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弟弟高考后，我媽在家庭群給我發(fā)消息：
【@謝雨你弟弟前兩天剛高考完，我和你爸準備送他一個最新款的蘋果手機，你給參謀參謀?！?/p>
五年前我高考后，他們不僅沒有任何表示，還逼著我自己出去打工掙生活費。
我壓下心里的不平衡，隨便給她發(fā)過去一個官網的鏈接。
我媽秒回：
【這么貴？我們手頭還差兩千，你作為姐姐，給補一下吧?！?/p>
【你已經工作掙錢了，還是當姐姐的，不會連這么點錢都舍不得出吧？別這么小氣！】
【謝謝理解?！?/p>
果然，成年后的第一課，是接受父母并不愛自己的事實。
1
我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這寥寥數語的聊天記錄，一個字都沒回。
俗話說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
對于所有二胎家庭也一樣。
網上流傳著一句話“不要對老二太偏心，要把愛都給老大，老大會幫你把這碗水端平?！?/p>
可是真的換到自己頭上，又有幾個人能做得到？
反正我爸媽肯定不行。
當初我理科考出675分，位列年級前十，直接被提前批的985錄取。
在這種情況下，爸媽別說給我換手機了，考完第二天就逼著我讓我去打工賺錢。
他們美其名曰弟弟上學急需用錢，自己手頭的錢不足以掰成兩半花，讓我自己想辦法。
我到現在都記得。
我媽看了好幾遍我的最終成績，笑意盈盈的看著我：
「你能考出這種成績，足以證明你有多優(yōu)秀。從小到大你身為姐姐，就沒讓我們費心過，你弟弟跟你不一樣，他全是漏洞，什么時候他能像你一樣省心，我跟你爸就解脫了?！?/p>
「謝雨，你長大了，你也體諒一下家里，你看你弟現在正是初二的關鍵時刻，他學習不好，到時候萬一涉及到中考擇校又是一筆費用，你自己的學費你自己想想辦法，我們現在的主線任務，是幫你弟完成九年制義務教育?！?/p>
彼時的我竟就被這么pua住了，真當家里沒辦法。
后來我才知道，她先前夸我的那么一通，都是在為之后的話做鋪墊。
這叫捧殺。
我原以為這就是我的家庭情況，我生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無法選擇、無法改變，理應接受。
可這才短短五年，爸媽收入并沒有提高，我家也什么都沒變。
為什么爸媽的態(tài)度到謝俊杰這兒就變了？
憑什么我費勁千辛萬苦得不到的東西，謝俊杰只要說句話就能拿到？
眼下他的分數還沒出來，只是剛高考完幾天，就迫不及待的要換手機了？
沒得到想要的答復，我媽顯然不太滿意。
她還故意艾特了我好幾遍。
【@淅淅瀝瀝謝雨，你看到了嗎？為什么不回話？】
【你弟只是想要個手機，不是多大的事兒，而且你上班以來，我們就沒問你要過錢，現在也到了你表現表現的時候了，他會念得你的好的，對不？】
【@謝跟你姐說句話??！】
謝俊杰被圈了出來，敷衍至極的發(fā)了個“彎腰鞠躬”的表情包，沒了下文。
成年人的世界，無視即否定。
既然他們這么看不懂眼色、咄咄逼人，那就別怪我把話說到明面上了。
【@心想事成媽，這不是你跟我爸獎勵他的嗎？你倆上了這么多年班，一萬塊錢還湊不出來?。课覄偵习喽嗑?，每個月的工資都不夠自己花，掏不出錢?！?/p>
【更何況，為了慶祝他高考完，我還給他買了雙鞋呢，這已經代表我的心意的，手機太貴了，我補不起。】
【咱各論各的哈（可愛笑臉）?！?/p>
十分鐘后，媽媽再度發(fā)言。
【你這是什么話？咱們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
【俊杰說了，你給他的鞋他看不上，也穿不慣，你把鞋退了，再貼幾個錢，我們一起給他買個手機！】
【這事兒就這么定了，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詢問你！】
看她態(tài)度這么強硬，我心里的無名火也激起來了。
