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xué)里就是這樣,圣誕節(jié)比任何的節(jié)日都過得熱鬧,到處是氣球和煙花,
眼神飄蕩的男生女生把自己當(dāng)成是浪漫故事的主角。何菲背著挎包,
拉下咖啡色羽絨大衣上的帽子,在禮堂門口站了片刻,空調(diào)的暖氣混雜著人體散發(fā)的潮氣,
讓她下意識的把圍巾向上抬了抬,轉(zhuǎn)身往教學(xué)樓的方向走去,雖然自習(xí)室很冷,
但比起這種虛無的溫暖,今天這樣的日子,至少安靜。軟軟的牛筋鞋底落在地上,
仍舊能聽到回響,一間一間教室晃過去,教學(xué)樓里比她想象的還要冷清,
大家都選擇性的遺忘了將要期末考試的事實。不過也好,她還是喜歡往??帐幨幍慕淌?,
可以無所顧忌的發(fā)呆。但老天爺顯然不是這么想的,當(dāng)她推開門,
發(fā)現(xiàn)自己慣常坐的角落里,有人正趴在那里,似乎是睡著了。何菲估摸著了走到近前,
眼鏡上的霧氣才消失,她瞇了瞇眼睛,確定自己位子上是個男生,臉被手肘擋著,看不清楚,
半長的頭發(fā)在燈光下,帶點金色,很柔軟。讓她想起了小時候自己執(zhí)意要養(yǎng),
卻被無意拋棄的小狗。恍惚了一下,本來有些氣悶的何菲,決定不叫醒他,只彎腰俯身,
去取自己放在座位抽屜里的筆記本和書,由于坐在這里的時間長了,
也沒太多人稀罕這角落里的位置,所以她會扔些常用書在這里。
“咳——”頭頂上有人咳嗽了一聲,然后身體略略移動開,似乎有些僵硬,
何菲沒想到他醒的這么快,直起身,握著手里的書,看向入侵者,他抬起頭,
有一縷頭發(fā)軟趴趴的垂在額前,半遮住了長長的睫毛??辞宄嗝玻?/p>
一向淡定的何菲心里也驀地冒出不滿——男人長成這樣,果然浪費。之所以用果然,
自是因為久仰美名。古往今來,美人都是被人拿來八卦的,美的程度可以等同于知名度,
何菲兩耳不聞窗外事,不知道?;ㄊ钦l,但對這位的身家出處一清二楚。米路,
中文系交換生,本校第一“才子佳人”,注意,這個成語是形容他一個人的。
但知道歸知道,何菲不是自來熟的人,沒喊他名字套近乎的打算。他似乎沒睡醒,
眼神茫然的打量了一眼周圍,說話帶著鼻腔,軟軟的:“有事嗎?”“拿書。
”何菲就事論事?!澳愕淖??”尾音略帶上揚。顯而易見。
何菲不想回答這不是問題的問題,只靜靜看著他,既然醒了他要是肯走最好,
免得她搬東西麻煩。大概沒料到有人會對他擺出趕人的架勢,
米美人揉著眼睛低頭看看桌上的書,下意識滑到旁邊的座位,嘴里含含糊糊道,
“你書在這里就是你的座位啊,唔,”他打了個呵欠,大概是清醒了,人又滑了回來,
連聲音都清澈了不少,“我人還在這里呢?!焙畏葡胂胍矊Γc點頭,
便打算繼續(xù)彎腰拿書。但,教室座位的空間并不大,兩個人想達到更高的空間容納度,
就必然涉及到,呃,姿勢的問題。于是,米路坐直身體,向后靠了靠?!爸x謝。
”她彎下腰,氣息連同長發(fā)在他胸前滑出一道弧度,沒入課桌的陰影。
米路看著她的長發(fā),口里卻道:“你聲音很好聽?!焙芏嗳硕歼@么說,所以,
她繼續(xù)點頭表示接受。不過,也許小時候她還會把這當(dāng)作夸獎,現(xiàn)在則學(xué)會了理解這份驚奇,
畢竟,長相平凡的人有這么一副千嬌百媚的嗓子,讓人無法接受,是人之常情。“何菲。
”?!如果說剛才是正常狀況,那現(xiàn)在米路喊自己的名字,就是狀況之外。
何菲以為自己幻聽了?!昂畏啤!鳖^頂上的人又喊了一聲,
也許是因為兩人離得太近,也許是,他說得太慢,讓人聽起來,有一種認(rèn)真的味道。
何菲拿出抽屜里的書,抬起頭看他,米路從她手中抽出《大學(xué)英語Ⅲ習(xí)題集》,
放在桌上,修長的手指壓在綠色的封面上,也半壓住了她的名字,感覺莫名的親昵。
不知為何,何菲打心底覺得自己占了便宜,美人就是美人,手指都這么好看,在燈光下,
有一種上好羊脂玉的透明。相比之下,自己藍色圓珠筆寫的名字簡直就是玷污。
“我剛才翻了翻你這本英語習(xí)題,”說這話的時候,米路的神情很自然,
只嘴角微微上揚,“做的題目七成是錯的,這說明,你不僅不會做,運氣也不好。
