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走廊里彌漫著濃烈的消毒水味道，仿佛一層冰冷的薄膜緊緊糊在口鼻之上，讓人感到窒息和不適。齊桓艱難地從換藥室里挪出來，他的右腿因為槍傷剛剛被重新包扎過，厚厚的紗布下面隱隱透出淡紅色的血跡。每一次承重，都像是有無數(shù)根細(xì)針在神經(jīng)末梢上輕輕刺撓，不斷地提醒著他醫(yī)生的那句警告：“再撕裂一次，這條腿可能就真的廢掉了。”
他緩緩地靠在冰涼的椅背上，額角的汗水還沒有完全干透，順著臉頰滑落。他緊閉著雙眼，努力用自己強大的意志力去壓制那股折磨人的鈍痛。然而，就在這疲憊與痛楚交織的瞬間，一種源自無數(shù)次生死邊緣淬煉出的直覺，如同一道閃電般猛地刺穿了他的意識屏障。
“不對！”他的身體猛地一顫，雙眼霍然睜開。目光如鷹隼般銳利，迅速掃過走廊。就在這時，他的視線定格在了斜前方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上。那個身影剛剛從診室里走出來，身材清瘦而挺拔，馬尾辮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她正專注地看著手中的病歷板，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齊桓的注視。
陽光從高窗斜射進(jìn)來，恰好灑在她的身上，給她周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這層光暈使得她看起來純凈而圣潔，宛如實驗室里的無影燈一般，散發(fā)著令人安心的光芒。
然而，就在這片純凈的光暈邊緣，一道更冷、更硬、更致命的光，如同毒蛇的獠牙，毫無征兆地從她身后視覺死角的位置，如閃電般疾馳而來！這道光仿佛帶著無盡的仇恨和決絕，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和力量，狠狠地刺向她的后心！
時間在齊桓的眼中驟然凝固，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停止了運轉(zhuǎn)。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那道奪命的寒光，看著它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和速度，直直地朝著她的后背沖去。
那刀尖劃破空氣的軌跡，在齊桓的眼中變得異常清晰，甚至能看到空氣被撕裂時產(chǎn)生的細(xì)微波動。這軌跡就像是一條猙獰的毒蛇，張牙舞爪地向她撲去，讓人不寒而栗。
齊桓的心跳在瞬間加速到了極致，他的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嘶吼：“小心——！”然而，這聲呼喊卻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了一般，變得異常沙啞和微弱。
在這驚心動魄的一瞬間，齊桓的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什么腿傷，什么醫(yī)囑，什么“永久跛行”的警告，在這一刻統(tǒng)統(tǒng)被他拋到了九霄云外！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絕不能讓那道寒光傷到人！
一聲暴喝撕裂了走廊的平靜，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嘶啞。齊桓的身體像一張被拉到極限的強弓，猛地彈射出去！傷腿在蹬地的瞬間爆發(fā)出鉆心刺骨的劇痛，仿佛整條腿骨都在哀鳴碎裂。巨大的力量讓他幾乎無法保持平衡，完全是靠著前撲的慣性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勁，朝著那片致命的寒光與那抹純凈的白色之間，義無反顧地撞了過去！
視野在劇烈的晃動中模糊，消毒水的氣味被一股濃烈的鐵銹腥風(fēng)取代。他什么都來不及細(xì)想，憑著無數(shù)次訓(xùn)練刻進(jìn)骨髓的本能，在身體即將撞上她的前一刻，那只完好的右手迎著那片刺目的寒光，帶著千鈞之力，狠狠抓了過去！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
緊接著是液體急速涌出的、粘膩而溫?zé)岬穆曇簟?/p>
預(yù)想中皮開肉綻的銳痛沒有立刻傳來，掌心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種極致的冰冷和堅硬——金屬刀身被他的血肉之軀死死卡住！隨即，遲來的、撕裂般的劇痛才像海嘯般席卷而來，從掌心直沖大腦，痛得他眼前發(fā)黑，幾乎窒息。
巨大的沖力讓他和那個白色身影重重撞在一起，兩人同時失去平衡，向側(cè)面摔倒在地磚上。骨頭砸在硬地上的震動讓齊桓五臟六腑都翻騰起來，但他那只死死攥著刀鋒的手，卻像鐵鑄的一般，紋絲未動！