【既然你說起這個，那我請問一下你，我當年高考完你給我什么了嗎？】
【同樣是姓謝，為什么謝俊杰考完可以舉全家之力幫他買手機，為什么我就得自己出去打工賺學費生活費？媽，我真是你從垃圾桶里撿的啊？】
2
說實話，說完這句話后，我能明顯感覺到我媽的尷尬。
她發(fā)了個搖頭的表情。
【看你說的，都姓謝，有什么區(qū)別？當時你考完咱家不是沒那個條件嗎？再說，他是你弟，就一個手機錢而已，你跟他置什么氣？】
【你是女兒，將來萬一嫁了人就是別人的媳婦，我和你爸以后可不得指望你弟嗎？你弟可是能給我們養(yǎng)老送終的人！退一萬步講，將來就算我們死了，他都是在前面舉幡摔盆的人！】
【算了，跟你說這么多你也不懂。你要是沒錢的話不是有花唄信用卡嗎？你先套一點。】
看到這滿屏的消息，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背過氣去。
我媽睜著眼睛說瞎話。
她和我爸的工作五年來從沒變過，就連薪資也出奇的穩(wěn)定，何來“條件不允許”？
要說唯一有變化的，就是當初我沒掙錢，現在我找到了工作。
難道在他們眼里，我辛辛苦苦早出晚歸掙的錢還得有他們一半、有謝俊杰一半？
我深呼吸口氣，懶得跟她一般見識。
轉頭沖起利益既得者了謝俊杰。
【@謝謝俊杰，你出來說句話唄？媽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誰家剛成年的大小伙子就開始啃老的？你想要手機怎么不跟我當年一樣自己賺錢買？腆著臉問別人要，真好意思！】
要說一開始是我和我媽的戰(zhàn)爭他不便參與也就算了。
現在戰(zhàn)火燒到了他身上，瞬間點燃了他。
【謝雨，你少在這兒瞎bb，我從來沒問你要過錢，是爸媽答應給我的！你有病別來我這兒犯！】
【你要說起這個，你比我還多吃五年飯呢！我沒出生的時候爸媽照顧了你五年、給了你五年的愛，你怎么還？】
【聽說你進了好公司，月入一萬，現在居然因為一個破手機跟我們嘰嘰歪歪的，不是明擺了沒拿我們當家人嗎？你至不至于？說出去也不怕讓別人笑掉大牙！】
他們不會不知道，我當初進這個公司花了多少時間和心血。
我掙的每一分錢，都是早出晚歸、熬夜加班、匯通各種奇葩甲方乙方的辛苦錢。
謝俊杰說話不客氣，我也沒給他什么好臉。
【你搞清楚，你只是高考完了，一沒考上清華北大，二家里也沒突然發(fā)財?！?/p>
【一考完就給你們獎勵東西的習慣是誰給慣出來的？要東西之前看看自己家庭情況好嗎？】
【我還是那句話，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送你手機不是我答應的，雨我無瓜。】
下一秒。
謝退出了群聊。
我媽著急了。
【你們姐弟倆非得弄到這份上嘛！謝雨，你也太小氣了吧！我只是讓你出一部分，大頭還是我和你爸出，你把他逼急了干嘛？現在好了，你弟退群了吧！】
我撇了撇嘴。
【少教訓我?！?/p>
【他是退群了，又不是死了?！?/p>
聽我這么說，她氣壞了，接連發(fā)了三四條60秒語音。
我用腳指頭想都能知道里面沒什么好話，聽也沒聽就隱藏了對話框。
3
謝俊杰只比我小五歲。
五年前，我頂著炎炎烈日掙學費的時候，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當時，他甚至還能從自己的零花錢里掏出幾塊給我買個雪糕吃。
而我也深知，他現在之所以變成這副樣子，跟過早接觸網絡、爸媽的溺愛脫不了干系。
說到底，他是這個家的終極利益既得者，所有好處都是他拿，他自然不會感同身受我的處境。
如果說一開始我還自我催眠——我媽只是覺得我弟小，多疼愛他一點無可厚非。
可今天那番話，卻改變了我的看法。
她之所以能對我說出“謝謝理解”四個字，不就是她也知道她沒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讓我受了委屈，才讓我“理解”她們的嗎？
