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牛馬日子的盡頭我癱在北京中關(guān)村寫字樓那個號稱“人體工學(xué)”的硬板椅子上,
屁股蛋子硌得生疼,感覺尾椎骨快被這破椅子磨平了。電腦屏幕慘白的光直往眼睛里扎,
晃得我腦仁兒一跳一跳地疼。窗外,七月的毒日頭正賣力地?zé)局A粔Γ套套黜懀?/p>
活像塊巨型鐵板燒,而我們,就是上面滋滋冒油的肉?!岸?,張二狗,死哪兒涼快去了?
”斜對過工位上,王美麗那能穿透三層鋼化玻璃的尖嗓門兒猛地扎過來,
震得我耳膜嗡嗡直響。她是咱組里的設(shè)計,人送外號“高音喇叭”,一張嘴頂十個擴音器,
使喚人跟使喚自家小工似的。我眼皮都懶得抬,有氣無力地哼唧:“哎,姐,這兒呢,
沒死透,還剩半口仙氣兒吊著?!薄澳钦?,”她踩著恨天高,
“噔噔噔”幾步就殺到我格子間邊上,那股子濃得快凝成固體的香水味兒,
熏得我鼻子直發(fā)癢,想打噴嚏又給憋回去了。“趕緊的,錢扒皮召喚,三樓小會議室,
麻溜的,去晚了小心他真扒你皮!”她語速快得跟機關(guān)槍掃射似的,
末了還習(xí)慣性地在我那搖搖欲墜的隔斷板上狠狠拍了一巴掌,“砰”一聲悶響,
震得旁邊我那杯早就涼透了的速溶咖啡也跟著哆嗦,濺出幾滴褐色的“眼淚”。錢扒皮,
錢總,我們老板。這名字,那是人如其名,扒皮抽筋的一把好手。他那雙綠豆小眼兒,
像鷹隼一樣,永遠在算計著怎么從我們這群“牛馬”身上多刮下二兩油水。
我認命地嘆了口濁氣,那氣兒沉得,感覺把五臟六腑里的疲憊都吐出來了。
掙扎著把自己從這張“刑具”上拔起來,骨頭縫里都透著酸勁兒。
跟著王美麗那搖曳生姿、活像T臺走秀的背影往會議室挪。路過茶水間那面巨大的落地窗,
我下意識瞥了一眼外面。樓下的大馬路堵成了一鍋滾燙的粥,車流人流黏糊糊地攪和在一起,
半天挪不動窩。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疲憊感,猛地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心想:這他娘的牛馬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連個喘氣兒的縫兒都找不著。
小會議室里冷氣開得跟冰窖似的,凍得我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集體起立致敬。
錢扒皮頂著他那顆油光锃亮、寸草不生的地中海腦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坐在主位上,
活像尊鍍了金的彌勒佛。他瞇縫著那雙精光四射的小綠豆眼兒,
慢悠悠地抿了口保溫杯里的枸杞水,清了清嗓子,這才不緊不慢地開了金口,
那聲音黏糊糊、油膩膩的,跟熬化了的豬油似的:“咳咳,都到齊了哈?那咱們就抓緊時間。
今天這個會,事關(guān)重大,一個頂頂重要的新客戶?!彼室馔nD了一下,
目光在我們幾個臉上掃了一圈,跟欣賞動物園里等待投喂的猴子似的,“甲方爸爸那邊呢,
提出了一個非?!拧浅>哂星罢靶院痛驍⌒缘漠a(chǎn)品構(gòu)想?!蔽铱s在角落的椅子里,
心里那點不祥的預(yù)感跟吃了發(fā)酵粉似的,噌噌往上冒,直頂嗓子眼兒。
錢扒皮臉上堆起那種職業(yè)化的、能膩死蒼蠅的假笑,終于揭開了謎底:“他們啊,
打算推出一款全新的香水,定位呢,是‘極致個性’、‘打敗認知’、‘打破桎梏’,
”他越說越興奮,唾沫星子差點兒飛過桌子濺我一臉,
“核心賣點就是——真實還原人體腸道排氣后的…那個…獨特芬芳,要的就是這份‘真’!
