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深處的死寂,如同冰冷的棺槨,緊緊包裹著兩人。瘸虎眉心的續(xù)命符散發(fā)著微弱卻穩(wěn)定的血色光暈,如同風中殘燭,強行維系著那絲隨時可能斷絕的生機。他胸腹塌陷,呼吸微弱,每一次艱難的吸氣都伴隨著骨骼摩擦的細微聲響和血沫的溢出,顯然內(nèi)腑的傷勢并未好轉(zhuǎn),續(xù)命符只能吊命,無法療傷。
陳默靠在冰冷的泥壁上,左鬢那縷刺眼的銀白在慘綠磷光下散發(fā)著冰冷的光澤,時刻提醒著他付出的沉重代價。靈魂深處那陰火灼燒的劇痛雖已平復,卻留下?lián)]之不去的疲憊和空虛感,仿佛生命的一部分被永久抽離。他低頭看著自己沾滿泥污和干涸血跡的雙手,感受著體內(nèi)被折損后的虛弱,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壓在心頭。
然而,目光觸及瘸虎那破碎的身軀和眉心血符微弱的光芒,所有的沉重都化作了更深的決絕。十年陽壽已付,他不能讓這犧牲白費!瘸虎需要藥!需要能修復內(nèi)腑、接續(xù)筋骨的靈藥!否則,續(xù)命符消散之時,便是他油盡燈枯之刻!
這深埋地底的廢棄礦脈密道,前路未知,后路已封。唯一的生機,或許就在更深處!
陳默強撐著疲憊的身體,小心翼翼地將瘸虎背起。老兵的身軀輕得可怕,如同沒有重量的枯骨。他辨別著密道中微弱氣流的來源,那是唯一的方向指引。密道狹窄曲折,崎嶇不平,腳下是冰冷粘膩的泥濘,頭頂不時有碎石落下。他背著瘸虎,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如同背負著一座無形的大山。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隱約傳來水流的聲音,空氣也變得濕潤起來。密道豁然開朗,進入一個更大的、布滿巨大鐘乳石的地下溶洞空間。溶洞中央,是一個不算太大的地下湖泊,湖水呈現(xiàn)出詭異的暗藍色,散發(fā)著微弱的熒光,勉強照亮了四周。湖水邊緣,生長著一些形態(tài)奇特的蕨類和苔蘚,顏色深紫或墨綠,散發(fā)著淡淡的甜腥氣。更引人注目的是,在溶洞深處一片相對干燥、靠近巖壁的區(qū)域,生長著一小片低矮、散發(fā)著微弱幽光的——妖化苔蘚!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寂靜,以及…一種極其微弱、卻帶著貪婪惡意的窺伺感!
陳默的心瞬間提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將瘸虎放在一塊相對干燥的巖石后面,自己則屏住呼吸,伏低身體,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警惕地觀察著溶洞深處。
借著湖水和妖化苔蘚的微光,他看到了!
在溶洞最深處,靠近一處不斷滴落著暗黃色、散發(fā)著硫磺氣息水流的巖壁下方,盤踞著一個巨大的、由無數(shù)慘白骨骼、腐爛藤蔓和粘稠黑色淤泥堆積而成的巢穴!巢穴周圍的地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不斷蠕動起伏的暗紫色苔蘚,如同活物的皮膚!空氣中那股甜膩的腐臭氣息,正是來源于此!
巢穴中央,生長著一株極其妖異的植物!
它形似蓮花,卻通體漆黑如墨,花瓣并非柔嫩,而是如同凝固的瀝青,邊緣布滿鋸齒狀的尖刺!花心處,并非蓮蓬,而是一顆拳頭大小、不斷搏動、散發(fā)著暗紅色光芒的——肉瘤!肉瘤表面布滿扭曲的血管,每一次搏動都散發(fā)出濃郁的、令人靈魂悸動的生命精氣和一種致命的誘惑力!更詭異的是,在肉瘤上方,懸浮著一朵巴掌大小、呈現(xiàn)出半透明幽藍色的虛幻蓮花虛影!那虛影散發(fā)著冰冷、純凈、卻又與下方肉瘤緊密相連的奇異氣息!
