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一點十四分。
窗外,月光被濃厚的云層濾成一層慘淡的薄紗,無力地鋪在男生宿舍樓前的梧桐樹上。老舊的窗戶縫隙里,鉆進幾縷帶著濕氣的夜風,吹得桌上的書頁“嘩啦”作響。
林秋猛地從夢中驚醒,后背一片冰涼。
又是那個聲音。
那是一種壓抑到極點的嗚咽,細細的,軟軟的,像小貓的爪子,一下,又一下,不輕不重地撓著你的耳膜,繼而鉆進你的天靈蓋,攪得你不得安生。
“唉……”林秋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頭,心里第一百次咒罵學校的后勤分配系統(tǒng)。
開學時,他抽中的是這棟樓里唯一的單人間——404室。當其他同學投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時,只有林秋自己心里發(fā)毛。
四樓,盡頭,門牌號404。
這簡直是把“有問題”三個字刻在了門上。
果不其然,入住第一周,這位“深夜訪客”就準時報到了。
哭聲是從墻角傳來的,那個空著上鋪的鐵架床邊。林秋不用睜眼,甚至不用開他的“陰陽眼”,就能清晰地“看”到那個畫面——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纖細身影,背對著他,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雙肩微微聳動。
她似乎沒有惡意,只是單純地在哭。
林-秋的應對策略很簡單:只要她不搞事,我就當她是空氣。這是他二十年來與那些“東西”和平共處總結(jié)出的寶貴經(jīng)驗??床灰?,聽不見,不知道,方能天下太平。
他摸索著抓起枕邊的耳機戴上,將音樂音量調(diào)到最大。激烈的搖滾樂瞬間充滿了耳蝸,總算將那惱人的哭聲壓了下去。
世界清凈了。
林秋長舒一口氣,準備重新醞釀睡意。就在這時,耳機里的音樂突然“滋啦”一聲,像被強行掐斷了信號,緊接著,一個冰冷、空洞的女聲,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響起:
“我的……頭發(fā)……你看見我的頭發(fā)了嗎?”
“我操!”
林秋像觸電般從床上彈了起來,一把扯掉耳機扔到地上。
宿舍里死一般寂靜,只有他粗重的喘息聲。
墻角的哭聲停了。
那個身影,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了起來,正緩緩地、緩緩地轉(zhuǎn)過身。
林秋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知道,今晚的“和平共處”原則,被打破了。他甚至能感覺到,房間的溫度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連呼出的氣都帶上了一絲白霧。
他下意識地閉上眼,雙手在床上胡亂摸索著。手機,對,手機!有光,陽氣會足一點!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冰冷的手機屏幕時,一股陰寒至極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濃郁的腐朽味道。
“你……看見了,對不對?”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毒與興奮,“你……能看見我!”
林秋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他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了。
從小到大,他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這件事給他帶來的不是天賦異稟的優(yōu)越感,而是無窮無盡的麻煩。他被當成怪物,被孤立,甚至被家人帶去看過精神科醫(yī)生。久而久之,他學會了偽裝,學會了對身邊的一切靈異視而不見。
可今晚,他裝不下去了。
那股寒氣越來越近,仿佛一只無形的手,撫上了他的臉頰。冰冷、滑膩,像是觸摸在一條蛇的皮膚上。
“把我的頭發(fā)……還給我……”
林-秋猛地睜開眼。
一張慘白浮腫的臉幾乎與他鼻尖相抵。她的眼睛是兩個空洞的黑窟窿,沒有眼珠,正直勾勾地“看”著他。而她的頭頂,光禿禿的一片,頭皮上布滿了猙獰的抓痕。
完了。
林秋腦子里只剩下這兩個字。強烈的恐懼感像潮水般將他淹沒,四肢百骸都動彈不得,連呼吸都停滯了。他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被一點點從身體里抽離,意識開始變得模糊。
就在他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
“砰!?。 ?/p>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404宿舍那扇飽經(jīng)風霜的木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木屑紛飛中,一個高挑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那人手持一把暗紅色的桃木劍,劍身上貼著一張黃色的符箓,在昏暗的宿舍里隱隱發(fā)光。
“敕令!破邪!”
清冷的男聲響起,不帶一絲感情。
只見那人手腕一抖,桃木劍直刺而來,帶著一股凜冽的勁風,精準地穿過了女鬼的胸口。
“啊——!”
凄厲的尖嘯聲瞬間爆發(fā),那張貼在林秋面前的臉孔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蠟像,迅速扭曲、融化,最終化作一縷黑煙,消散在空氣中。
房間里的陰寒瞬間退去,溫度回升。
林秋渾身一軟,癱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他驚魂未定地望向門口,那個救了他一命的男人也正轉(zhuǎn)頭看向他。
來人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穿著一身簡單的黑色休閑服,面容冷峻,眼神銳利如鷹。他收回桃木劍,邁步走進宿舍,目光在林秋身上掃視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他驚恐未消的臉上。
男人眉頭微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陰陽眼?有點意思?!彼_口,聲音比剛才多了一絲人氣,“不過,下次見鬼,記得跑,而不是發(fā)呆?!?/p>
林秋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男人沒再理他,自顧自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新的黃符,走到墻角,精準地貼在了剛才女鬼坐過的位置。黃符無火自燃,化作一縷青煙后,留下一個淡淡的朱砂印記。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林秋,正式自我介紹道:“蘇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