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路和張越前后腳走出病房，那股無形的、屬于領(lǐng)導(dǎo)的氣場和屬于頂尖醫(yī)生的冷靜氣場也隨之消散了大半。病房里只剩下袁朗和抱著藥袋、嘴角咧到耳根的齊桓。
袁朗踱步到齊桓面前，彎下腰，像研究什么稀罕物件似的，仔細(xì)瞅著齊桓懷里那個裝著深棕色液體的一堆袋裝中藥，又抬眼看看齊桓那副魂兒都快被中藥勾走的傻樣。
“嘖嘖嘖……” 袁朗搖著頭，一臉的“沒眼看”，“我說菜刀同志，你這出息呢？??？一堆苦藥湯子，比大隊長給你授勛還高興？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抱著的是金磚呢！”
齊桓被袁朗的聲音驚醒，臉上的傻笑一收，但嘴角還是忍不住往上翹。他下意識地把藥往懷里護(hù)了護(hù)，語氣耿直地反駁：“……隊長，這是張醫(yī)生特意給的，補(bǔ)氣血的?！?/p>
“喲！特意給的！” 袁朗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學(xué)著齊桓的語氣，那促狹勁兒簡直要溢出病房，“知道是你家張主任特意給的！瞧你寶貝的！怎么，怕我搶了去喝??？” 他伸手作勢要去拿藥袋。
齊桓反應(yīng)極快，抱著藥往后一縮，動作利落得完全不像個剛出院的人，眼神里還帶著點小警惕。
袁朗收回手，抱著胳膊，笑得更歡了：“行啊，齊桓，這身手恢復(fù)得不錯！護(hù)食的本能都激發(fā)出來了！看來這傷是真好了?！?他話鋒一轉(zhuǎn)，擠眉弄眼，“不過我說，人家張主任給你這藥，是讓你按時按量喝的，可不是讓你當(dāng)寶貝疙瘩供起來看的。你這抱著傻樂，是打算用眼神把它加熱了喝？”
齊桓被袁朗說得臉上剛退下去的紅暈又隱隱有卷土重來的趨勢，他梗著脖子：“我……我知道要喝！等會兒就喝！”
“等會兒？” 袁朗挑眉，“現(xiàn)在！立刻！馬上！當(dāng)著我的面，先喝一口，讓我看看醫(yī)囑執(zhí)行力度如何。這可是大隊長親自交代要‘關(guān)心’的傷病員！” 他搬出鐵路，說得一本正經(jīng)。
齊桓無奈，只好撕開塑料袋。一股濃郁的中藥味瞬間彌漫開來，帶著人參、黃芪特有的甘苦氣息。他皺著眉，看著那深褐色的液體，深吸一口氣，仰頭灌了一大口。
“嘶——！” 苦澀的味道直沖天靈蓋，齊桓整張臉都皺成了一團(tuán)，剛才的傻笑蕩然無存，只剩下被苦到的齜牙咧嘴。
“哈哈哈哈！” 袁朗毫不客氣地爆發(fā)出幸災(zāi)樂禍的大笑，“怎么樣？甜不甜？是不是甜到心坎里去了？”
齊桓苦著臉，艱難地把藥咽下去，沒好氣地瞪了袁朗一眼：“……隊長！” 語氣里滿是控訴。
“良藥苦口利于病，懂不懂？” 袁朗收了點笑，拍了拍齊桓的肩膀，語氣難得正經(jīng)了一瞬，“張主任用心良苦，你小子別辜負(fù)了。趕緊好利索了歸隊，一堆事兒等著你呢?！?/p>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開了。鐵路和張越并肩走了出來。兩人臉上都帶著公事公辦的平靜，但氣氛明顯比進(jìn)去時更緩和了一些，甚至隱隱有種達(dá)成共識的默契。
鐵路走到病房門口，看了一眼還在齜牙咧嘴灌藥的齊桓，又看了一眼旁邊笑得賊兮兮的袁朗，沒說什么，只是對張越點了點頭：“張主任，那就按我們商定的方案執(zhí)行。后續(xù)的對接工作，我會讓袁朗跟進(jìn)。今天打擾了?！?/p>
“鐵大隊長客氣了，職責(zé)所在?！?張越微微頷首，姿態(tài)從容不迫。她的目光自然地轉(zhuǎn)向齊桓，看到他正苦大仇深地對著藥袋，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fù)平靜。
“齊桓，” 張越的聲音清晰而專業(yè)，“藥按時按量服用，忌辛辣生冷。出院小結(jié)和后續(xù)復(fù)診建議都在袋子里。身體有任何不適，及時聯(lián)系醫(yī)院或你們隊醫(yī)。當(dāng)然也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
“是！張醫(yī)生！” 齊桓立刻放下藥瓶，挺直腰板，回答得異常響亮，仿佛剛才那個被苦到變形的人不是他。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張越，那眼神里充滿了感激、依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依戀。
