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邦剛走,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門就被人從外面撞開,陳燼踉蹌著沖了進來。
他私奔失敗了,沒能帶李雪柔遠走高飛,反而把自己搞得像條喪家之犬。
他沒搶到臥鋪票,和他的心上人在擁擠的硬座車廂里被人偷光了錢包,只能灰溜溜地滾回來。他赤紅著眼睛,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那力道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
“月明,你別胡鬧!”
“你聽我解釋!”
他把我往屋里拖,好像這還是他的地盤。
“雪柔才十八歲,她什么都不懂!那個姓劉的,半截身子都進了土,渾身都是藥味兒,她要是嫁過去,這輩子不就毀了嗎?她還有活路嗎?”
他振振有詞,仿佛他不是一個背信棄義的逃夫,而是拯救少女于水火的英雄。
“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往火坑里跳!”
為了不讓李雪柔跳火坑,他就可以親手把我推下去。
真是偉大,真是無私。
“所以呢?”
我譏諷地笑出了聲,聲音不大,
“所以你就把我推下懸崖?陳燼,你有沒有腦子?”
“你帶著別的女人私奔,全廠的人會怎么看我?”
“我這個被你當眾拋棄的未婚妻,以后要怎么抬頭做人?”
他眉頭緊緊鎖在一起,松開了我的手,臉上滿是失望和不解。
“我以為你是最懂事,最能理解我的……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他退后一步,用一種審視的、譴責的目光看著我,好像我才是那個不可理喻的罪人。
“雪柔從小就有心悸的毛病,身體弱,受不得一點刺激?!?/p>
“她要是知道自己要嫁給一個快死的老頭,她會活不下去的!她要是出了事……”
他的話沒說完,但那意思再明白不過。
李雪柔要是出了事,全都是我的錯。
我突然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這笑聲尖銳又突兀,讓陳燼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我抬起手,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甩了他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在寂靜的房間里回蕩。
“所以,你的寶貝李雪柔金貴得碰都碰不得,你的未婚妻就活該被唾沫淹死?!?/p>
“被全廠的人當成破鞋一樣指指點點?”
我一步步逼近他,聲音里的笑意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陳燼,你那套邏輯說給你自己聽吧?!?/p>
“你的意思是,讓我頂著所有罵名,安安靜靜地等你玩膩了李雪柔,等你回心轉(zhuǎn)意,再回來像條狗一樣接受你施舍的一點沒名沒分的同情?”
陳燼捂著自己迅速紅腫起來的臉,眼神里最后一點偽裝的溫情也消失了。
“李月明,你別給臉不要臉!”
他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像是要撲上來把我撕碎。
“全廠上下,誰不知道你是我的人?”
“一個被退了婚的破爛貨,沒了我陳燼,你以為誰還要你?”
“你還真以為那個老東西能看上你?”
他啐了一口,滿臉的鄙夷和惡意。
“別做夢了!那個老東西活不過半年!到時候,你就是個克夫的寡婦!我看誰還敢要你!”
第二天,一輛解放大卡車直接開到我家樓下。
嶄新的鳳凰牌自行車、上海牌手表、熊貓牌黑白電視機,還有一整頭豬和幾百斤米面,引得整個大院的人都出來圍觀。
我父母笑得合不攏嘴,對著電視機摸了又摸:
“月明啊,嫁過去要守本分,伺候好劉廠長,等他走了,這房子和撫恤金都是你的!”
我在樓道里,聽見幾個鄰居大媽竊竊私語:
“聽說劉廠長是從前線下來的,受了化學武器的傷,活不長了?!?/p>
“可不是,上個月還吐血了,廠醫(yī)務室根本看不好?!?/p>
“這李家大丫頭,怕不是要去沖喜的吧?”
“沖不好,搞不好還要被他那個據(jù)說是高干的親戚趕出家屬樓,啥也落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