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可笑。
就在一月前。
他最后一次踏入我的房門,帶著一身酒意,近乎蠻橫地索取。
他說,「十年,我們該有個嫡子了。」
那夜,意亂情迷,未曾防備。
怎么,就如此湊巧。
我閉上眼,淚水無聲滾落。
用了整整三日,我才勉強接受了。
蕭珩,已徹底從我生命中抽離的事實。
手,無意識地覆上依舊平坦的小腹。
對不起啊,孩子。
來得如此不合時宜。
「十年姐姐,您安心去城郊別院靜養(yǎng),府中庶務瑣事,薇娘愿代勞一二?!?/p>
「十年姐姐,侯爺只是風寒侵體,在書房休養(yǎng)幾日罷了,姐姐何必憂心忡忡?薇娘定會小心侍奉湯藥?!?/p>
我看著妝臺上,他去年生辰我親手所刻,他卻從未佩過的檀木平安牌。
喉間一股腥甜驟然涌上。
惡心。
這八載光陰,竟似一場荒唐大夢。
第四日,長公主府送來花宴帖子。
青黛勸我,出去散散心也好。
在沈府舊宅困了三日,那沉甸甸的悲愴幾乎將我溺斃。
我想,是該透口氣了。
但我萬萬不曾料到。
花宴之上,蕭珩竟堂而皇之地攜著林薇同來,更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對我出言警示。
「沈十年,你我之事,前塵已了。」
「薇娘心性質樸,不諳世事,望你莫要將高門貴女的手段,用在她身上。」
我緩緩放下手中剔透的琉璃盞。
當真,索然無味到了極點。
蕭珩話音落下,滿園喧鬧頃刻凝固。
我抬眸看向他,這個曾與我同床共枕八載的男人,陌生得如同從未相識。
林薇適時地瑟縮了一下,如受驚小兔般躲到他身后,只露出一雙泫然欲泣的眼。
「十年,此處非朝堂,亦非深宅。收起你那套威儀,莫要嚇著她?!?/p>
呵。
我起身,將面前那盞未飲的果釀推開,順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披風:「今日掃了諸雅興,是我之過。宴上開銷,記在我沈十年賬上?!?/p>
「告辭?!?/p>
擦身而過時,我瞥見蕭珩緊抿的唇,和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復雜。
府門外,等待車駕的片刻,一枚系著青色絡子的玉佩,被蕭珩的長隨無聲遞到我面前。
「侯爺……不,蕭大人說此乃沈家舊物,物歸原主。望娘子珍重。」
我認得那絡子,是林薇的手藝。
而那玉佩,是我兄長沈翊的遺物。當年他戰(zhàn)死邊關,尸骨無存,唯此玉佩由同袍帶回。
我視若性命,卻在一次與蕭珩爭執(zhí)后,憤而擲還于他,言道「既你心中無我沈家,此物留之何用!」
如今,他竟以此物,來劃清界限。
指尖觸及玉佩冰冷的邊緣,那熟悉的紋路卻燙得我掌心劇痛。
馬車行至半途,驟雨忽至。
豆大的雨點砸在車頂,噼啪作響,一如我紛亂的心跳。
腹中那尚未成形的骨血,似也感應到我的悲痛,隱隱傳來一陣細微卻清晰的墜痛。
我死死攥緊兄長的玉佩,堅硬的棱角硌入掌心,那痛楚卻奇異地壓下了腹中的不適。
「青黛,」我的聲音在雨聲中幾不可聞,「回府后,去請孫嬤嬤來一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