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下意識低了低頭，用盡所有力氣喊出一句。
“我快死了，有了它才能活。”
裴行之上前攥住我的手腕，那力道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好一個清河崔氏女，為了跟萋萋置氣，現(xiàn)在連謊話都信手拈來?！?/p>
“姐姐，一朵天山雪蓮而已，何苦咒自己呢。”
“你要，讓給你便是。”
我望著那朵天山雪蓮良久，直到眼角冰晶閃爍。
“大可不必。”
裴行之憤怒地甩開我的手腕。
“我都說了她不會威脅你裴府當家主母的地位，你為什么還要跟她過不去?！?/p>
他話音落下的剎那，我的胸口如被重錘擊中，耳邊嗡鳴。
我收起眼底最后的一絲希冀，轉(zhuǎn)身舉了牌。
“兩千五百兩?！?/p>
他毫不相讓，氣定神閑地加價。
“三千兩。”
我咬了咬唇，攥緊衣袖里的銀票。
“五千兩?！?/p>
他頓了頓。
“點天燈。”
滿座嘩然。
“這裴尚書可真寵柳氏，居然為她點天燈?！?/p>
“是啊，果然，舊人不如新人?！?/p>
我如遭雷擊，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醒來時，裴行之眉眼柔和地坐在我床邊。
仿佛往日的那個他又回來了。
“靜殊，萋萋她身份低微，與你有天壤之別，你不要同她拈酸吃醋?！?/p>
“我現(xiàn)在正是用她之時，你萬不該將她得罪。”
“至于你，我會找機會補償?！?/p>
我啞然失笑。
又是柳萋萋。
母親不知從何處聽聞裴行之向圣上求了一道圣旨。
要封我作誥命夫人。
特來向我道喜。
我心中一顫。
難道這就是他說的補償。
母親握著我的手笑的合不攏嘴。
蓮兒急匆匆進門，欲言又止。
“娘子，那誥命是主君替那舞姬求的。”
我猛地捂著心口，一口鮮血噴濺而出。
母親見狀，傷心地昏倒在榻上。
我本不忍將病情相告，可母親見到那一口鮮血，我便瞞她不住。
她深深嘆了口氣。
讓我將所有的侍女打發(fā)了出去。
“崔氏的使命萬不該壓在你一弱女子身上。”
“他裴行之現(xiàn)在是青云直上了，不把我們崔氏放在眼里了，竟敢將你一堂堂五姓女羞辱至此。”
“我這就回去和你父親商議，好叫你早日脫離苦海?！?/p>
母親走后，我的病情更加嚴重。
柳萋萋拿著獲封誥命的圣旨和繡有云龍紋的專屬官服。
趾高氣揚地坐到了我房里的主位上。
“聽聞姐姐病重，妹妹特拿來誥命官服給姐姐沾沾喜氣?！?/p>
“還有這碗燕窩，雖比不上那天山雪蓮，但也是滋補佳品，也是指望姐姐能多活上幾日，將管家之事傳授一二?！?/p>
我咳的上氣不接下氣，心里頭有一萬句罵她的話卻說不出口。
蓮兒往她身上吐了口。
“我呸?！?/p>
“哪來的下賤胚子也敢到我家娘子面前叫囂，也不照照鏡子自己是個什么玩意，到底是勾欄里出來的，沒個規(guī)矩?！?/p>
柳萋萋一邊嬌笑著讓人將蓮兒拉住掌嘴，一邊扭著腰肢走到我跟前。
“姐姐，你不是相面師嗎？你看我可有當家主母的氣運。”
我怒目直視。
“就你，也配?！?/p>
這一幕被剛好進來的裴行之撞見。
只見柳萋萋立即跪倒在我床前，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她臉頰滑落。
“姐姐，我從未肖想裴府當家主母的位置，只希望姐姐長命百歲，你又何苦說出這種傷人的話?！?/p>
“我若像姐姐一樣有個好出身，哪里會愿意拋頭露臉討生活。”
“現(xiàn)下只想好好侍奉裴郎和姐姐，給我這可憐人一口飯吃，莫不是姐姐病重，哪里需要我來操持家中事務?！?/p>
“只是下人們都不服我?！?/p>
說罷，便嗚咽不止。
偏偏裴行之吃她這套，將她攬進自己的懷里，溫聲細語地安慰了一番。
對著我卻是一頓責罵。
“臭擺什么大娘子的派頭?！?/p>
“難道這全汴京就你崔氏女高貴，別的女子都低你一等。”
“萋萋現(xiàn)下可是有誥命加身，總是能與你平起平坐，這當家主母她也當?shù)?。?/p>
劈手從我的枕頭底下摸出當家對牌，塞到了柳萋萋的手里。
我怔怔地望著，忽而苦笑。
“夫君說什么便是什么吧?！?/p>
柳萋萋趕忙下跪磕頭，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得意。
“裴郎，這萬萬使不得?！?/p>
我側(cè)過頭，以袖掩唇，可鮮血仍從指縫間滲出。
裴行之將她扶起的瞬間，腰間的羊脂玉佩哐當墜地。
“永世同心”四字被摔作兩半。
那是新婚之時我送他的。
他身體明顯地僵住。
轉(zhuǎn)頭看了看我。
“你且好生養(yǎng)病，府里事務自有萋萋操持?！?/p>
我閉上眼，沒有再說話。
第二日，裴府當家主母清河崔氏女病故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