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子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脖子僵硬,很痛,是因為用扭曲的姿勢睡在衣柜里的原因。
打開房門,嚴墨已經(jīng)上班去了,桌子上擱著牛奶和面包,還有一張字條。好好吃早餐,
心情不好就在家休息,下班回來給你做海鮮燴飯。嚴墨的落款是一顆六芒星,
平時他們在給對方留字條的時候都是這么署名的。青子把紙條放到桌子上,
手機里有個未接來電,青子回撥了過去,對方“喂”的一聲就讓她沉默著不再講話了。
是段丞?!扒嘧?,是我?!薄班?,你怎么有我的電話號碼?
”“別忘記了我是評委之一,你們的資料我都會看到的?!薄芭?。
”青子把手機換到另一邊耳朵,“是嗎。”“有空嗎?
”“……”“只是出來坐坐,怎么樣?我來接你吧,你還住在以前的地方嗎?
”青子想了想,“好吧,半個小時后見?!弊阽R子前面,
青子拿著梳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頭發(fā)。為什么會這樣爽快就答應(yīng)了呢?
不是明明不愿意再和過去有所牽連嗎?見見他,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倒看看他能對自己說什么。正亂七八糟地想著這些事,電話又響了。“你好,哪位?
”電話那頭聽上去是年輕男人的聲音。“你好,是俞青子小姐嗎?”“嗯,你是?
”“我是向盛錫,我們在之前泰天酒店的酒會上見過一面。
”青子努力從腦海里搜索跟這個名字相關(guān)的人,始終還是想不起來。
于是她只好對著聽筒道歉,“不好意思,真想不起來了。”“俞小姐,
莫非我這么令人沒有印象?”青子尷尬地舉著電話,不知道該回答什么好。
倒是對方毫不介意地繼續(xù)往下說,“你的版畫我很喜歡,
希望你能為我們酒店制作一些做裝飾用。另外,我再自我介紹一遍,我是向盛錫,
泰天酒店的執(zhí)行董事,很高興能認識你,俞小姐。”“哦,哦,不用叫我俞小姐,
叫我青子就可以了。那,你們什么時候要交作品?”“不如待會一起吃午餐,面談吧。
”“很抱歉,我已經(jīng)有約了,如果可以的話,我下午去你們酒店一趟吧?
”向盛錫笑了兩聲,“那改天我再聯(lián)系你吧,就這樣,再見?!边@通電話很意外,
不過能有筆收益當(dāng)然很好,看來參加這次比賽也不是件壞事。段丞很準(zhǔn)時,
青子走到樓梯口就看到了他。四年前,他也這樣站在樓下等過自己。只要見到他的臉,
全世界都被拋在腦后了,只會一直朝他跑過去。四年后,青子一步步走近段丞,
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去吃冰淇淋?你最喜歡吃的了?!倍呜┪⑽⑿?,
好像這四年統(tǒng)統(tǒng)可以不算數(shù)了?!安涣?,天氣很冷?!薄芭?,
我記得你說你就是喜歡冬天吃冰淇淋,夏天吃火鍋?!薄坝袉??我怎么不記得了?
”青子的手在口袋里絞著襯布,她忽然有點惱怒自己為什么要出來見他。
“那就在附近的餐廳吃飯吧?!倍呜P手看了看手表,“12點了,也是時候吃午餐了。
”青子和段丞一前一后地走著,青子盯著段丞的后腦勺,他來找自己干什么,
他說話的語氣神態(tài)悠閑自得,一點也起伏也沒有。在餐廳里兩個人面對面地坐著,
段丞掏出一包煙來抽,是seven mild。青子自顧自地取了一根,點燃,叼在嘴里。
“你抽煙了?”段丞有點訝異?!芭紶柖选!鼻嘧訌棌棢熁遥?/p>
“你來找我有什么事?”“看看你。你……你變了。”“什么變不變的,
你很了解我嗎?”“多少了解一點吧。”青子無法下定論,如果真像段丞說的那樣,
自己變了,那也是因為他吧。要是我不曾改變,是不是就不會失去什么,
就可以順順當(dāng)當(dāng)這么過下來。青子這么想著?!耙郧暗氖?,對不起,只是,
我也有我的難處?!倍呜┌褵燁^滅在煙灰缸里。“道歉的話就不必了。
”青子想起小時候看過的偶像劇,男主角經(jīng)常說“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干什么。
”這句話一下子就從腦子里竄出來,還挺應(yīng)景。“其實我一直想要找你,
但是又覺得不適合。我確實是傷害了你,但你也知道,我是真愛過你的?!薄八懔税?。
你既然知道不適合,那就不要來找我了,你是覺得以前還不夠,
現(xiàn)在還要再來傷害我一次是吧?我告訴你吧,你已經(jīng)不能傷害到我了,因為我不在乎你了,
一點也不在乎,你跟我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鼻嘧又敝笨粗呜┑难劬Γ?/p>
這雙眼睛曾經(jīng)像個漩渦一樣讓自己掉了進去?!扒嘧?,你生氣了?!薄笆堑模?/p>
我很生氣,我氣我自己干嘛要跑到這里像個白癡一樣坐著,然后聽你說這些不知所謂的屁話。
”青子覺得自己真像個傻瓜,不,就是個傻瓜。“不管你說什么,事實就是事實,
不會因為你說了這幾句話就改變?!薄拔抑皇呛芟朐僖姷侥悖圆艜碚夷?。
”青子站起身來,“你想?那么,請你清楚,我不想?!薄拔乙吡恕?/p>
”青子拉開椅子,往門外走去,段丞走上來抓住她的手。“青子……青子!