”“啥玩意兒?屁味香水?”我腦子一懵,脫口而出,聲音都劈叉了。
感覺下巴頦子“哐當(dāng)”一下砸到了腳面。會議室里瞬間死寂,
只剩下中央空調(diào)“呼呼”吹冷風(fēng)的單調(diào)聲響,跟背景哀樂似的。
王美麗涂著厚厚睫毛膏的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進個鴨蛋。
坐我對面那個新來的策劃小李,一張臉憋得跟紫皮茄子似的,肩膀一聳一聳,
眼看就要憋出內(nèi)傷。錢扒皮臉上的假笑“咔嚓”一下僵住了,瞬間垮了下來,
綠豆小眼兒射出兩道寒光,跟冰錐子似的直直釘在我臉上:“張二狗!注意你的措辭!
什么屁不屁的,低俗!這是藝術(shù),是突破,是嗅覺領(lǐng)域的革命,懂不懂?!
”他猛地一拍桌子,“啪”一聲脆響,震得他那個寶貝疙瘩保溫杯都跳了一下,
“人家甲方爸爸說了,這是對傳統(tǒng)香氛市場的革命性打敗,
要的就是這種獨一無二的、直擊靈魂的‘記憶點’!”他喘了口粗氣,
手指頭跟根燒火棍似的,直直戳向我腦門:“你!就你!二狗!這個案子的核心創(chuàng)意文案,
還有廣告語,全權(quán)交給你負責(zé)!三天,就給你三天時間,
必須給我拿出一個讓甲方爸爸拍案叫絕、眼前一亮的創(chuàng)意來!聽見沒?!”那語氣,
斬釘截鐵,不容置疑,跟閻王爺下判決書似的。我坐在那兒,
整個人像被十萬伏特高壓電劈過,外焦里嫩,靈魂出竅。腦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響,
只剩下錢扒皮那句魔音灌耳的“屁味香水”在瘋狂單曲循環(huán)。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荒誕、惡心和絕望的濁氣,在我五臟六腑里翻江倒海,
頂?shù)梦疑ぷ友蹆喊l(fā)緊,胃里一陣陣翻江倒海。2 屋漏偏逢連夜雨三天!
讓我給“屁味香水”寫廣告語?還拍案叫絕?我他娘的……眼前發(fā)黑,感覺這磨盤,
今天非得把我這頭瞎驢徹底碾成驢肉火燒餡兒不可。渾渾噩噩熬到下班點,窗外天都黑透了,
寫字樓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跟退潮似的。我拖著灌了鉛似的兩條腿,
一步三晃地挪到電梯口。電梯門光亮的金屬面映出我那張臉——眼窩深陷,胡子拉碴,
頭發(fā)跟遭了雷劈的雞窩似的支棱著,活脫脫一個剛從十八層地獄里爬出來的難民。
這哪是廣告人?這分明是牛馬不如!
回到我那位于北五環(huán)外、美其名曰“溫馨港灣”實則“金貴”的出租屋,
的、混合著陳舊家具木頭味兒、隔壁油炸臭豆腐味兒和過期泡面湯味兒的復(fù)雜氣息撲面而來,
差點給我頂一跟頭。這破地方,離公司地鐵加公交得倒騰一個多小時,價格卻一點不含糊,
每月從我那點可憐的工資里狠狠剜下一大塊肉,跟凌遲似的。
我把自己像扔破麻袋一樣摔進那張吱呀作響、隨時可能散架的破沙發(fā)里,
骨頭架子都快顛零碎了。天花板角落那塊頑固的水漬印子,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像個咧著嘴無聲嘲笑的鬼臉,仿佛在說:“小樣兒,累吧?憋屈吧?活該!
”剛癱了沒五分鐘,肚子就開始不爭氣地咕咕抗議,唱起了空城計。我掙扎著爬起來,
打算去廚房泡碗“老壇酸菜”將就一下,祭祭五臟廟。剛走到廚房門口,“啪嗒”一聲,
一滴冰涼刺骨的水珠不偏不倚,正砸在我后脖頸子上,激得我一哆嗦,猛地抬頭。壞了!
