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紙信封躺在咖啡館的原木桌面上，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沈清的視線越過信封，落在陳默緊繃的下頜線上。他右眼皮在微微跳動，這是他說謊時的老毛病。結(jié)婚三年，她曾無數(shù)次笑著戳他這處破綻，如今卻只覺得眼底發(fā)澀。
“住院需要金條周轉(zhuǎn)？”沈清的聲音很輕，指尖劃過信封邊緣粗糙的紋路，“陳默，叔叔的手術(shù)費我上周聽你媽提過，醫(yī)保報銷后缺口也就十萬左右?！彼D了頓，看著他躲閃的目光，“而這包金條，按現(xiàn)在的市價，夠付三次手術(shù)費。”
陳默的手指猛地攥緊瓷杯，骨節(jié)泛白：“我……我媽說怕后續(xù)恢復(fù)需要錢，想一次性備足?！?/p>
“是嗎？”沈清推開信封，金屬拉鏈在燈光下折射出冷光，“那你告訴阿姨，這是我的婚前財產(chǎn)，離婚協(xié)議里寫明了歸我個人所有。”她想起昨天整理衣柜時，在金條底下發(fā)現(xiàn)的那張大學合影——照片里的陳默抱著吉他，她笑得眼睛彎成月牙，那時他們都以為“永遠”是件簡單的事。
陳默的臉瞬間漲紅，像是被戳破了最后一層遮羞布：“沈清，你非得這么斤斤計較嗎？我們……”
“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鄙蚯宕驍嗨?，每個字都清晰得像冰棱，“在你簽離婚協(xié)議那天，我們就沒關(guān)系了?！彼匆婈惸斫Y(jié)滾動了一下，忽然想起婚禮上他說“我會一輩子對你好”時，也是這樣的動作。
走出咖啡館時，暮色已濃。沈清將信封塞進包里，金屬棱角硌著她的腰線，像一道隱形的傷口。手機在這時響起，是母親的視頻電話。她深吸一口氣劃開屏幕，林淑芬的臉立刻占據(jù)了整個畫面，背景是熟悉的客廳沙發(fā)。
“清清！你跟陳默見面了？”林淑芬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急切，“他是不是跟你提金條的事了？我跟你說，這事媽覺得……”
“媽，那是我的東西?！鄙蚯蹇吭诒憷甑牟Ａι?，看著里面暖黃的燈光，“我不會借?！?/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爆發(fā)出更高的音量：“你怎么這么不懂事！那是陳家叔叔的救命錢！你離婚了就不管人家死活了？我告訴你沈清，你今天要是不把金條拿給陳默，我……”
“您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是嗎？”沈清接過話頭，語氣平靜得連自己都驚訝。她想起剛才陳默說“我們畢竟夫妻一場”時，眼里那點算計的光，忽然覺得無比諷刺。
林淑芬似乎被噎住了，半天沒出聲。沈清能聽見電話里傳來電視新聞的背景音，是關(guān)于金價上漲的報道?！扒迩?，”母親的聲音突然軟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媽不是逼你，媽是怕……怕你一個人帶著這些東西，以后更難嫁人。”
這句話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進沈清心里最柔軟的地方。她看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眼圈有些發(fā)紅。原來在母親眼里，她的價值永遠與“能否嫁人”掛鉤，而那包金條，與其說是救命錢，不如說是阻礙她“二次出嫁”的絆腳石。
“媽，我掛了?！鄙蚯宕掖艺f完，掛斷了電話。寒風吹過街角，卷起地上的落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她蹲下身，從包里掏出那枚早已摘下的婚戒，鉑金指環(huán)上刻著他們名字的縮寫，如今看來像個拙劣的玩笑。
就在這時，手機又亮了，是周明發(fā)來的消息，附帶一張照片：星湖灣項目的提案通過了，團隊在會議室里歡呼，他舉著寫有“沈清姐威武”的馬克杯，笑得格外燦爛。
沈清看著照片里年輕同事們朝氣的臉，手指在屏幕上輕輕劃過。周明在消息里說：“慶功宴定在今晚，組長說你是首功，必須參加！”
她站起身，將婚戒塞回口袋，拍了拍牛仔褲上的灰塵。遠處寫字樓的燈光次第亮起，像一片璀璨的星海。她不知道母親和陳默那邊還會有多少糾纏，也不知道未來的路有多難走，但至少此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該去哪里。
她給周明回了個“馬上到”，轉(zhuǎn)身走向地鐵站。包里的金條隨著步伐輕輕晃動，不再是燙手的山芋，而像是一塊冰冷的界碑，提醒著她與過去的切割，也丈量著她走向未來的每一步。
地鐵呼嘯著駛?cè)胝九_，沈清隨著人流走進車廂。車窗上映出她的臉，眼神里有疲憊，有迷茫，卻也多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堅定。那些蠢蠢欲動的目光和算計或許還會如影隨形，但她知道，唯有守住自己的底線，才能在這片狼藉之上，重新筑起屬于自己的城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