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洛星禾高燒40度那天,她渾身發(fā)抖打電話求江曜白回家,他卻陪莫清清在酒店補課到凌晨,事后他解釋“她決賽前壓力太大,我不能丟下學生不管不顧”;
洛星禾動胃炎手術那天,她一個人簽下手術同意書,江曜白卻在莫清清的演講比賽上當評委,那次他說“評委臨時缺席,學校硬要我頂替”;
而這一次,洛星禾查出懷孕,第一時間趕去了江曜白的實驗室,卻看到他正在為莫清清手洗內(nèi)褲。
“師母,你怎么來了?”
三個穿著實驗服的年輕人站在走廊上,手里抱著資料箱,看到她,臉上都寫滿了不悅。
“江教授說過實驗室不讓外人隨便進,現(xiàn)在正是關鍵階段,你別耽誤我們進度了。”
“就算你是家庭主婦,不懂得科研的重要性,至少也別幫倒忙吧?”
尖利的指責聲讓洛星禾的耳膜嗡嗡作響,她指向玻璃內(nèi):“那也是實驗項目之一?”
三人看過去,臉色頓時變得精彩,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清了清嗓子:“莫師姐昨天忙到通宵,這才沒注意經(jīng)期弄臟了衣服,教授幫幫她怎么了?”
“就是,這都是為了實驗,莫師姐為了項目半個多月沒睡好覺,反倒你呢師母,只會小題大做?!?/p>
在他們眼里,莫清清做什么都是對的,而她就連呼吸都是錯的。
實驗初期,她每天做好飯菜送進組里,他們卻嫌她帶的碗筷全是病菌。
項目到一半,有人發(fā)了燒。她做了一晚功課,跑遍藥房買齊四十八種常用藥物送過去,卻被看也沒看扔進垃圾桶。
“我們自己就是醫(yī)學生,要你一個初中學歷買什么藥,是在開玩笑嗎?”
洛星禾的臉上滿是苦澀。
她還想到,上個月自己生理期突然提前,在商場洗手間弄臟了裙子。
當時江曜白恰好在附近,她窘迫地借了他的外套圍在腰間。
回家后她親手把那件昂貴的外套洗了三遍,確認干凈后又熨燙平整,可還回去時,江曜白隨手扔進了路邊的舊衣回收箱。
“你知道的,我有潔癖。”他當時這樣解釋,眉頭微蹙。
可如今,玻璃墻內(nèi),江曜白動作耐心又輕柔,為別的女人洗干凈那條染了血的內(nèi)褲,仔細地掛在衣架上。
她終于明白過來,原來他的潔癖也是分人的。
“星禾?”似乎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江曜白推門而出,嗓音一如既往地溫和,“下次來提前打招呼,我好安排人給你做消殺工作?!?/p>
洛星禾的指甲陷入掌心,查出懷孕時的喜悅已經(jīng)蕩然無存,那張孕檢報告也怎么都拿不出來了。
“你也覺得,我不該來實驗室?”
“我沒這個意思?!苯装咨裆醋儯爸皇窍麣⒘鞒堂總€人都要走?!?/p>
“老師,別這么嚴肅嘛。”莫清清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動作親昵地走到了江曜白身側(cè)。
她沖洛星禾笑了笑:“師母也不是故意的,正好今天我們實驗也差不多了,不如一起先去吃個飯?”
洛星禾注意到,她穿著江曜白的備用襯衫,下擺剛好遮到大腿中部。
“我不……”拒絕的話還未說出口。
莫清清已經(jīng)挽上了她的胳膊,“走吧走吧!我知道附近新開了家不錯的日料店,老師最喜歡的三文魚很新鮮呢?!?/p>
被連拖帶拽坐上飯桌時,洛星禾看到江曜白自然拉開了左手邊的位子,然后莫清清坐下。
“怎么又只有芥末?”莫清清剛努了努嘴,旁邊那雙手便將自己的醬油挪到她面前:“已經(jīng)給你調(diào)好了?!?/p>
看著他們默契地交換蘸料,聽著學生們吹捧“江教授和莫師姐簡直是科研界最般配的搭檔”,洛星禾胃里翻涌起一陣惡心。
“師母怎么不動筷子?”一個短發(fā)女生眨著眼,突然開口:“啊,是不是不習慣這種高級日料?”
