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窗外的陽光剛給病房鍍上一層淡金色，齊桓就醒了。不是疼醒的，也不是生物鐘，而是心里揣著事兒，像揣了只活蹦亂跳的兔子，攪得他心神不寧。張越昨晚那個“蓋章生效”的吻和那句“吃飯”之后若無其事的樣子，在他腦子里循環(huán)播放了一整夜。
他瞪著天花板，臉又開始隱隱發(fā)燙。糾結(jié)了半天，他像做賊似的，小心翼翼地摸出枕頭下的軍用手機（住院期間特許保留的），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電話接通得很快。
“喂？” 袁朗那特有的、帶著點懶洋洋又仿佛洞悉一切的聲音傳了過來，背景似乎還有隱約的操練口號聲，“喲，菜刀？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還以為你在軍區(qū)總院溫柔鄉(xiāng)里樂不思蜀，早忘了咱這窮山溝了呢?！?調(diào)侃的意味濃得化不開。
齊桓自動忽略了隊長的調(diào)侃，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另一件火燒眉毛的大事。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點，但微微的顫抖還是出賣了他：
“隊長，是我” 他頓了頓，鼓足勇氣，用一種匯報敵情的嚴肅口吻問道：“那個…隊長，咱們隊的…戀愛報告，具體…怎么打？”
電話那頭，死一般的寂靜。
時間仿佛凝固了三秒。
然后——
“噗——?。?！”
一聲清晰無比、仿佛被嗆了滿口水的劇烈噴水聲，毫無預警地炸響在齊桓的耳膜里！緊接著是袁朗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咳嗽和拍桌子的聲音，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堪比核爆級別的消息給震得靈魂出竅了。
“咳咳咳…臥槽！菜刀？！你…你說什么玩意兒？！” 袁朗的聲音拔高了八度，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巨大的興奮（看好戲的興奮），“戀愛報告？！你…你你你真把林醫(yī)生拿下了？！菜刀！可以??！深藏不露啊！英雄救美，美人這就以身相許了？！效率夠高的啊！” 袁朗的聲音激動得像自己脫了單。
齊桓被電話那頭的劇烈反應(yīng)弄得耳根子更紅了，他握著手機，悶悶地“嗯”了一聲。其實他心里有個小人兒在瘋狂吶喊：不是我拿下了她！是她把我拿下了！強買強賣的那種！但他實在沒臉說出口。
“行啊你！出息了！” 袁朗還在電話那頭嘖嘖稱奇，語氣充滿了老父親般的欣慰（和八卦），“快說說！怎么成的？是不是人家張醫(yī)生主動的？我看她那眼神就不對勁…” 袁朗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齊桓哪有心思滿足隊長的八卦欲，他現(xiàn)在急需解決“報告”這個迫在眉睫的程序問題！他打斷袁朗的追問，語氣帶著點軍人特有的執(zhí)拗和急切：“隊長！先別管那個！戀愛報告到底怎么打？需要什么材料？找誰簽字？流程是啥？”
電話那頭的袁朗似乎被齊桓這過于“正經(jīng)”的提問噎了一下，隨即爆發(fā)出更大的笑聲，笑得都快喘不上氣了：“哈哈哈哈！菜刀！齊桓同志！你這…你這剛‘拿下’人家，就急著走組織程序報備？你這思想覺悟…哈哈哈哈…也太‘老A’了吧！”
袁朗好不容易止住笑，喘了口氣，帶著點無奈和調(diào)侃：“我說菜刀同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也打不了戀愛報告！這報告啊——” 他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得等你人歸隊，活蹦亂跳地站在我面前，才能正兒八經(jīng)地填表、簽字、走流程！懂了嗎？你現(xiàn)在就是個光榮的傷病員，首要任務(wù)是養(yǎng)好你這身傷，給老子全須全尾地滾回來！報告的事，回來再說！”
“哦…” 齊桓滿腔的“程序正義”熱情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聲音瞬間低落下去，像只被戳破了的氣球。不能立刻打報告，這讓他心里那點好不容易鼓起的、屬于“張越男朋友”的底氣，又有點搖搖欲墜。他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知道了，隊長。” 然后蔫蔫地掛了電話。
