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稍稍回溯。
黑瞎子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動作嫻熟地顛著鍋。鍋里是金黃油亮的米飯,混合著切成細(xì)絲的豬后腿肉和翠綠的青椒,在高溫下歡快地跳躍著,散發(fā)出混合著肉香、米香和青椒特有辛辣氣息的濃郁香氣。這是他最拿手的青椒肉絲炒飯,簡單、管飽、滋味足。
突然,一陣拖沓、虛浮的腳步聲從里屋傳來,打破了廚房里鍋鏟交響的節(jié)奏。
黑瞎子握著鍋鏟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指關(guān)節(jié)微微收緊,另一只空閑的手瞬間下移,極其自然地搭在了腰間——那里別著一把鋒利的、平時用來切菜的厚背砍刀刀柄上。肌肉在皮夾克下悄然繃緊,像一頭在進(jìn)食時聽到異響的獵豹,墨鏡后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鷹隼。
誰?
啞巴張?不可能。那家伙走路跟貓似的,一點聲都沒有。難道是……?
腳步聲越來越近,帶著明顯的試探和虛弱感,停在了廚房門口。黑瞎子緊繃的神經(jīng)在記憶閃回的瞬間松弛下來。哦,對了。他想起來了。
昨天傍晚下著點小雨,他從一個偏僻的鄉(xiāng)下收完一筆不太光彩的“尾款”回來,抄近道穿過一片荒廢的亂葬崗邊緣。就在那雜草叢生的小路邊,一個穿著奇裝異服(像是某種他沒見過的工裝,但料子又很怪)、渾身濕透、臉朝下趴著的家伙一動不動,跟具尸體似的。他本來不想管閑事,這年頭死個人太常見了。但那家伙身下壓著一個造型古怪、材質(zhì)不明的金屬小盒子(后來被黑瞎子順手“保管”了),引起了他一點興趣。出于職業(yè)習(xí)慣(主要是看看有沒有值錢玩意兒),他用腳尖把人翻了過來。一張年輕得過分、毫無血色的臉,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但確實還活著。
“嘖,麻煩?!焙谙棺赢?dāng)時嘀咕了一句。他環(huán)顧四周,荒郊野嶺,雨越下越大。丟這里不管,這細(xì)皮嫩肉的小子鐵定喂了野狗。他黑瞎子雖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也沒冷血到見死不救(尤其是這人身上暫時沒發(fā)現(xiàn)什么麻煩標(biāo)記)。于是,他像扛麻袋一樣把人往肩上一甩,掂量了一下,不算太重。就這么深一腳淺一腳地把人扛回了自己這處臨時的、幾乎稱不上是“家”的落腳點,隨手扔在了那張硬板床上。
探了探鼻息,還算平穩(wěn),就是體溫低得嚇人。黑瞎子給他灌了點熱水,換了身自己沒穿過的新工裝(舊的太臟了),看他一直沒醒,也就沒再管。沒想到,這小子命還挺硬,睡了一天一夜,居然自己爬起來了。
灶臺的火苗舔舐著黝黑的鍋底,發(fā)出輕微的“滋滋”聲。黑瞎子身形高大,穿著件洗得發(fā)白、沾染著些許油漬的藏藍(lán)色工裝外套,微微側(cè)身,粗糙的手指在一堆零散的食材里撥弄著,似乎在尋找什么。這個動作自然流暢,仿佛演練過無數(shù)次。然而,墨鏡鏡片之后,他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卻精準(zhǔn)地越過廚房簡陋的木質(zhì)窗欞縫隙,投向院子里那個剛剛從昏暗小屋挪出來的身影。
腳步聲很輕,帶著一種長期缺乏運動的虛浮無力感,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腳淺一腳。不是練家子的下盤功夫,步調(diào)里沒有那種沉穩(wěn)的韻律感。黑瞎子耳朵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像一只警惕的野獸捕捉著最細(xì)微的動靜。
是刻意偽裝得如此拙劣,還是真的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
他不動聲色,依舊專注地翻炒著鍋里的飯,仿佛完全沉浸在這人間煙火氣中,對身后逐漸靠近的氣息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