我已經成年了，有了獨自生活的能力。
換句話說，要是最后真的鬧到撕破臉的程度，我也能說走就走，不帶一絲留戀。
而這件事，也讓我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爸媽或許真的沒那么愛我，最起碼沒有像愛謝俊杰一樣愛我。
我正想著晚上回去如何應付他們，卻突然接到了專賣店的銷售電話。
她打來，是因為他們調的貨已經回來了，想讓我晚上去拿鞋。
我欣然同意。
其一，這錢已經花出去了，就算我不拿，也退不回來。
其二，或許剛才是我太沖動了，拿雙鞋回去聊表心意，也能緩和下我們的關系。
這口氣，能忍我就忍了。
按謝俊杰所說，真因為一個獎勵和一個手機就鬧掰了，傳出去也不太好。
反復看了看銷售發(fā)來的實物圖，我松了口氣。
給他買的鞋雖然不是什么貴重物品，但也花了我將近一千塊錢。
鞋這個東西，天天穿，將就不了。
爸媽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好，不敢給他隨便買。
我臨危受命，在小紅薯做了好長時間功課，給他選了雙當下時興的鞋，還是百搭耐臟的黑色。
我私心想著，哪怕這次沒給他買成手機，買雙鞋最起碼能堵住他的嘴。
于是在加班到八點半后，我特意換乘了兩趟地鐵，趕去線下取他的鞋。
我不求他對我感恩戴德，只要別給我添堵就行了。
4
晚上十點鐘，我提著鞋盒滿身疲憊回了家。
一進門就看到正在沙發(fā)上躺著打游戲的謝俊杰。
見我回來，他頭也沒抬，嘴里不斷喊著“草里有人”，在游戲里運籌帷幄，徹底無視了我。
我媽聽到開門聲，探頭看了我一眼，冷笑開口：
「喲，家里的大忙人回來了？」
我沒搭茬，將鞋往玄關處一放：
「謝俊杰，別玩了，來試試你的鞋?！?/p>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點，但手里的動作沒停下。
我知道這游戲停不了，也就趁著空擋去換衣服了。
我媽跟了進來，皺著眉看我：
「看，你隨我，嘴硬心軟，雖然微信里鬧得不太愉快，但不還是給他買了鞋？你聽媽的，這是一種投資，你現在對俊杰好點，以后他就能回報你！」
我一邊換好衣服，一邊道：
「動不動就退群，鐘愛當逃兵，我敢指望他嗎？媽，不是我說，你也別太樂觀，小心萬一將來哪天有事兒他給你一拉黑刪除的，你去哪找人家？」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也不在我管控的范圍里，我給他買鞋就已經夠不錯了，讓他知點足哈，花了我一千來塊錢呢！」
我媽捂著嘴，小聲道：
「謝雨！你花一千給他買雙鞋，都不知道再貼一千給他換個手機嗎？他還是不是你弟弟?。 ?/p>
從我一回來，她就跟我說這個事兒，現在我也終于不耐煩了：
「你問我問題之前，不如先回答我之前問你的問題？他的手機現在好好的，怎么非得換蘋果了？又為什么我上大學以后用的還是你退下來的老年機？」
我媽臉色一僵：
「你都這么大了，還提這個干啥？」
「反正這么長時間你不也都過來了嗎？跟媽還有隔夜仇、還翻舊賬?。楷F在說的是你弟弟的事兒，你老扯自己干啥？」
「再者說，就算那會是爸媽沒考慮到，讓你受委屈了，但那是條件所迫，現在家庭條件好了，怎么能再委屈你弟呢？你弟可是個男人！我聽說現在大學生都特別勢利眼，看著你穿的破破爛爛的，說不定還會帶頭孤立你、校園霸凌你呢！」
「你弟啥時候受過那種委屈?。 ?/p>
她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我就想起我剛上大學那會的事兒了。
如她所說。
剛開始去大學，我就因為穿著樸素、用著老人機被另眼看待。
后來大家知道我家窮，生活費和學費都是靠自己賺，私下里更是蛐蛐我個不停。
雖然算不上“校園霸凌”，但跟我交好的同學寥寥無幾。
所以我大學期間除了學習就是賺錢，追星、談戀愛什么的更是想也不敢想。
畢業(yè)后的散伙飯上，她們才坦言，并不是對我這個人有敵意，而是都怕跟我處的關系好了，我開口借錢。
......
