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草葉上的露珠沾濕了褲腳，冰涼的觸感順著布料往上爬。我站在草原中央，
望著遠處連綿的青山被晨霧裹得發(fā)虛，心里清楚——又進了這個夢。這已經(jīng)是第七次了。
前六次總是在驚慌中醒來，胸口還殘留著被什么東西纏繞的窒息感。但這次不一樣，
指尖攥著的玉佩傳來溫潤的暖意，那是大師兄去年生辰送我的護身符，據(jù)說能驅(qū)邪避穢。
我深吸一口氣，青草混著泥土的氣息涌入鼻腔，真實得不像話。
“嘶——”身后突然傳來細碎的響動，像鱗片劃過干草。我猛地轉(zhuǎn)身，心臟在胸腔里擂鼓。
是那條花蛇。它比記憶中更斑斕，赤橙黃綠的紋路在陽光下流轉(zhuǎn)，
像被人用彩漆一筆筆涂上去的。蛇身有手臂粗細，腦袋微微抬起，分叉的舌頭吞吐著，
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里面沒有兇戾，反倒透著種詭異的好奇。
前幾次它總是突然撲上來，這次卻在三步外停住了，尾巴尖輕輕拍打著地面，
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我握緊了腰間的佩劍，劍柄上的防滑紋硌得掌心發(fā)麻。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朝著它喊，聲音在空曠的草原上散開，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花蛇沒動，只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瞇了瞇，像是在笑。突然，它動了。不是撲過來，
是像箭一樣彈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彩色的弧線。我下意識地拔劍，劍光還沒亮起，
就感覺胸口一涼——它鉆進了我的衣襟。“唔！”我悶哼一聲，伸手去抓，
指尖卻只摸到滑膩的鱗片。它在我懷里鉆來鉆去，冰涼的身體貼著皮膚滑動，時而蜷成一團，
時而又舒展開來，像條活的絲巾。癢意順著脊椎爬上來，帶著種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惡心。
我想把它抖出來，可它像是長在了我身上，怎么都弄不掉。更詭異的是，它沒有咬我，
只是安靜地趴在我心口的位置，一動不動，像塊冰涼的玉佩。就在我手忙腳亂的時候，
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小師弟！”是大師兄！我渾身一僵，下意識地捂住衣襟，
臉“騰”地一下紅了。大師兄是何等人物？他是宗門里最受敬重的弟子，劍法卓絕，
品行端正，要是讓他看到我被一條蛇纏著還掙脫不了……我寧愿一頭撞死在旁邊的石頭上。
“大師兄！”我轉(zhuǎn)過身，努力擠出一個自然的笑容，手卻死死按著胸口，“你怎么來了？
”大師兄穿著月白色的宗門服，腰間系著玉帶，長發(fā)用玉冠束起，站在晨光里，
像畫里走出來的人。他看到我這副模樣，眉頭微微蹙起：“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
還捂著胸口？”“沒、沒事！”我急忙擺手，后背卻沁出了冷汗，“就是剛才不小心扭到了，
過會兒就好。”懷里的花蛇像是睡著了，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偷偷松了口氣，還好它沒搗亂。
大師兄走過來，目光在我身上掃了一圈，最后落在我按胸口的手上：“真的沒事？
要不要我看看？”“不用不用！”我連忙后退一步，差點踩到自己的劍穗，
“大師兄找我有事嗎？”他見我堅持，便沒再追問，只是眼底的擔憂還沒散去。
“師傅讓我下山處理點事，路過這里，想著你可能在這練劍。”他笑了笑，
陽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沒想到真的遇到你了。
”我們沿著草原邊緣的山路慢慢走，路邊的野花沾著露珠，被風吹得輕輕搖晃。
大師兄說起山下的趣事，說鎮(zhèn)上的張記包子鋪出了新口味，說城西的戲班來了個唱花旦的，
嗓子比黃鶯還脆。我聽著聽著，心里的緊張漸漸散去，只剩下一種暖暖的感覺。從小到大，
大師兄總是這樣，無論我遇到什么麻煩，他總能第一時間出現(xiàn)，用三言兩語就讓我平靜下來。
“小師弟，”他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著我，眼神認真，“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很久了。
”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那條蛇還在睡。
“我……”大師兄頓了頓，耳根微微泛紅，“我一直很喜歡你。不是師兄對師弟的那種喜歡，
是……”他的話還沒說完，我腦子里“嗡”的一聲，像有煙花炸開。喜歡？大師兄喜歡我？
我看著他認真的眼睛，看著他微微泛紅的臉頰，突然覺得胸口的蛇好像動了一下，
但我已經(jīng)顧不上了?！按髱熜?，我……”我剛想說話，腦海里卻突然響起師傅的聲音，