溫?zé)岬孽r血正從他緊握的指縫間汩汩涌出，滴滴答答，落在那件剛剛沾染了灰塵的、雪白無瑕的白大褂上。那抹刺目的鮮紅，如同雪地里驟然綻放的紅梅。
被他護在身下的女醫(yī)生驚愕地回過頭。那是一張年輕卻帶著超越年齡沉靜的臉龐，此刻那雙清亮的眼眸里充滿了震驚和煩躁，瞳孔深處清晰地映出了齊桓因為劇痛而扭曲的面容，以及——他身后另一個戴著口罩、眼中閃著兇光、正再次揚刀撲來的身影！
“趴下！” 齊桓的吼聲如同炸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強忍著掌心和腿上傳來的雙重劇痛，用身體作為盾牌，猛地將女醫(yī)生更嚴(yán)實地護在身下，同時借著倒地的勢頭，左臂曲肘，用堅硬的肘骨狠狠向后上方撞去！目標(biāo)精準(zhǔn)地砸向第二個襲擊者持刀的手腕！
“當(dāng)啷！” 一聲脆響，第二把刀脫手飛出。
“警察！住手！” 遠(yuǎn)處傳來保安急促的呼喝和奔跑的腳步聲。
兩個襲擊者眼神一碰，沒有絲毫猶豫，猛地撞開旁邊的消防通道門，身影迅速消失在樓梯間。
危機暫解。
齊桓緊繃的神經(jīng)剛一松懈，排山倒海的劇痛便洶涌而至，尤其是右腿，剛才那一下爆發(fā)式的蹬地，仿佛徹底撕裂了剛愈合的傷口。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他粗重地喘息著，試圖撐起身體，卻感到一陣脫力。
“別動！” 一個冷靜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顫抖的女聲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專業(yè)權(quán)威。剛才被他護在身下的女醫(yī)生已經(jīng)迅速翻身坐起，她的動作迅捷而精準(zhǔn)，完全無視了自己身上的狼狽，第一時間抓住了齊桓那只依舊死死攥著刀刃、鮮血淋漓的右手手腕。
她的手指冰涼而穩(wěn)定，迅速檢查著他掌心的傷口，眉頭緊緊蹙起，眼神銳利如手術(shù)刀。“貫穿傷！傷到了肌腱和神經(jīng)！” 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怒意和更深的不解，“你瘋了嗎？！那是刀！為什么要徒手去抓？！”
劇烈的疼痛讓齊桓眼前陣陣發(fā)黑，他咧了咧嘴，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甚至有些猙獰的笑容，聲音因為劇痛而斷斷續(xù)續(xù)，卻依舊硬得像石頭：“當(dāng)…當(dāng)兵的…習(xí)慣了…見不得…背后捅刀子…” 這話像是在說剛才的險境，又像是在說軍旅生涯里那些刻骨銘心的信條——保護，是本能。
女醫(yī)生看著他蒼白的臉、額角豆大的汗珠，以及那只幾乎被鮮血染透、卻依然保持著緊握姿勢的手，眼神劇烈地波動了一下。她不再說話，動作卻快得驚人。她一把扯開自己白大褂的口袋，掏出隨身攜帶的微型急救包，熟練地用無菌敷料緊緊壓住他掌心貫穿傷的兩端，進(jìn)行加壓止血。同時，她的目光掃過他因為痛苦而無法自控顫抖的右腿，臉色變得更加凝重。
“你的腿！槍傷？剛縫合過？” 她一眼就判斷出了傷情，“剛才的動作絕對造成了二次撕裂！蠢貨！” 她低聲罵了一句，語氣里卻沒了之前的憤怒，只剩下一種混合著震驚、不解和職業(yè)性的焦灼。
“保安！快！推平車過來！聯(lián)系手術(shù)室！準(zhǔn)備清創(chuàng)縫合！通知骨科會診！患者男性，右腿槍傷術(shù)后疑似嚴(yán)重撕裂，右手掌貫穿傷，肌腱神經(jīng)損傷，失血性休克前期！” 她一連串清晰、快速、精準(zhǔn)的指令如同手術(shù)臺上的命令，瞬間讓趕來的保安和護士找到了主心骨，緊張而有序地忙碌起來。
齊桓的意識在劇痛和失血的眩暈中有些模糊，但他清晰地聽到了她的指令，每一個術(shù)語都精準(zhǔn)無比，帶著掌控全局的魄力。他勉強抬眼看向她。晨光透過高窗落在她沾著血跡和灰塵的臉上，那張臉依舊年輕，卻散發(fā)著一種令人心折的、屬于頂尖領(lǐng)域掌控者的強大氣場。她雪白大褂上那一片他留下的、刺目的血紅，此刻竟像一枚奇異的勛章。
“你……” 齊桓虛弱地開口，聲音嘶啞。
“張越” 女醫(yī)生一邊用力按壓著他的傷口，一邊快速回答，目光緊緊盯著他的生命體征，沒有絲毫回避，“軍區(qū)總院，普外科。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她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再開口時，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復(fù)雜情緒，“也謝謝你…差點廢了你這只手和這條腿?！?/p>
齊桓扯了扯嘴角，想說什么，一陣更強烈的眩暈襲來，眼前徹底黑了下去。在意識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感覺到那只按壓在他傷口上的、屬于世界級頂尖外科大夫的手，穩(wěn)定得如同磐石，帶著一種能對抗死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