”聽完這話,何菲的表情也很坦然,事實如此?!拔?guī)湍阊a習(xí)如何?”這回,
何菲眼睛不由自主的眨了眨,但也就僅此而已,她又不是沒補過課,只是從未及格過而已。
“期末考試包過?!薄鞍??”第一次聽說有人敢包這個?!鞍?/p>
”才子這么回答,價碼很誘人:“條件呢?”“跟我走一趟。”何菲沒有想到,
米路走到的地方是學(xué)校門口的網(wǎng)吧包間?!笆フQ節(jié),游戲里幫派有活動,語音頻道聊天,
你登陸這個賬號,”米路開好自己的機器,又抽出她面前電腦的鍵盤,
在游戲登錄框內(nèi)打出一串字母,輸入了密碼,然后把耳麥遞給她,“只要說幾句話就可以。
”看著熟悉的登陸緩沖頁面,何菲怔了一下,接過耳麥。《祈愿之城》,
血紅的字跡在銀白色的天堂中消散。她以為她再也不會見到這個畫面。
“……聽到我說的話沒有?”旁邊的米路側(cè)過身看她?!笆裁??”她搖搖頭。
“待會兒別否認(rèn)自己是美女。”這話聽起來奇怪,但何菲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
語音的話,憑自己的嗓音一定會被認(rèn)為是美女。莫非這賬號的正主兒長得好看,
但聲音不行?“知道了。”“我希望你待會兒能多說幾個字,
這涉及到我為你上課說幾句話?!泵茁返恼{(diào)子似乎有點冷?!拔抑懒?。
”何菲乖乖的多說了一個字,戴上耳麥。米路幫她點開語音頻道,設(shè)置了上線,
然后轉(zhuǎn)回到他的座位上。頻道里立刻傳來比印度土著更夸張的呼號聲。“幫,
幫主夫人進,進來了!”“軟軟,不可能,你眼花了!”“在線,在線,你看!
”頻道里立刻出現(xiàn)她的名字截圖。菲兒。這個名字,何菲嘴角抽動了。
回頭,米路很正淡定的在調(diào)整耳麥聲量,似乎絲毫沒感覺到何菲詢問的目光,
她只得目光轉(zhuǎn)回屏幕,呆看屏幕的翻滾。墮天奶瓶:“哇,有女人!
”墮天鵝鵝鵝:“哇,漂亮啵?可愛啵?隨~便~啵?!”墮天偏不游:“死鴨子,
大逆,敢覬覦幫主夫人!”墮天鵝鵝鵝:“嘎嘎,我是鵝,白天鵝,
嘎嘎~”于是有人出來維持秩序。墮天第五團長-青楓:“明天城戰(zhàn),
你們倆個去引BOSS?!眽櫶禊Z鵝鵝:“團長,
我錯了……”路西法:“大家安靜?!比缓螅畏坡牭矫茁返穆曇簦骸胺苾?,說話。
”何菲輕了輕嗓音:“大家,平安夜好。”連米路說話時都沒完全安靜下來的頻道,
瞬間靜謐了。過了一會兒,屏幕上開始繼續(xù)翻滾。墮天小寶精靈:“銷魂b_d。
”墮天第一團長-赤炎:“余音繞梁。
墮天小臉蛋:“o(‧"‧)o沉魚落雁?
”……墮天吧唧吧唧:“>﹏<我去百度一下。
”墮天偏不游:“真是說得比唱的還好聽?。 焙畏谱鰬蜃鋈?,
繼續(xù)溫柔的說道:“謝謝夸獎?!币魂囷L(fēng)吹過,再吹過。世界很安靜,大家很詞窮。
米路知道吹了吹麥克風(fēng),很悠然的道:“大家怎么都不說話了?”“老大,
我們錯了!”“我們不該懷疑幫主夫人是男人……”“比起幫主夫人,
我們發(fā)出的就是噪音!”墮天妖嬈娥眉:“我再也不說話了,
我沒有做女人的權(quán)利……”墮天軟軟:“死人妖,湊什么熱鬧╯﹏╰。
”墮天妖嬈娥眉:“哼,總比你這個男人婆好!”于是迅速歪樓。
【系統(tǒng)】管理員屏蔽成員“墮天軟軟”。
【系統(tǒng)】管理員屏蔽成員“墮天妖嬈娥眉”。這兩個人在幫派頻道里是見面就掐架,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有什么深仇大恨,事實上,現(xiàn)實生活中,兩個人是情侶。所以,
米路在語音頻道里屏蔽得毫不手軟,要吵架,當(dāng)然是床上吵比較快。
墮天偏不游見縫插針,發(fā)表感言:“路路,我偏偏游,以副幫主的身份,
代表幫里的兄弟以及千千萬萬的怪們向您表示懺悔——”墮天呱呱呱:“==副幫主,
你馬甲披錯了?!眽櫶炱挥危骸啊泵茁放牧伺脑捦?,
開始派發(fā)圣誕禮物:“按照各軍團作戰(zhàn)次序,排隊給幫主夫人問好,領(lǐng)紅包。
”墮天葬月:“紅包!”墮天小寶精靈:“紅包??!”墮天Momo:“紅包!