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凌云，速來前殿，有要務。”是傳訊符！大師兄的臉色變了變，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山下的方向，眼神里滿是不舍?！靶煹?，等我回來。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fā)，動作溫柔得不像話，“等我回來，我們再把話說完?！闭f完，
他轉(zhuǎn)身施展輕功，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山路盡頭。我站在原地，摸著被他揉過的頭發(fā)，
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胸口的蛇不知什么時候醒了，在我懷里輕輕蠕動著，
冰涼的觸感卻沒讓我覺得惡心，反而有種奇異的安心。我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的住處。
那是間位于山腰的小院，院里種著我最喜歡的蘭草，石桌上還放著昨天沒看完的書。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可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直到晚上洗浴時，我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地方。
我泡在院子里的溫泉池里，溫熱的泉水漫過胸口，驅(qū)散了一天的疲憊。
就在我閉眼放松的時候，水里突然泛起一陣漣漪。我睜開眼，只見水面上慢慢浮起一個人。
那是個極其美麗的男子，長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身上，皮膚白得像雪，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
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和那條花蛇一模一樣。更詭異的是，他的腰腹間，
還殘留著幾片彩色的鱗片，像鑲嵌在皮膚上的寶石。是那條蛇！我嚇得想從池子里跳出去，
可身體卻動不了。他緩緩向我游過來，水波在他身邊分開，露出線條優(yōu)美的肩膀和手臂。
“你……”我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嗓子像被堵住了。他伸出手，指尖輕輕劃過我的臉頰，
冰涼的觸感讓我打了個寒顫?！皠e怕，”他的聲音很好聽，像泉水叮咚，“我不會傷害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知道他是那條蛇變的，心里卻沒有恐懼，
反而有種莫名的悸動。他的眼睛太亮了，像盛著星光，看著我的時候，里面滿是溫柔。
接下來的日子，像一場醒不來的夢。我們整日待在小院里，他很少說話，只是安靜地陪著我。
我看書的時候，他就趴在旁邊的軟榻上，變回蛇的樣子，蜷成一團睡覺；我練劍的時候，
他就化為人形，坐在廊下看著我，眼神專注；晚上的時候，他會抱著我，冰涼的身體貼著我，
卻讓我覺得很安心。我知道這不對。他是妖，我是道修，我們本就殊途。而且，
我心里裝著的是大師兄，是那個說等他回來的大師兄?？晌铱刂撇蛔∽约?。
每當他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看著我，每當他用冰涼的指尖撫摸我的頭發(fā)，
每當他在我耳邊輕聲說“留下來”，我就覺得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宗門規(guī)矩，
什么正邪之分，什么大師兄……全都忘了。我開始依賴他，甚至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錯。
沒有宗門的束縛，沒有旁人的眼光，只有我們兩個人，在這個小小的院子里，
安安靜靜地過日子。直到那天。那天陽光很好，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靠在我懷里，像往常一樣睡著，變回了蛇的樣子，只是鱗片的顏色好像淡了些。
我摸著他光滑的鱗片，心里卻突然想起了大師兄。想起他月白色的身影，想起他認真的眼神，
想起他說“等我回來”。心口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疼得我喘不過氣。
“大師兄……”我無意識地念出這個名字。懷里的蛇突然動了，猛地抬起頭，
琥珀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戾氣。它瞬間化為人形，一把將我按在地上，
眼神冰冷：“你還在想他？”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看著他冰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