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公司的紙箱堆在loft樓梯口，沈清正踮腳夠最高處的畫框，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咳嗽聲。她動作一頓，握著膠帶的手指微微收緊——那是陳默每次緊張時的習慣動作，像某種刻進骨子里的暗號。
“需要幫忙嗎？”陳默的聲音比上次見面時更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他穿著搬家時常見的舊T恤，袖口磨出了毛邊，和記憶里那個總把襯衫熨得筆挺的男人判若兩人。
沈清沒回頭，將畫框輕輕放在地上：“不用，謝謝?！标柟馔高^樓梯間的窗戶照進來，在陳默腳邊投下狹長的影子，她看見那影子猶豫著往前挪了半步，又頓住。
“我就住你樓下?！标惸K于開口，聲音低得像怕驚擾什么，“302室?！?/p>
沈清握著膠帶的手猛地一緊，膠帶卷“啪”地掉在地上。她想起房產(chǎn)中介說的“離前妻遠點”，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原來所謂的“遠點”，不過是樓上樓下的距離。
“哦?！彼龔澭鼡炱鹉z帶，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天氣，“挺巧的?！?/p>
陳默似乎被她的反應(yīng)噎了一下，半天沒出聲。樓道里只剩下搬家工人搬運家具的聲響，和窗外偶爾傳來的汽車鳴笛。沈清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像一片灼熱的光斑，讓她后頸的皮膚微微發(fā)燙。
“清清，”他忽然叫她的小名，聲音里帶著某種近乎哀求的意味，“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對，金條的事……”
“陳默，”沈清打斷他，終于轉(zhuǎn)過身，“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彼粗巯碌那嗪诤皖~角的汗珠，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曾經(jīng)熟悉到骨子里的男人，如今竟顯得如此陌生，“你的生活，我的生活，以后還是分開吧?！?/p>
陳默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說什么，卻被下樓的搬家?guī)煾荡驍啵骸吧蛐〗?，樓上的家具都擺好了，您上去看看？”
“好。”沈清點點頭，沒再看陳默，提著膠帶轉(zhuǎn)身往樓上走。走到二樓轉(zhuǎn)角時，她下意識地回頭，看見陳默還站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
搬進新公寓的第一晚，沈清坐在落地窗前看夜景。城市的燈火在眼底鋪成星河，樓下302室的燈亮著，透過窗簾縫隙透出暖黃的光。她想起離婚那天陳默簽字時發(fā)抖的手，想起他母親索要金條時的急切，忽然覺得這場重逢像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諷刺劇。
手機在這時響起，是周明發(fā)來的消息，附帶一張照片：他抱著一盆開得正盛的藍雪花站在辦公室，配文：“給你的新辦公室添點生氣，記得澆水哦！”
沈清看著照片里周明笑得燦爛的臉，嘴角也忍不住上揚。她回了個“謝謝”，想了想，又加了句：“藍雪花喜陽，放你桌上吧，我辦公室靠窗。”
周明秒回：“遵命！沈清姐英明！”
看著對話框里跳動的光標，沈清忽然覺得心里某個角落被照亮了。和周明的相處總是這樣輕松，沒有試探，沒有算計，像午后的陽光，溫暖卻不灼人。
這時，樓下傳來爭吵聲，透過窗戶清晰地飄上來。是陳默和他母親的聲音。
“我都說了讓你別搬過來！你非不聽！”陳母的聲音尖利，“現(xiàn)在好了，抬頭不見低頭見，讓我怎么跟鄰居解釋？”
“媽，您小聲點！”陳默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我租這里跟清清沒關(guān)系！”
“沒關(guān)系？你當人家傻??！”陳母不依不饒，“當初要不是你非要離婚，現(xiàn)在金條也不用……”
后面的話被“砰”的關(guān)門聲切斷。沈清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見陳母氣沖沖地從單元門里走出來，嘴里還在嘟囔著什么。302室的燈滅了，整棟樓陷入一片沉寂。
沈清拉上窗簾，將那些喧囂隔絕在外。她走到書桌前，打開周明送的藍雪花，白色的小花在臺燈下顯得格外清新。桌上放著她新列的工作計劃，星湖灣項目的二期提案正在穩(wěn)步推進。
她拿起筆，在計劃表的最后寫下一行字：“周末回家吃飯，給媽帶咖啡機?！?/p>
離婚后的這些日子，像一場漫長的跋涉。她曾被那些蠢蠢欲動的目光圍困，被所謂的“親情”綁架，被過去的陰影糾纏。但此刻，在這個屬于自己的小天地里，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握著筆寫下給母親的計劃，她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平靜。
陳默的出現(xiàn)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另一場考驗，但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會被輕易動搖的沈清了。就像這盆藍雪花，即使經(jīng)歷過移植的陣痛，也能在新的土壤里，重新開出屬于自己的花。
樓下的燈始終沒有再亮。沈清關(guān)掉臺燈，走到床邊躺下。黑暗中，她聽見自己的心跳，沉穩(wěn)而有力。
新的生活，才剛剛開始。那些蠢蠢欲動的過去和旁人的目光，終究會被時間的風，吹散在城市的褶皺里。而她，將在這片屬于自己的星空下，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