”沒容青子繼續(xù)說什么,段丞一把抱住了她。青子愣了幾秒,然后用力把段丞推開了,
她頭也不回地就往前跑,直到聽不見段丞在身后叫她的名字。真是不可思議,
為什么從前可以那么毫不猶豫地就擁抱對方呢?為什么那個時候就會因為擁抱而知足,
就可以相信自己已經(jīng)了解對方??墒遣荒芄炙床坏侥切┨摷俸腿毕?,
因為她當(dāng)時還是太年輕,即使現(xiàn)在,也很年輕。幾聲汽車的喇叭聲讓青子回過頭,
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fù)?吭诼愤?,車頭的標(biāo)志是凱迪拉克。從車上走下一個男人,
有幾分面熟,應(yīng)該是在哪見過,不過,是哪里?“俞青子小姐,你好啊。
”他似笑非笑地伸出手,青子機械地回握了一下,忽然靈光一閃,“哦,你是向先生吧?
我記得你的聲音?!毕蚴㈠a扶著車門,
也不理會身后一堆因為他停車而沒辦法前進的車子發(fā)出此起彼落的鳴笛聲,“去哪?
我送你吧?!本芙^,似乎沒必要,
再說那些停下來的汽車司機叫罵連天的聲音讓青子一陣心煩意亂,“好吧,我回家去。
”說完,青子便坐上了后座。車子行駛在路上,
陣雨欲來的陣陣冷風(fēng)都透過盛錫打開的車窗悄然涌入,青子縮了縮脖子。
盛錫關(guān)上了車窗,“你認識段丞?”青子側(cè)過臉,不解地看著盛錫:“你怎么知道?
”“剛剛看到你們了。”“哦,認識而已?!薄拔铱床幌衲敲椿厥掳桑?/p>
你不知道嗎?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了?!笔㈠a像是洞察了什么秘密一樣,輕描淡寫地說。
這句話就像引爆了青子剛剛郁積情緒造的炸彈,她幾乎是喊了出來:“關(guān)你什么事了?
你又知道多少?我最討厭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人了!停車,我要下車!
”盛錫直視著前方,手穩(wěn)穩(wěn)放在方向盤上,“俞小姐,我只是好意提醒你而已,再說,
這個路段可不能隨便停車?!薄疤嵝盐遥磕闶俏沂裁慈??你有什么資格來提醒我?
我的事輪不到你來提醒?簡直是莫名其妙!”青子激動得流下淚來,
渾然忘記了面對的不過是見過兩次的向盛錫,壓抑已久的情緒噴薄而出。
盛錫將車停在了路邊,從車里的紙巾盒抽了幾張紙巾遞給青子,青子擦著眼淚咒罵自己,
大腦神經(jīng)像個榨汁機攪和著所有念頭。“你這個女孩子……”盛錫還沒說完,
青子便打開車門一路狂奔而去,盛錫看著瘦小的身影在街道上漸漸成為遠去的一個小黑點。
“你這個女孩子,真是很有趣?!笔㈠a對著青子的背影說完了這句話。
這天青子一直關(guān)著房門在房間里睡覺,直到嚴墨做好飯去敲門,
她這才很不情愿地從床上爬起來。打開房門的一刻,
嚴墨看到青子紅腫的雙眼就心里一驚,他默默地去廚房煮了只雞蛋,然后拿給青子,
“看看你那眼睛腫得,敷一敷吧?!遍T鈴響了,是快遞公司送來的一大束百合花,
指明俞青子簽收。潔白芬芳的碩大花朵上還滾動著水滴,
隨花束附上的小卡片上寫著:“sorry,希望還有機會見到你。”,
落款是洋洋灑灑的縮寫:SX。SX,青子想起回家時遇到的向盛錫,
自言自語說道:“難道是他?”“誰?”“你們公司的那個向盛錫,
今天回家的時候我遇見了他?!薄澳銈冊趺磿龅降??
”“我……”青子停頓了一會,還是說出了,“我出去見段丞了,
然后在回家路上正好……”“行了?!眹滥驍嗔饲嘧?,“青子,你為什么要去見他?
”“我也不知道,但是并不是你想的那樣子,我……”青子忽然覺得自己的解釋很無力,
而且也似乎根本說不清什么?!八懔?,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薄耙苍S吧。
”嚴墨輕輕說出這三個字,然后再沒有說話,兩個人對著桌子吃了分外沉默的一餐飯。
青子當(dāng)然記得四年前嚴墨是怎樣陪伴自己渡過最難挨的時刻,他連課也沒有去上,
天天守著自己。對于青子愚鈍莽撞的感情,嚴墨比任何人都心痛。而今天,
這樣的行為在嚴墨看來或許是種背叛吧,自己對他曾經(jīng)的苦心仿佛是置若罔聞。
嚴墨是應(yīng)該生氣的。但事實真不是這樣,青子一想起又一陣郁結(jié)。該怎么做才好呢,
好像是膠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