/p>
踏進莊子里,原以為的蕭條景象全無,雖不及蘇府繁華,卻也井井有條。
甚至還有許多小孩在嬉鬧玩耍。
“公子見笑了,這些都是家人離世的孤兒?!币晃粩啾勰凶舆吔o我倒了杯茶邊望向孩童。
見我詫異,蘇芷解釋道:“他是戰(zhàn)場受傷的將士,虎子。那位是李阿狗、陳三......”
蘇芷向我一個個介紹院里的人,我沒辦法記住所有人的名字,只看到一群身體殘缺的人在院子中各有事做,沒有一個廢人。
蘇芷若有所思看向院中:
“我和他們一樣,是被拋棄的人。聽聞公子畫工了得,我這個尚書府的棄子,如何助你平步青云?我們湊一起,只會誤了公子前程?!?/p>
“我一介窮書生何來前途?倒是蘇小姐,乃大愛之人,是在下高攀了。”
蘇芷聞言不語,緩緩拉開裙擺,一只早已萎縮的右腿映入眼簾。
她勉強勾勒嘴角:“公子見笑了,這腿早已回天乏術。”
“蘇小姐,若你的腿能治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