我定定盯著我媽：
「那你想過進校園時穿得破爛、用著老年機的我嗎？謝俊杰受不了，我就受得了嗎？你要是不能公平對待每一個孩子，干嘛要生二胎？」
5
我媽也沒想到，她這句話一下就點燃了我的引線。
空氣陷入沉寂。
但作為一個母親的尊嚴讓她重新振作了起來，她皺著眉訓斥我：
「有你這么跟你媽說話的嗎？你還好意思說呢，你以為我愿意生??！要不是你奶奶嫌你是個丫頭片子，非要我生二胎，我會生嗎？要怪，就怪你自己不是個男孩！怪我肚子不爭氣好了！」
「現在別說那么多，我跟你說什么你跟我說什么？少轉移話題！我就問你一句話，蘋果手機的錢，你掏是不掏？」
我還沒說話呢，臥室門就被謝俊杰一把拉開：
「對??！手機是手機，鞋是鞋！你的鞋我領了，我的手機你們打算什么時候給我？」
說話時，他腳上穿著我買的鞋，整個人腰桿邦硬，仿佛是我欠他似的。
我懶得跟他掰扯這么多，撞開他：
「那是你跟爸媽的事兒，跟我犯不著說。謝俊杰，你得明白一個道理，我給你的這雙鞋就已經代表了我的心意，蘋果手機是誰許你的，你就問誰要，跟我說這么多沒用。」
謝俊杰翻了個白眼，一把拉住了我，拽得我一個踉蹌：
「你少來了！」
「你有錢買鞋，把鞋賣了添點給我買個手機就怎么了？我就納悶了，為什么別人家的孩子說要什么就要什么，我想要個手機就這么困難?。∥矣植皇且髱兹f的電腦和蘋果三件套之類的東西，憑什么我要低人一等！」
我媽站在旁邊不敢說話。
我嘆了口氣扭頭看他：
「你知不知道，我剛上學的時候用的是什么？是爸爸退下來的老年機！內存又小、還卡的要死，我說什么了？難道我就應該低人一等嗎......」
謝俊杰下意識反駁：
「那是你的事兒，關我屁事！」
我樂了：
「所以啊，這也是你的事兒，關我屁事啊？」
媽媽沖過來分開我倆，將我們一左一右拉到客廳，梗著脖子把我爸從臥室喊了出來，讓他來評個公道。
爸爸上夜班，迷迷糊糊被叫醒，本來就帶著一股起床氣。
現在聽到是這種小事兒，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本身就明目張膽偏心謝俊杰，現在更皺著眉看我：
「這么點小事兒，你一個當姐姐的退一步能怎么的？又不是要你出多少錢，兩千而已，你一套化妝品都得這個數吧？天天搗鼓你那個破臉，真以為自己多好看??？難道你就這么自私，給自己花就行，給你弟花就不行嗎？」
前段時間，我因為工作壓力暴增、再加上免疫力低下，莫名其妙爛臉了。
我醫(yī)院美容院兩頭跑，今天做這個項目明天買那個西藥，花出去不少錢。
我反駁：
「那能一樣嗎？我那是生病了，你以為我愿意花這個錢啊？」
「再說，我就算在臉上花個三五萬，那也是我自己掙的錢，從高考后我就沒花過你們一分錢，別對別人兜里的錢這么有占有欲！」
「我還是那句話，你們想給謝俊杰獎勵是你們的事，我的那份已經給了，我們也兩清了，別從我口袋里掏錢?！?/p>
話音剛落，我爸指著我鼻子就罵：
「你的我的，現在你跟老子分你的我的了？那你高考前吃我的穿我的喝我的時候怎么不說？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是吧！別說要你給你弟花點錢了，你知不知道別人家的孩子上了班以后每個月都是要給家里交生活費的？我們已經對你夠好了，你別不知足！」
「來，你回答我，這個家里什么是你的？別說你的錢了，就連你的命都是我給你的！少給我扯什么這那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道理你沒聽過嗎？別說你現在沒嫁人了，就算嫁給別人，身上流的也是我家的血，有本事你就去死??！」
在他說出這種話以后，媽媽和弟弟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仿佛他們都是這么認為的。
我笑了。
我真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