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師以教男生們抽煙的方式為他們舉行了“成人禮”之后，
又開始了對女生們的萬千叮囑：“我們的女同學們，
老師也有好多話要對你們講……你們不要覺得上了大學就可以隨便戀愛啦，
俗話講‘女怕嫁錯郎’，女孩子跟錯了人，一輩子就毀了。
你們要……”石老師用手抹一把腦門，接著說，“你們一定要自尊自愛。
劉老師不好意思說的話，今天老石我全說了，你們別怪我說話難聽，
女孩子……女孩子不能輕浮輕信，一定要多長幾個心眼，別被男生們?nèi)詢烧Z的就騙了。
老師希望你們像女皇武則天那樣，自己把握自己的人生，做好自己的事業(yè)，
不要依附在男人身上……”青箬那天才知道，石老師除了醉酒后課講的更精彩之外，
還會變得跟班主任劉老師一樣嘮叨。石老師完成他的千叮嚀萬囑咐之后，
以不拘束同學們聊天為由先行離開了酒店。
隨后班主任和其他幾位老師也向同學們告別后離開。老師們走后，
有不少男生開始肆無忌憚的抽煙，看來是早就跟“煙兄”相熟了的。
女生們?nèi)允怯幸淮驔]一打地閑聊著。曹筱彤一邊拿著青箬的手機翻看相冊，
一邊問青箬西安都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青箬心不在焉地答著曹筱彤層出不窮的問題，
不時偷偷用余光瞄著鄭塬——他只是很平常自若地跟旁邊的同學講著話。
琵琶語的聲音響起?！巴郏囿?，你手機鈴聲真好聽。什么曲子？
”“林海的《琵琶語》?！薄皸罟诔钦l？你男朋友?。俊薄安皇?，
快把手機給我?！鼻囿枭焓秩Z，曹筱彤敏捷地把手機藏到身后?！翱煺f快說，他到底是誰？
不說不給你。我跟你這么多年的交情，你還要瞞我啊?！薄八臀乙粚W長。
”青箬急的臉都紅了?！翱隙ㄓ胸埬?，看你臉都紅了。不是學長那么簡單吧？
”曹筱彤壞笑著。這個姑娘，最擅長讓人束手無策。“不給就不給，不就一個電話嗎。
”青箬重重地坐回到座位上，雙臂交叉著架在桌子上。琵琶語的聲音靜下來。不幾秒，
一聲叮咚的短信鈴響?！叭思易穪矶绦帕斯?。要不要我念給你聽？我念了——青箬學妹，
我真的好想你，每時每刻都在想你，你怎么不接我電話?。课业降鬃鲥e了什么，
惹你不理我了……”青箬這下真的有點生氣了，迅速地站起奪過手機。正要發(fā)作，
低頭一看，短信雖是楊冠超發(fā)來的，卻還是未讀狀態(tài)。
原來剛才讓她萬分尷尬的話都是曹筱彤編出來的?！罢J識你真是倒霉，你這丫頭，
啥時候才能不捉弄人？I服了You。”青箬憤憤地用手指戳戳曹筱彤的腦袋。
又好氣又好笑的當兒，猛地瞥見鄭塬鎖著眉，飲著一大杯啤酒。要跟他解釋嗎？
可是該怎么說？他又真的在意嗎？如果他在意，為何連一個眼神、一句話都不曾給我？
如果他不在意，那他為何鎖眉，為何痛飲？也或許，他只是碰巧不開心、碰巧喝酒而已。
“咋啦？真生氣啦。跟你鬧著玩兒的，是我不好啦，你捶我吧。”曹筱彤搖著青箬，
把青箬從幽幽心事中拉回到眼前杯盤狼藉的現(xiàn)實世界?！皼]事。依著生你的氣，
怕是連空氣都不需要呼吸了，直接你帶來的氣就夠用了。”“我就說嘛，你最好了。
我的大學同學要也都像你這么疼我，我夢里都能笑醒呢。
”曹筱彤嬉皮笑臉地給青箬一個大大的擁抱?！罢娣四氵@張嘴，
李翠蓮見了你恐怕都要繞道而行。”青箬記不清那天跟同學的告別是怎樣的情形，
只恍惚覺得鄭塬在散席前的一段時間里懷揣心事——就連這，青箬也無法確定。
在捕風捉影和自作多情之間，她喪失了判斷力。楊冠超的短信不過短短的一行字：學妹，
你在做什么呢？雪終于停了。坐在回村里的公交車上，青箬望著窗外白雪皚皚大地，
心境也變得一樣的蒼茫無垠。她回想著04年那個秋夜以來的一切，覺得恍惚而不可捉摸。
當初她確實是因成績下滑的太厲害被分到了普通班。但到了普通班之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釋然了。
她不再天天看到鄭塬，也就不會分分秒秒都想著他。由于她在學業(yè)上扎的根基比較牢固，
把心思投入到功課上之后，成績立馬起死回生，考試名次一次比一次靠前。高一結(jié)束后，
她取得了再次進入實驗班的資格，但她拒絕重回實驗班。她用各種理由搪塞老師、同學，
以及父母。開明的爸爸給了她莫大的支持，幫她最終說服了媽媽。但是，
從來沒有人知道她不回實驗班的真正原因。年前的幾天里，除了去鄰鄉(xiāng)見了盧然，
青箬就待在家里幫父母準備年貨。更年期的媽媽嘮叨的內(nèi)容不再是青箬的成績，
也不再是青箬不去實驗班影響了上北大，
而是語重心長地告訴青箬不要在大學隨隨便便談戀愛，不要被男生騙。
特別是媽媽耳朵貼到窗子上，聽到楊冠超和青箬的通話后，更是疑神疑鬼，
天天尋機對青箬進行“思想教育”?！扒囿瑁鷭屨f實話，你和那個楊冠超到底啥關系？
