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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是楚天牧!他還活著!

他聲音破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我瘋狂地想要扯開頭上的圍巾,可雙手被反綁著,動彈不得。

腳步聲傳來。

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響起:“老師,我們來幫你?!?/p>

是孤兒院里年紀稍大些的孩子。

他們剛才躲了起來,聽到外面沒了動靜,這才壯著膽子出來。

血腥的場面讓我也心里一驚,橫七豎八躺著幾具面目猙獰的尸體。

而楚天牧倒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身下,是一大灘已經開始凝固的暗紅色血跡。

他胸口、腹部,數道猙獰的傷口翻卷著,鮮血像關不住的閘口,汩汩涌出,染紅了他身下的土地。

他的臉蒼白得像一張紙,嘴唇毫無血色,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我慌亂地伸出手,想去堵住那些傷口。

可是傷口太多了,血也太多了!

我的手剛按住一個,另一個又開始噴涌。

“沒......沒用的......”他艱難地抬起手,似乎想握住我的手。

我不想理他,可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瘋狂地砸落。

我學醫(yī)的,我知道他流了太多的血,生命力正在飛速地從他身體里流逝。

他卻笑了,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起那只沾滿血污的手,顫抖著,輕輕地,擦拭掉我臉頰上的淚痕。

“不......哭......”他的聲音很輕,卻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對......不......起......”那只手,無力地垂落。

他的眼睛,還凝望著我,卻漸漸失去了焦距,最后,徹底黯淡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邊傳來小孩子怯怯的哭聲。

我猛地驚醒,這些孩子,還需要我。

我和幾個膽子大些的孩子,將那些難民的尸體,一具一具,拖到了孤兒院外面的荒地。

血腥味,死亡的氣息,縈繞不散。

回到孤兒院,我們清洗了血跡,開始安撫那些嚇壞了的、年紀更小的孩子。

我給他們找吃的,給他們講故事,聲音平靜得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直到深夜,孩子們都帶著恐懼沉沉睡去。

我才一步一步,重新走到楚天牧的尸體前。

月光慘白,照在他了無生氣的臉上。

他的脖頸上,掛著一條項鏈,正是他送給我的那條。

在他的胸前是一封信,是寫給我的道歉信。

我打開信。

昏暗的月光下,那熟悉的字跡,歪歪扭扭,卻力透紙背:

“知意,對不起?!?/p>

“我知道,現在說什么都晚了?!?/p>

“我不求你原諒,只求你,好好活下去?!?/p>

“如果......如果還有下輩子,換我來愛你,好不好?”

“我把一切都還給你,把命也還給你?!?/p>

“只求你,留我一個人好不好?!?/p>

我看著信,笑了又哭,哭了又笑,直到喉嚨沙啞,再也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踉蹌著在孤兒院殘破的院墻邊,選了一塊稍微干凈些的土地。

親手挖了一個坑將他埋了。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雪。

雪花落在我的頭發(fā)上,臉上,身上,冰冷刺骨。

世界,一片蒼茫。

我的身體,終于支撐不住,向后倒去。

17

寒冬如期而至,鵝毛般的大雪封鎖了下山唯一的道路。

地窖里的土豆南瓜已經見了底,孩子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黯淡。

就在我們幾乎要斷糧的絕望時刻。

一個焦急而熟悉的聲音,帶著風塵仆仆的疲憊,在不遠處響起:

“我來晚了!”

路澤來了!我第一次見他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的樣子,眉毛上都掛著冰凌。

推開車門的那一刻,帶著滿身的寒氣與風霜,還有......一整個推車的食物!

面包、面粉、罐頭、肉干!

孩子們爆發(fā)出的歡呼,小小的身影圍著路澤蹦跳,眼里的光芒比雪地里的陽光還要耀眼。

我緊繃了幾個月的神經,在看到那些物資的瞬間,也悄然松懈下來。

我也笑了,發(fā)自內心的。

路澤將自己凍得通紅的手,湊到我眼前,聲音哀怨:“飛機停運,大學封山,宋小姐,你知道這一路我多辛苦?!?/p>

他依然優(yōu)雅的往木頭凳子上一坐,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現在大雪封山,我估計是回不去了。宋小姐,可能需要你收留我了!”