只見天花板正中央,那片昨天還只是地圖板塊的水漬,范圍不知何時又擴大了一圈,
顏色也更深了,跟潑了醬油似的。水珠正沿著邊緣匯聚,越來越大,然后,
“啪嗒”、“啪嗒”,接二連三地滴落下來,砸在廚房油膩膩的地磚上,
濺開一小朵一小朵渾濁的水花,活像老天爺在吐唾沫星子。“我日!
”一股邪火“騰”地就沖上了腦門,直頂天靈蓋。我抄起手機,手指頭帶著怒火,
啪啪啪地猛戳房東老劉的電話號碼,恨不得把屏幕戳穿。聽筒里傳來漫長的忙音,一聲,
兩聲……就在我快要絕望,以為這老小子人間蒸發(fā)的時候,電話終于通了?!拔?,老劉!
我張二狗!我屋頂又漏了!這回漏大發(fā)了!跟花果山水簾洞似的了!廚房都快成魚塘了!
你趕緊,立刻,馬上,找人來看看??!”我沖著電話吼,
聲音在狹小、回聲嗡嗡的廚房里回蕩,震得自己耳朵都疼。
電話那頭傳來老劉慢悠悠、黏糊糊的聲音,還夾雜著嘩啦啦的麻將牌碰撞聲和模糊的“碰!
”“杠!”“?。柯┧??哎呀,小張啊,莫急莫急嘛!你看這大晚上的,都幾點了?
工人師傅也得睡覺不是?明天,明天一早,我一準兒給你安排!放心哈,妥妥的!喂!胡了!
哈哈!清一色!”話音未落,電話里就傳來了“嘟嘟嘟”的忙音?!拔梗?!喂?!老劉!
劉哥!劉扒皮!”我對著掛斷的電話氣得渾身直哆嗦,
恨不得把這破手機順著水流沖進下水道?!斑@癟犢子玩意兒!收房租的時候比兔子躥得還快!
修房子?比請西天取經(jīng)還難!” 我沖著空氣罵罵咧咧。心里的憋屈和怒火無處發(fā)泄,
堵得我胸口發(fā)悶,跟壓了塊大石頭似的。我煩躁地抓了把本就亂糟糟的頭發(fā),
一屁股坐回沙發(fā)里,差點把沙發(fā)坐塌。目光掃過地上的電腦包,
那個該死的“屁味香水”案子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坐立不安。不行,
得干點啥轉(zhuǎn)移下注意力,不然非得憋出內(nèi)傷。我打開筆記本,手指懸在鍵盤上,
腦子里卻像塞了一團被貓抓過的毛線球。憋了半天,
屏幕上只憋出一行蒼白無力的字:“獨特芬芳,源于真實。
”后面跟了個一個巨大的、扭曲的、散發(fā)著可疑綠色氣體的“糞”字形圖標(biāo)。
我看著這行字和那驚世駭俗的配圖,自己都覺得像個純種傻叉。這他娘的也叫創(chuàng)意?
簡直是行為藝術(shù)!我煩躁地“啪”一聲合上筆記本。屏幕的光暗下去,
屋里只剩下天花板上那持續(xù)不斷的、令人絕望的“啪嗒啪嗒”聲,像催命的鼓點,
敲得我神經(jīng)都快崩斷了。這日子,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牛馬還得拉稀磨。沒治了!
3 監(jiān)控下的窒息第二天,我頂著兩個巨大的、堪比國寶的黑眼圈邁進辦公室,
感覺整個樓層的空氣都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諝饫飶浡环N被刻意壓抑的安靜,
敲鍵盤的聲音都顯得格外小心翼翼,跟做賊似的。我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剛走到自己工位,
斜對面的王美麗就像地下黨接頭似的,飛快地朝我勾了勾手指頭,壓低聲音,
神秘兮兮地說:“二狗,過來,快過來!有情況!”我蔫頭耷腦地湊過去。
王美麗警惕地左右瞄了瞄,活像特工接頭,然后用氣聲在我耳邊說:“瞅見沒?
錢扒皮辦公室門口上頭,墻角那兒,新安的玩意兒!賊隱蔽!”我順著她眼神暗示的方向,
瞇起我那快睜不開的近視眼仔細瞧。果然!在錢扒皮那間獨立辦公室門框上方的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