“也很正常,師母成天圍著灶臺,哪里吃過這些?”
洛星禾哪如何聽不懂他們的挖苦?
可讓她介意的,只有江曜白的視若無睹,和無動于衷。
其實,她也不是一開始就是家庭主婦的。
她和江曜白的婚姻開始的并不光彩,甚至俗套。
那年她的母親為了救江曜白的奶奶不幸去世,為了報這個恩情,老人家開口,讓江曜白娶了她。
他生性冷淡,對老人卻孝順,并沒有拒絕,和她結(jié)婚后也一直不溫不火。
可洛星禾上了心。
他胃不好,實驗忙碌又總忘記吃飯,她心疼他,干脆辭了工作,每日為他精心準備藥膳。
他日夜顛倒,忙起來連覺都忘了睡,她夜夜等到他回家,永遠為他留一盞燈,煮上一晚溫養(yǎng)的湯。
她以為他總能看到她的好,可看著面前兩人如此和諧的氛圍,看著他仔細為莫清清挑去不愛吃的刺身,這才明白,好像從一開始,她就錯了……
洛星禾再看不下去。
剛準備找個借口提前離場。
對面的莫清清卻在此時突然臉色漲紅,抓撓著自己的脖子,呼吸聲也越發(fā)急促。
“清清!”江曜白離她最近,立刻扶住她搖晃的身體。
一群人連忙起身,直到戴眼鏡的男生猛地指向洛星禾:“你噴了香水是不是?你明知道莫師姐對花香過敏!”
洛星禾茫然搖頭:“我沒有,我從來……”
“就是她!我剛才就聞到了!”短發(fā)女生尖聲呵斥,“我們尊稱你為師母,是因為教授的緣故,不是真的可以讓你肆意妄為!你明知道莫師姐過敏還這樣,太惡毒了!”
有人快要急哭了:“快送莫師姐去醫(yī)院吧,過敏能要人命的!”
江曜白一把抱起呼吸困難的莫清清,臨走時回頭看了洛星禾一眼,那目光里的失望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她的胸腔。
“你滾開,這時候還要擋路嗎?!”其他幾個人一擁而上,就這么將洛星禾推搡到一邊。
“江……”她重重磕到大理石桌角,下意識伸出手,小腹處卻傳來一陣劇痛。
江曜白腳步未停,周圍的聲音很快遠去,洛星禾低下頭,這才看見鮮紅的液體順著大腿內(nèi)側(cè)流下。
還是聞訊趕來的餐廳老板,看見那滿地的鮮血,雙手顫抖拿出手機撥通了救護車。
被送往醫(yī)院的路上,洛星禾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關于江曜白的一切,卻像走馬燈般,清晰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
過去半年里,有六十八天,江曜白沒有回家吃晚飯,只因為在趕的那幾個實驗項目和莫清清的畢業(yè)有關。
有三次,她生病不舒服,他在電話里說“多喝水”,模糊的電音中傳出了莫清清催促的嗓音,然后他一夜未歸。
而今天,已經(jīng)數(shù)不清第多少次,在她和莫清清之間,他選擇了后者。
好像莫清清的事情,永遠都是‘必須’‘立刻’,而在她這兒,只有‘等等’‘再忍一忍’。
洛星禾突然覺得累極了……
“孩子保不住了,之前就提醒過你這胎不穩(wěn),怎么這么不注意?”
她從醫(yī)院清醒過來時,迎面就是醫(yī)生略帶不滿地指責,“你孩子的爸爸呢,你不小心他也不懂事?”
話音剛落,病房的門被人從外推開。
江曜白走進來,眉頭輕蹙,“什么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