妖蓮!而且是極其罕見的、凝聚了地脈陰氣與妖獸精魄的“幽魂妖蓮”!那虛幻的藍色蓮影,正是其最精華的“蓮魄”!
陳默的心臟狂跳起來!這絕對是療傷圣藥!尤其那蓮魄,蘊含精純的陰屬性能量,或許正能滋養(yǎng)瘸虎破碎的內(nèi)腑和枯竭的生機!
但守護者呢?如此靈物,必有強大妖獸守護!
果然!
在妖蓮巢穴旁邊,一頭龐然大物正匍匐在暗紫色苔蘚上沉睡!
那是一頭形似巨蜥,卻大如犀牛的恐怖妖獸!通體覆蓋著厚實、如同巖石般粗糙的墨綠色鱗甲,脊背上生長著三排鋒利的骨刺!巨大的頭顱如同磨盤,布滿猙獰的瘤狀凸起,血盆大口中交錯著匕首般的獠牙,此刻正緊閉著,發(fā)出低沉的、如同悶雷般的呼嚕聲。一股兇戾、貪婪、令人窒息的威壓,即使隔著老遠,也清晰地傳遞過來!這妖獸顯然正處于沉睡消化狀態(tài),但它的氣息,遠超之前礦洞中遇到的蝕靈蚯!
硬闖?無異于自殺!以陳默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加上一個重傷瀕死的瘸虎,面對這頭沉睡的巨獸,勝算為零!
怎么辦?
陳默的目光死死盯著那株妖異的蓮花,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轉(zhuǎn)。他需要靠近,需要無聲無息地接近,在妖獸驚醒前摘走蓮魄!但如何瞞過這頭顯然對氣息極其敏感的守護妖獸?
目光掃過那本被他貼身藏著的、沾滿血污的《兵煞符基礎》,一個極其冒險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
斂息符!
他記得冊子上有一道極其偏門、注解極少的符箓——斂息符”!注解粗暴:引陰煞戾氣,融于精血,繪符于身,可蔽氣息,藏于陰影,時效短暫,慎用!
引陰煞戾氣,融于精血,繪符于身!藏于陰影!
這礦洞深處,最不缺的就是陰煞戾氣!這妖巢周圍,更是濃烈!至于精血…陳默的目光落在了昏迷中瘸虎身上!
老兵出身符衛(wèi)營,雖修為被廢,但常年廝殺,體內(nèi)血氣蘊含著兵家特有的煞氣和一股堅韌不屈的意志!他的血,或許比自己的更適合這兵煞符道!而且,以瘸虎的血繪符,更能模擬出與這妖巢環(huán)境相近的煞氣,瞞天過海!
念頭一起,再無猶豫!
陳默迅速掏出那本小冊子,翻到“斂息符”那頁。符文比石甲符更加扭曲詭異,如同無數(shù)道糾纏的陰影,核心卻是一個向內(nèi)塌陷的漩渦圖案。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符文的每一個轉(zhuǎn)折、每一個節(jié)點死死刻入腦海。
然后,他拔出短刀,小心翼翼地來到瘸虎身邊??粗媳n白如紙的臉,陳默心中默念一聲“得罪”,刀鋒極其輕微地在瘸虎手腕一道尚未完全凝結(jié)的舊傷口邊緣一劃!
暗紅色的、帶著濃重鐵銹和沙場氣息的老兵熱血,緩緩滲出。
陳默用手指蘸取這滾燙的精血,他能感覺到這血液中蘊含的煞氣遠比自己濃烈,深吸一口氣,摒棄所有雜念。他將全部心神沉入對符文的感悟,同時,瘋狂地調(diào)動起自己那被殘符強化過、對環(huán)境中能量異常敏銳的感知力!
嗡!
他清晰地“感知”到,溶洞深處彌漫的陰冷煞氣、妖巢散發(fā)的貪婪戾氣、甚至那沉睡妖獸呼出的腥臭氣息…種種污穢、混亂、充滿負面意志的能量,如同無形的潮水,被他意念強行牽引、匯聚!
他蘸著瘸虎滾燙精血的指尖,帶著一股決絕的意志,猛地按向自己左臂內(nèi)側(cè)相對完好的皮膚——那里,正是之前繪制石甲符失敗留下灼痕的附近!