剛放下手機，病房門“咔噠”一聲被推開。
張越走了進來，依舊是白大褂，但精神看起來比昨天好了不少。她一眼就看到齊桓握著手機、耷拉著腦袋、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生無可戀”的低落氣息坐在床上。
她挑了挑精致的眉毛，幾步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語氣帶著點審視：“怎么了？傷口疼？還是復健太累了？蔫頭耷腦的。” 她習慣性地伸手想去掀開被子檢查他的腿。
齊桓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抬起頭，看著張越關(guān)切帶著點霸道的眼神，憋了半天，還是沒憋住，帶著點委屈和無奈，小聲嘟囔道：“沒疼…就是…我想打戀愛報告…隊長說得等我出院回隊里才能打…” 那語氣，活像個想買糖吃卻被大人告知“等過年”的孩子。
張越伸到一半的手頓住了。她微微歪著頭，看著齊桓那張寫滿了“程序受阻”而無比失落的臉，足足愣了好幾秒鐘。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先是掠過一絲驚訝，隨即是了然，最后竟然慢慢浮現(xiàn)出一種…極其明亮、極其興奮的光芒！
“哦？戀愛報告？” 張越重復了一遍，嘴角開始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一個燦爛得晃眼的笑容在她臉上綻開，帶著一種“原來如此”和“這太棒了”的狂喜。
她猛地一拍手，清脆的響聲在病房里回蕩，把齊桓嚇了一跳。她身體微微前傾，湊近齊桓，眼睛亮得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的星辰，語氣斬釘截鐵，充滿了雷厲風行的規(guī)劃感：
“行啊！那你就趕緊養(yǎng)好傷，回去打你的戀愛報告！” 她語速飛快，仿佛藍圖已經(jīng)在腦中展開，“那等你的戀愛報告批下來，咱們年底就打結(jié)婚報告！”
轟隆——?。?！
如果說之前張越的吻是手榴彈，那這句話簡直就是當量巨大的云爆彈！直接把齊桓炸得魂飛魄散，大腦一片空白！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個笑容燦爛、仿佛在說“今天中午吃紅燒肉”一樣輕松說出“年底打結(jié)婚報告”的女人，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結(jié)…結(jié)婚？！年底？！這…這速度是不是坐上了火箭？！他連戀愛報告流程還沒搞明白呢！
巨大的沖擊讓齊桓暫時忘記了害羞，一種更深層的、屬于男人責任感和不安涌了上來。他看著張越那毫無保留、充滿信任和期待的眼神，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忍不住問出了心底最深的顧慮，聲音干澀：
“你…你就這么信我？我…我是個什么樣的人，你…你了解多少？你…你就不怕我是個壞人嗎？” 他指的是自己職業(yè)的危險性、可能的長期分離，甚至…犧牲的風險。
張越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一些，但那雙明亮的眼睛里，光芒絲毫未減。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抱著手臂，身體站直，微微揚起下巴，用一種帶著點審視和玩味的目光，重新上下打量了齊桓一遍。
然后，她挑起一邊眉毛，紅唇勾起一個帶著點痞氣和深意的弧度，反問道：
“是嗎？”
她向前一步，再次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目光直直地撞進齊桓帶著困惑和不安的眼睛里，語氣輕飄飄的，卻帶著千鈞之力：
“那你確定…”
她頓了頓，眼神變得深邃而銳利，像一把能剖開人心的手術(shù)刀。
“…我是什么好人嗎？”
病房里瞬間陷入一片奇異的寂靜。陽光透過窗戶，照亮空氣中浮動的微塵。林念那句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齊桓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未知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