鐵路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沒再多言，對袁朗示意：“袁朗，走了?！?/p>
“是！” 袁朗立刻收斂了玩笑神色，正色應(yīng)道。他最后瞥了一眼齊桓和張越，那眼神里的意思分明是“小子，好自為之”，然后快步跟上鐵路。
走廊里，鐵路沉穩(wěn)的腳步聲和袁朗利落的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
病房門口，只剩下齊桓和張越。
剛才人多時那股公事公辦的氣場悄然散去。張越往前走了兩步，停在齊桓面前。齊桓比她高不少，堪堪到齊桓肩膀，此刻卻像個小學(xué)生似的，有點手足無措，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放，只是緊緊抱著那個藥袋。
張越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似乎在確認(rèn)他恢復(fù)的氣色。然后，她的視線落在他抱著的藥上，語氣帶著點無奈，又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真有那么難喝？”
齊桓猛點頭，委屈巴巴：“苦！”
張越看著他這副孩子氣的樣子，眼底終于漾開一絲真實的笑意，像春水破冰?！凹恿烁什荩瑳]那么苦。”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一點，帶著點哄勸的意味，“喝完……有獎勵?！闭f完給齊桓嘴里塞了一顆大白兔
“獎勵？” 齊桓嘴里含著糖，眼睛瞬間亮了，像探照燈一樣盯著張越。
張越?jīng)]回答，只是伸出手，極其自然地，動作輕柔地將他剛才因為灌藥而蹭到嘴角的一點藥漬擦掉。她的指尖微涼，觸碰到他溫?zé)岬钠つw時，齊桓整個人都僵住了，呼吸都屏住了。
這個動作快到仿佛只是一個醫(yī)生對病人的尋常關(guān)照，卻又帶著遠(yuǎn)超尋常的親昵。
擦完，張越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只是看著他，眼神里帶著點促狹的笑意：“比如……好好工作，別總想著偷懶？” 她指的是他歸隊后。
齊桓：“……” 滿腔期待瞬間被戳破，但他看著張越近在咫尺的、帶著笑意的眼睛，心里那點小小的失落又被另一種更滿漲的情緒取代。他撓了撓頭，也傻乎乎地笑了，用力點頭：“嗯！保證完成任務(wù)！”
張越看著他傻笑的樣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靶辛?，出院手續(xù)都辦完了？收拾好了？”
“好了！” 齊桓立刻回答，精神抖擻。
“去吧?！?張越側(cè)身讓開門口的路，目光溫和地落在他身上，“路上小心。藥，別忘了?！?/p>
“不會忘！” 齊桓抱起自己的行李包，又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個裝著藥瓶的袋子，像個即將出征的戰(zhàn)士，雄赳赳氣昂昂地邁步走向門口。
經(jīng)過張越身邊時，他腳步頓了一下，飛快地、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了一句：“……謝謝你，張越。我回去打報告” 說完，臉又有點紅，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張越站在門口，看著那個挺拔又帶著點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轉(zhuǎn)角，嘴角那抹溫柔的笑意久久沒有散去。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剛才為他擦藥漬的指尖，輕輕捻了捻，仿佛那點溫度還在。
苦藥湯子……獎勵……她無聲地笑了笑，搖搖頭，轉(zhuǎn)身走向下一個病房。
走廊盡頭，齊桓抱著行李和藥，腳步輕快得幾乎要飛起來。雖然藥很苦，雖然“獎勵”有點坑，但……嘴角似乎還殘留著她指尖微涼的觸感。他深吸一口氣，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里，仿佛都帶上了一絲清甜。
歸隊，訓(xùn)練，還有……未來。他咧開嘴，露出了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這次，是真的甜到心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