嗤——!
指尖觸及皮膚的剎那,劇痛伴隨著冰冷的煞氣侵蝕感再次襲來!但這一次,陳默早有準備!他強忍著痛苦,意念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引導著匯聚而來的陰煞戾氣,混合著瘸虎那蘊含兵家煞氣的滾燙精血,在自己的皮膚上飛速勾勒!
符文扭曲詭異,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上蔓延!每一筆落下,都仿佛有冰冷的毒蛇鉆入體內(nèi),又混合著老兵血液帶來的灼熱煞氣!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符文的約束下激烈沖突、交融!劇痛鉆心!陳默的額頭瞬間布滿冷汗,身體微微顫抖,但他眼神卻異常堅定,手指穩(wěn)如磐石!
快!再快!在妖獸醒來之前!
符文最后一筆落下,首尾相連!
嗡?。?!
一道幽暗深邃、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線的黑色符文,瞬間在陳默左臂內(nèi)側(cè)皮膚上浮現(xiàn)成型!符文微微蠕動,如同活物!就在符文成型的剎那,一股奇異的波動瞬間籠罩了陳默全身!
他感覺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塊冰冷的石頭,一團無形的陰影!自身所有的氣息、熱量、甚至心跳聲,都被那蠕動的黑色符文貪婪地吞噬、掩蓋!就連他左鬢那縷刺眼的白發(fā),在符文的幽光映照下,似乎都黯淡了幾分!
斂息符!成!以瘸虎之血為引,融地底陰煞戾氣為墨,繪于己身!
成了!陳默心中狂喜!但符文的效力極其霸道,反噬的痛苦和靈魂上的冰冷壓抑感也前所未有地強烈!他不敢耽擱,立刻伏低身體,如同最老練的獵手,貼著溶洞冰冷潮濕的巖壁,向著妖巢的方向無聲潛行!
他每一步都踩在陰影最濃重、苔蘚最厚實的地方,完美地避開了妖化苔蘚蠕動起伏的區(qū)域。他的身影在幽暗的光線下模糊不清,氣息徹底消失,仿佛融入了這片死寂的黑暗。
守護的巨蜥妖獸依舊在沉睡,巨大的頭顱微微起伏,發(fā)出沉悶的呼嚕聲。它那覆蓋著厚實鱗甲的鼻孔微微翕動了一下,似乎嗅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混合著血腥與陰煞的陌生氣息,但那氣息轉(zhuǎn)瞬即逝,與巢穴本身散發(fā)的戾氣完美融合,并未引起它的警覺。
陳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動作更加輕緩。他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繞過了巨蜥龐大的身軀,來到了那株妖異的黑蓮之前。
近距離觀察,那搏動的暗紅肉瘤散發(fā)出的生命精氣更加濃郁誘人,而那懸浮其上的幽藍蓮魄,則散發(fā)著冰冷純凈的能量波動。陳默甚至能聞到一股奇異的、混合著甜腥與清冷的香氣。
就是現(xiàn)在!
他屏住呼吸,伸出微微顫抖的右手,指尖凝聚起一絲微弱的氣力,不敢動用過多,以免氣息外泄,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朵懸浮的幽藍蓮魄!
指尖觸碰到蓮魄的瞬間,一股冰涼精純的能量瞬間傳來!陳默心中一喜,正要將其摘下——
啪嗒!
一滴冰冷的、帶著硫磺味的暗黃色水珠,從上方垂落的鐘乳石上滴落,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陳默左臂內(nèi)側(cè)那蠕動的斂息符邊緣!
嗡!
符文受到這外部陰寒水珠的刺激,瞬間劇烈波動了一下!覆蓋全身的斂息效果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破綻!
吼——?。?!
就在這破綻出現(xiàn)的千分之一剎那!
原本沉睡的巨蜥妖獸,那雙緊閉的、覆蓋著厚重眼瞼的巨眼猛地睜開!猩紅的豎瞳瞬間鎖定了近在咫尺的陳默!一股狂暴到極致的兇戾氣息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fā)!血盆大口張開,腥臭的涎水如同瀑布般滴落,發(fā)出震耳欲聾、飽含被侵犯領地震怒的咆哮!
完了!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