”一起洗蓮藕的時候媽媽問道?！皼]啥關系啊。就一大學同學?！薄皼]啥關系，
那他老給你發(fā)短信打電話干啥？他家做什么的？青箬，不是我說你，
你可別隨隨便便就被人騙了。咱們村里你是第一個考上大學的，
也是十里八鄉(xiāng)第一個不復讀就考上名牌大學的。所以你跟別的妮子不一樣?！薄皨?，
有啥不一樣?。坎贿€是一個鼻子兩只眼嗎？”“別打岔，我沒說你長兩個鼻子三只眼。
我是說，你比她們都有文化。你看，你都讀名牌大學了，她們有幾個讀過高中的？
雖然你長相不是最出挑的，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主要是你有文化啊，
有文化眼光就要放高一些。我跟親戚們都交待了，讓他們幫你留心著。你看你大表姐，
初中都沒上過，嫁了個做生意的，現(xiàn)在在市里當大超市的老板娘。再看你二表姐，
在大專院校讀了個沒用的畫畫專業(yè)，找不到工作，這不才嫁了咱城里的公務員，
一個電話的功夫，夫家就把她安排到電信局上班了。你姑你姑父那樂的啊，每天合不攏嘴。
”媽媽說著話，滿臉溢滿羨慕的表情?！皨?，人家命好，你就別瞎羨慕了。
將來我自己好好掙錢，照樣讓你過好日子?！薄澳愣?，女孩子混的好不如嫁的好，
你掙錢再多，能買得起大城市里的房子嗎？別看你媽沒出過遠門，可也知道外邊啥都貴。
你長的不比你表姐她們差，學歷比她們強多了，要是將來找個不咋樣的，
你媽這臉沒地方放也就算了，你自己不是一輩子吃苦啊?”“媽，
誰說嫁了有錢有勢的就幸福?。慷嗌偃丝拗^呢，你沒看見罷了?！薄斑?？
你說你這孩子咋這么犟？哪能有錢人都是壞人啊?？隙ㄓ泻萌税?，
你找個人好家庭條件又好的，不就行了。”“那人家也要能看得上我?。繈?，
你覺得吃窩窩頭長大的，跟吃山珍海味長大的能有共同語言嗎？共同語言都沒有，
哪來感情呀？”“感情要培養(yǎng)的啊，你看我和你爸，你姑你姑父，你姨你姨父，
不都是媒人介紹的？哪能一見面就有感情，不都是過著過著就順溜了?！薄皨?，
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就少操心吧，我自己知道?！薄澳阒?，你知道，
你就會跟我唱反調(diào)。我可不是為我自己，我能跟你享幾年福啊，不還是你一輩子的事兒嗎。
這會你不聽我話，隨便提溜一個，以后沒錢花沒房住的時候，可哭的地方都沒有。還有你弟，
學沒上好又不會啥技術(shù)，一輩子也就這出息了。你以后要是嫁個好人家，也好拉他一把。
”“行啦媽，啥時候跟您唱反調(diào)啦。我聽您話不就是了，放心好了。
”任青箬心里想的與媽媽有多不同，都不得不在口頭上繳械投降。“你知道就好，
反正我讓親戚們都幫你留心著。你自己在學校找也行，不過一定得先過我這一關。
”媽媽說得斬釘截鐵?！澳阏f你咋管那么多，妮兒的事兒妮兒自己處理，
妮兒自己喜歡就行了?！眲倧耐膺呞s集回來的爸爸忍不住插嘴。“你懂啥？
如果咱青箬找了你這樣的，不是要跟我一樣，一輩子吃苦受罪啊。
”“妮兒找肯定是有知識有文化的，咋也比我強多了?！焙┖竦陌职治⑿χf。
“我看未必。你也不是沒聽人說過，大城市里多要錢花。咦？我說你這人咋不知道愁咧？
青箬不是你親閨女??？這么不操心……”媽媽的“思想教育”目標轉(zhuǎn)換成了爸爸?！敖?，
你真可憐。”弟弟悄悄對青箬說。“小屁孩，大人的事情你不要插嘴。
”青箬對15歲的弟弟說。“姐，看你跟我一起長大的份兒上，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弟弟湊近青箬的耳朵，“我好幾回看到咱媽偷看你手機?！薄皧W，我知道。
”青箬刮著蓮藕里的淤泥，淡淡地答道。青箬當然知道媽媽偷看自己手機的事情，
但畢竟她是養(yǎng)育自己十八年的親媽，出發(fā)點是為自己好，
觀念里又不存在尊重個人隱私的意識，所以也不好明槍明劍的公然抗議。
但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萬一楊冠超哪天真的說什么不該說的，那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為保險起見，青箬決定給自己的手機“上鎖”，卻沒想到操作失誤，
SIM卡鎖初始密碼輸入錯誤三次后SIM卡被鎖住，再次輸入PUK連續(xù)10次錯誤后，
導致SIM卡永久被鎖。這是青箬后來才知道手機卡無法使用的原因。但就這一個失誤，
使青箬再也不知道這個雪花飄飛的寒假里，鄭塬到底發(fā)短信對她說了什么。
如果當初卡沒鎖死，也許事情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幾年后的青箬，如此遺憾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