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才刺破薄霧，柏油馬路濕漉漉地反射著微光。葛二騎著那輛“嗚哩哇啦”哼唧的電驢，馱著他的老搭檔陳叔，一頭扎進了東壩南里這片擠擠挨挨的鴿子籠里。
車把一歪，穩(wěn)穩(wěn)停在了一棟墻皮剝落的老樓門口。六層，沒有電梯，樓道里一股子散不盡的霉味、剩菜味和灰塵混合在一起的奇怪氣味，撲面而來。
“得，又跟這兒報到。”葛二兩腳叉地穩(wěn)住車，下巴朝上一努，“六樓西戶那倆活寶，王工頭跟樓下趙老師，三天兩頭就唱戲，今兒唱哪一出？”
老民警陳樹根正慢悠悠爬下車，把警帽檐扶扶正。他頭發(fā)花白，臉頰透著風霜磨出的紅，聞言嘿嘿一笑，眼角的褶子全堆了起來：“還用問？樓上開工早，電鉆‘嗡’那個響哦。樓下趙老師可不得了，知識分子，那字眼兒蹦出來不帶重復的，能罵王工頭一個跟頭，直罵他腦回路是水泥澆的！”
正說著，頭頂上像應景似的，“滋——嗡——”一陣刺得人牙酸的鉆墻聲猛地炸開，毫無預兆，霸道得很，震得樓道灰撲撲的聲控燈都跟著哆嗦。
緊接著，一串中氣十足的喝罵聲，裹著濃濃的文人腔調(diào)，隔著幾層樓板砸了下來：“王勝利！你個鉆頭迷！國家哪條王法容你清早鉆墻？鄰居不用安生是不是？你要么停手，要么…要么我這就上訪去！”
陳叔抬眼往上瞅瞅，又看看葛二，肩膀一聳：“瞧見沒？‘鉆頭迷’…嘖嘖，這詞兒新鮮，趙老師腦袋瓜里存貨是真足?！?/p>
葛二沒接腔，嘴角卻耷拉下去。他扯了扯身上筆挺得有點硌人的新警服——剛配發(fā)下來沒幾周，當了大半年社區(qū)片警，調(diào)解矛盾這活兒，油鹽醬醋雞毛蒜皮見多了。樓上樓下這點事兒，說大不大，說破天就是個鄰里糾紛，可架不住煩啊，活脫脫的牛皮糖，粘上就扒拉不掉。指望系統(tǒng)調(diào)解？拉倒吧，嘴皮子磨破了也頂多壓兩天，消停一陣兒，過幾天保準又鬧騰起來。
葛二硬著頭皮推開了老樓沉重的防盜門。兩人一前一后鉆進樓道口那點逼仄陰影，沉重的單元門在身后“哐當”一聲合上，隔絕了外面那點熹微晨光。
樓道里更暗了。聲控燈昏黃的光，吃力地刺破污濁的空氣，勉強照亮腳下坑洼的水泥臺階?？諝庵谢祀s著潮濕的霉味、管道里隱隱約約的油煙，還有一種沉悶的、類似塵土的氣息。葛二鼻子一陣發(fā)癢，揉了揉。
“陳叔，您殿后？我先上去看看戰(zhàn)況？”葛二回身朝后面的陳樹根使了個眼色。老搭檔默契地擺擺手：“你年輕，腿快，你先上。”
葛二不再磨嘰，吸了口氣，抬腿就往上沖。
兩段陡峭的臺階被他咚咚的腳步聲踩下，他身形矯健，一步能跨兩級，腦子里已經(jīng)開始打腹稿，想著怎么把樓上那個一鑿墻就眉飛色舞的王工頭和樓下這個一點就著的趙老師給摁住。
剛到三樓拐彎的休息平臺，上面樓道里王工頭的大嗓門已經(jīng)清晰傳來：“……那咋辦？我就吃這碗飯的！有本事你讓太陽別升起來！”
緊接著趙老師那帶著點尖利和明顯克制不住的憤怒的聲音響起：“強詞奪理！胡攪蠻纏！你、你這叫野蠻施工！侵害他人！…你你你……”
葛二下意識加快了腳步，腦袋也朝上仰，腳下幾乎踏空了一步。
就在這時，感覺腳底猛地一滑！左腳好像踩到一個滑不溜秋的東西，重心霎時騰空。
“臥——”
“槽！”
驚呼才出半截，整個人已經(jīng)天旋地轉(zhuǎn)，后背著實摔在粗糙冰冷的水泥臺階上，“砰”一聲悶響。更倒霉的是，屁股尾巴骨硌在樓梯棱角上，劇痛如同電流瞬間炸遍全身，疼得眼前金星亂冒，齜牙咧嘴，瞬間冒了一頭冷汗。
樓上的吵嚷聲停了。趙老師和王工頭兩人大概是聽到了樓下的動靜，一臉莫名其妙地探出頭，扒著各自的門框往下張望。
葛二疼得全身弓起，活像只被扔進開水鍋的蝦米，五官疼得都挪了位，躺在那兒直抽涼氣。
后面的老陳聞聲急火火地沖上來，蹲下身，老樹皮般的手緊張卻不知該往哪兒放，連聲問：“葛兒？葛二！摔哪了？骨頭沒事吧？能、能動彈不？”
樓梯上，一個皺巴巴的快遞紙盒被葛二剛才那一腳蹬歪在墻根，底下隱隱有點可疑的油漬反光。
葛二掙扎著，在老陳攙扶下，忍著那鉆心的鈍痛，靠著墻根慢慢撐起身。他臉色煞白，額頭上一片細密的冷汗，嘴里嘶嘶地抽著氣，兩條腿軟得面條似的直發(fā)飄。
“嘶……疼死老子了……屁股、屁股墩兒怕不是裂了……”他扭過頭，咬著牙掃了眼那個該死的紙盒，“他娘的，哪個缺德冒煙的把這玩意兒扔……嗯？！”
后半句罵人話硬生生堵在嗓子眼里。