??!”何菲不想改名叫紅包,
只好無力的在頻道里敲字:“大家排隊排錯了……”米路轉(zhuǎn)過來,
準(zhǔn)備教何菲如何操作幫派紅包發(fā)送,正說到一半,
突然發(fā)現(xiàn)頻道里開始了有組織有預(yù)謀的請愿運動。墮天偏不游:“我們不要紅包,
我們要聽幫主夫人唱歌,啦啦啦~”墮天第一團長-赤炎:“我們不要紅包,
我們要聽幫主夫人唱歌,啦啦啦~”墮天第二團長-橙星:“我們不要紅包,
我們要聽幫主夫人唱歌,啦啦啦~”……“你會唱歌么?”米路看看屏幕,輕聲道。
“不會?!焙畏埔草p聲回答,說完才想起自己還帶了耳麥,聲音再輕也沒有用,
而且米路靠她太近,聲音自然也傳進了頻道。于是,兩人面面相覷?!鞍““?,
幫主和幫主夫人竟然在一起!”“相依相偎!”“圣誕老人,
你往我襪子里塞個男人吧!”【系統(tǒng)】墮天偏不游簽名更換為:滿級矮人求娶,女的,
活的,身高不限!墮天蟑螂:“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我的母蟑螂~”……場面完全不受控制。米路似乎習(xí)慣了,除了回到座位,
在對話框里打了一行省略號發(fā)出去,竟然一點阻止的意思都沒有。
何菲跟著沉默了半分鐘,
眾人的討論話題已經(jīng)從他們結(jié)婚穿什么衣服變成孩子用什么尿布了。雖然這賬號不是她的,
但身為女生這么被眾人拿來八卦,何菲覺得尺度還是太大了,
于是開口:“大家還想聽我唱么?
”“啊啊啊~”“噓~~~”墮天偏不游:“幫主夫人唱歌,大家鼓掌!
”墮天左搖右擺:“呱唧呱唧~^o^~”“嘩嘩嘩,‘吧嗒’~哦,NO,
我的泡面!”吵鬧聲中,米路轉(zhuǎn)頭,何菲扶了扶頭上的耳麥,抿了抿嘴唇,眉眼一挑,
剎那間神情變化,隱隱透出嫵媚,耳麥內(nèi)的聲音又婉轉(zhuǎn)了幾分:“小女子初來乍道,
給客官唱個小曲兒,還煩勞各位捧個場咧~”出口竟是正宗黃梅戲的念白,
不等頻道里反應(yīng),她便用手指敲著桌子打起拍子,唱了起來:“為救李郎離家園,
誰料皇榜中狀元,中狀元著紅袍,帽插宮花好哇,好新鮮哪哈……”曲終人散。
兩人一起走出網(wǎng)吧。何菲遠遠望了一眼,學(xué)校大門內(nèi)燈光搖曳,
綠蔭道上不像剛才那么冷清,想必是平安夜的狂歡已陸續(xù)收場。風(fēng)吹在頭上有點冷,
她把羽絨服帽子拉下,
從背包里掏出那本英語習(xí)題:“那個英語補習(xí)——”“當(dāng)——當(dāng)——當(dāng)——”話未說完,
學(xué)校鐘樓的鐘聲便毫無預(yù)兆響了起來。她驚得差點把書扔掉,米路伸手扶住她,
何菲下意識的抬頭,對上他黑暗中仍然閃亮的眼眸?!癕erryChristmas。
”伴著鐘聲,他在說話。月黑風(fēng)高,美色當(dāng)前,何菲從沒想到十二點回寢的鐘聲,
也能如此動聽。
何菲喃喃的重復(fù):“MerryChristmas……”米路低下頭,
長長的睫毛差一點劃過她的臉頰:“你會拼么?”“……”“回寢的鐘聲敲了,
宿舍樓該關(guān)門了吧?”何菲回過神,小退了半步,才不自覺的“啊”了出來,
鐘聲是為了提醒大家快回寢室,可不是用來浪漫的,連忙把書揣進包里,
扭頭就往學(xué)校沖:“我先走了!”“記得明天開始補課?!泵茁吩谒砗笳姓惺?,
知道她完全聽不見,仍舊是面帶笑意的叮囑。身后的網(wǎng)吧像是要應(yīng)景似的,
開始播放這個節(jié)日的最熟悉的旋律:“叮叮當(dāng),叮叮當(dāng),鈴兒響叮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