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下課,喬大松拿回一個很有分量的牛皮袋信封。
我看見他把A4紙那么大個信封拿在手里翻過來倒過去地看,不拆開。
接著他把信封塞抽屜里,站起來往外走,步子邁得很大很急。沒過多久,他回到教室,
將信封扔進(jìn)書包里,拉上拉鏈,背起書包就往外走。我趕緊叫住他,“你去哪?
”“有事,請假了?!彼届o地說,看不出異樣。我連忙把衣服扒下來,
遞給他說:“你衣服?!薄澳愦┌??!闭f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接下來幾天,
他都沒有來上課。身邊空著的座位讓我心里充滿各種疑問。他怎么了?
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為什么還不來上課?明天會來吧?
每個經(jīng)過他座位的同學(xué)都會問我,“大松呢?”我給他打電話,才響一下,
便驚慌失措地掛斷了。說什么好呢?就問他數(shù)學(xué)基礎(chǔ)訓(xùn)練上P25第三道題怎么做。
想好借口,我又一次撥通了他家的座機(jī),嘟……嘟……嘟……沒人接,我失望地放下聽筒。
喬大松人間蒸發(fā)。雨一直下,沒有要停的意思?!按笏删尤荒苷堖@么多天假!牛掰!
”喻文安羨慕得眼睛發(fā)紅,也屁顛跑去請假,被周老師幾句話頂了回來。
梧桐樹在秋風(fēng)秋雨中,落下滿地金黃葉子,剛從樹上落下的葉子,
留有對大樹最后一縷依戀,放肆地燃燒著美麗的生命。我撐漂亮的小花傘,踩過松軟的葉子,
踏過小水坑,背上的書包里放著喬大松的外套,被我衣襟對衣襟,袖子對袖子疊得整整齊齊。
心已不在身上,早飛跑了,它從五彩斑斕的葉尖與水滴一起滑下,落在灌木叢上滾個圈,
趴在地上聞一朵小野花的味道,又騰到空中撒野。不過去還件衣服而已,
沒什么大不了的,沒什么見不得人的。我對自己說。我敲門,沒人應(yīng),
又叫了幾句‘喬大松’,還是沒動靜。他不在,早該猜到他不在,可還是來了。
我雙手大拇指插進(jìn)背帶下,提了提書包,十分失望地轉(zhuǎn)身離開。下一秒,
卻被一把暗啞的聲音叫住,“李言蹊?!蔽颐偷鼗仡^,看見了三天不見的喬大松,
他靠在門框上,身上的T恤衫皺的像酸菜,頭發(fā)聳拉下來,搭在額上,臉比紙更白,
白得干巴巴的,眼里滿是血絲,像枯死許久的樹葉沒有光彩,咳嗽。
他的樣子既讓我驚訝又讓我心疼,像有幾百雙留有尖銳長指甲的手在瘋狂地?fù)衔摇?/p>
我第一次懂得了心疼一個人的滋味。隨即他走回去,沒有關(guān)門。
我理所當(dāng)然地把這認(rèn)為是他對我無聲的邀請,跟著他走了進(jìn)去。地上倒三只酒瓶子,
其中一只被我不小心踢到,滑溜溜地滾遠(yuǎn)撞到電視柜才安分下來。
茶幾上還有兩個空酒瓶,一個倒,一個立,另有半瓶紅星二鍋頭。喬大松臥倒在沙發(fā)上,
拉上毯子蓋過頭睡覺,他不打算理我。他家很大,復(fù)式樓,客廳寬敞高闊,家具華美。
“喬大松,你發(fā)燒嗎?”我溫柔地問。真的好溫柔啊,
比微風(fēng)吹動睡蓮剎那顫動的柔姿更溫柔。要是我用這副喉嚨對秋月說話,她肯定會尖叫,
起一身雞皮疙瘩?!安弧!彼f,幾乎在囈語。“你咳嗽,喉嚨痛嗎?
”我又溫柔得要命地問。“不?!薄芭丁@樣?!奔依镏挥兴粋€人。
我找到廚房,在碗柜里找到一小把大米。熬點(diǎn)粥吧,我想。有次我感冒得很嚴(yán)重,
媽媽熬了很好喝的小米粥給我喝。我站在可容納四五個人轉(zhuǎn)身的廚房里無奈地想,沒有小米,
也沒有媽媽。我刷鍋,洗米,放水,開煤氣。So easy!
馬上就有香噴噴的粥喝啦,我高興地想著返回客廳,喬大松躺著像塊石頭?!澳愕囊路?/p>
謝謝啦?!蔽覐谋嘲锬贸鲆路诺缴嘲l(fā)上,
盯著他發(fā)了一會呆說:“是不是那天把衣服給我穿,然后你自己著涼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