就在他目光瞥過三樓東戶那扇老舊、透著股冷清勁兒的鐵皮防盜門的瞬間，腦子里忽然毫無征兆地“嗡”了一聲。
緊接著，一個冰冷平直、毫無感情起伏的電子音，直接在他腦海最深處響起：
【識別宿主符合激活條件…身份綁定中…綁定成功！】
【系統(tǒng)名稱：神探培養(yǎng)系統(tǒng)（全宇宙限量唯一版）】
【核心功能：輔助用戶晉升為超級神探（請忽略“培養(yǎng)”與“超級”之間的微妙差距，我們的目標是星辰大海，過程可以忽略）】
【掃描半徑：當前最大為300米?！?/p>
葛二渾身僵住，連尾巴骨那抽筋扒骨的劇痛都暫時給忘了。他像根木頭橛子一樣釘在墻角，茫然地眨巴著眼睛，耳朵里嗡嗡作響，只剩下那串莫名其妙的電子音在腦子里來回碰撞。
陳樹根還在絮叨：“真沒事兒？你瞅瞅這臉，跟生石灰刷過似的！不行咱去社區(qū)醫(yī)院瞅一眼，別是摔出內(nèi)…” 他話沒說完，就被葛二一把抓住了胳膊。
老陳嚇了一跳：“哎？你…”
葛二沒吭聲，眼睛死死盯著樓道東邊。他視線有點輕微模糊，仿佛隔著一層被水汽暈開的毛玻璃。但更詭異的來了——
就在那扇緊閉的三樓東戶防盜門上，毫無征兆地“刷”一下亮起來一個邊緣帶著細小閃電跳躍的金色方框！像最高清的監(jiān)控攝像頭鎖定目標那樣，牢牢地、無聲無息地套住了整個門框。
方框內(nèi)部浮現(xiàn)出兩行醒目的光字：
【初始案件掃描完畢?！?/p>
【標記：本案存在明確疑點?。ň€索信息獲取中…冷卻時間：23小時59分58秒）】
葛二眼睛猛地瞪得溜圓，嘴巴無意識地張開。
啥玩意兒？疑點？誰家的案子？這…這門里面…是301的王老太家吧？那老太太獨居好些年了，前陣子還說兒子在南方搞工程發(fā)財了，馬上要接她去過好日子呢…
葛二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腦子里那冷冰冰的電子音又開始自己運作：
【新手引導任務（強制執(zhí)行）：初步接觸“可疑防盜門（301室）”關聯(lián)案件?！?/p>
【任務目標：視線聚焦目標門體持續(xù)3秒。（倒計時：2分59秒）】
【失敗懲罰：系統(tǒng)將隨機（有20%良性幾率）回收宿主最近3天內(nèi)進食的營養(yǎng)價值，可能導致虛弱、饑餓或味覺失靈等短暫狀態(tài)。宿主可理解為體驗非洲饑餓兒童的真實人生，有助提升同理心?！?/p>
【任務獎勵：新手線索（冷卻后發(fā)放）?！?/p>
葛二倒吸一口涼氣，涼氣帶著老樓道特有的灰塵味兒鉆進肺里，嗆得他差點咳嗽。他看著那金色方框右下角刺眼的、不等人倒計時，心里罵娘：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還回收營養(yǎng)？體驗饑餓兒童？真夠損的！合著他這屁股墩兒白摔了？還攤上這玩意兒？
“葛二？傻愣著干什么呢？”老陳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用力晃了晃葛二的胳膊，“樓上老王和老趙還等著呢！摔暈了？”
葛二猛地回過神，趕緊把目光從那扇門和金框上拽開。
“沒…沒事，陳叔。”他勉強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心里默念了任務倒計時的秒數(shù)。他用力吸了幾口氣，試圖平復翻江倒海的心緒，掙扎著想先上樓處理糾紛，“走…走，咱先上去說…嘶…”
他抬腿想邁步，剛動彈一下，牽扯到尾椎骨那地方，又是一陣尖銳的鈍痛，腿一軟，整個人又歪了一下，額頭重重撞在旁邊的灰墻上，“咚”的一聲悶響，額角立刻紅了一塊。
“哎喲我去！”葛二捂著腦門，眼淚差點給疼出來。
陳叔嚇了一大跳，連忙扶穩(wěn)他，語氣帶了點急：“祖宗！你可別嚇我！真摔狠了？”
葛二疼得呲牙咧嘴，腦子里的倒計時還在冷酷無情地跳動，時間像沙子一樣流走。他靠在墻上，看著老搭檔焦急的臉，心里一片混亂：樓上干仗，樓下王老太的門像個燙手的芋頭，還頂了個什么神探系統(tǒng)！尾椎骨和腦門兒突突地跳著疼，跟催命鼓點似的。他深吸一口氣，帶著點無奈，心一橫，視線在陳叔不解的目光中，悄然轉(zhuǎn)向了樓道東側(cè)那扇斑駁的鐵門。
系統(tǒng)任務倒計時：1分48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