“路先生是孤兒院的恩人,當然可以住,不過嘛......”我指了指旁邊孩子們睡的小床:“那只能委屈你,用兩張兒童床拼一下了。”

那天,久違的肉香飄蕩在孤兒院上空。

我們一起動手,給孩子們做了一頓豐盛得像過節(jié)一樣的晚餐。

孩子們的笑聲,暫時驅散了戰(zhàn)爭的陰霾。

“路先生,可以請你教我開槍嗎?”第二天,我找到了路澤。

他坐在沙發(fā)上,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把槍,聞言,動作一頓。

鏡片后的目光深不見底,帶著一絲玩味。

“哦?”他挑眉,“宋小姐十指纖纖不適合玩槍,要不要考慮讓我做個貼身保鏢?”

我垂下眼瞼:“我是認真的,路澤?!?/p>

他輕笑出聲,放下槍,起身朝我走來,帶著熟悉而危險的壓迫感。

“想學開槍,可以?!彼平徊?,低頭,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

“那,宋小姐也得幫我做一件事?!彼雌鹱旖?,笑意不達眼底。

我心中一凜:“什么事?”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下巴上冒出的青澀胡茬,笑容慵懶又邪氣。

“替我刮胡子?!?/p>

浴室里,水汽氤氳,模糊了鏡面,也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路澤赤著上身,肌肉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慵懶地靠坐在椅背上,微微仰著頭。

這個人,刮胡子為什么要脫上衣!

我一手拿著沾滿泡沫的剃須刷,一手輕輕托著他的下巴。

他的皮膚溫度很高,灼熱的呼吸一下下噴灑在我微涼的手指上,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癢。

泡沫細膩,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剃刀貼上他的皮膚。

“在想什么?”他突然開口,聲音在水汽中顯得有些沙啞。

我手一抖,剃刀在他臉頰上劃出一道極淺的血痕。

“抱歉?!蔽业吐暤?,連忙抽了紙巾去擦。

他卻捉住我的手腕,力道不大,卻不容抗拒。

“宋小姐,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嗎?”他眼神幽深,仿佛能看透我所有的偽裝。

我心臟猛地一跳。

他湊近,幾乎與我鼻尖相觸,一字一句道:“宋小姐不要走神,繼續(xù)呀。”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萬千思緒,重新拿起剃刀。

他教我開槍,教得格外認真。

從握槍的姿勢,到瞄準的技巧,再到扣下扳機時呼吸的控制。

他甚至帶著孤兒院里年紀大些的孩子,砍了許多木頭,在院子周圍做了一些簡易的捕獸夾和機關。

用他的話說:“多一手準備,總沒錯?!?/p>

孩子們看他的眼神,從最初的畏懼,漸漸變成了依賴和崇拜。

后來很長一段日子,我們就這么忙碌而充實地過著。

路澤完全放下了他黑幫大佬的架子。

他會親自動手修理院里破損的門窗,陽光下,汗水浸濕他的黑襯衫,顯出幾分煙火氣。

他會耐心地陪孩子們在雪地上堆砌不成形的城堡,被弄得滿身是沙也不惱。

偶爾,他甚至會靠在廊柱下,哼著不成調的歌,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那一刻的他,不像黑幫大佬,倒像個普通的鄰家男人。

雪化了。

春天帶著潮濕的暖意悄然而至。

路澤說,他要走了。

他站在我面前,夕陽的余暉勾勒著他挺拔的身影。

“宋知意?!彼谝淮芜@樣連名帶姓地叫我,“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有那么一點點后悔?”

我看著遠處的雪山,顧左右而言他:“你看,夕陽真美!”

路澤卻猛地抓住了我的手,力道有些大,眼神灼灼地看著我,一本正經,前所未有的嚴肅:“我是A國公民,我的國家在遭受戰(zhàn)火。我得去前線了?!?/p>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一絲陌生的、難以名狀的異樣感,悄然涌了上來。

“等我回來?!彼曋业难劬?,聲音低沉而堅定,像是在許下一個不容置疑的承諾。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了一樣。

我沒有回答他。

也沒有拒絕。

只是任由他握著我的手,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那股滾燙的、不容忽視的溫度。


更新時間:2025-07-16 19:2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