嶄新的騾車碾過初春的官道，載著凌家四口和全部家當(dāng)，駛離了杏花村的地界。剛開始幾天，凌志遠興奮得像只出籠的小鳥。
“阿姐！快看！那山好高！”
“爹！那是什么鳥？尾巴那么長！”
“娘！路邊開小花了！紫色的！”
他趴在車沿，小腦袋轉(zhuǎn)個不停，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對一切都充滿了新奇。王秀娥笑著應(yīng)和，凌峰嘴角也帶著一絲輕松。離開了傷心地，前路雖未知，卻總歸有了盼頭。
凌楚楚靠在堆疊的行李上，閉目養(yǎng)神，實則精神力如同無形的觸角，謹慎地探查著周圍數(shù)百米范圍。這是最好的預(yù)警。偶爾，她會睜開眼，平靜地糾正弟弟：
“那是山鷹?！?/p>
“長尾的是喜鵲。”
“花叫紫云英?！?/p>
她的聲音清冷，卻總能準確解答凌志遠的疑問，讓他更加崇拜這個仿佛無所不知的阿姐。
然而，好景不長。行至第五日，天空驟然陰沉，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下。很快，冰冷的春雨淅淅瀝瀝，繼而轉(zhuǎn)成瓢潑大雨。官道迅速變成一片泥濘的沼澤。
騾車在泥水中艱難跋涉，車輪不時打滑。健壯的青騾也累得噴著白氣。凌峰披著簡陋的蓑衣，坐在車轅上，緊握韁繩，渾身濕透，眉頭緊鎖。
“他爹！慢點！這路太滑了！”王秀娥在車廂里緊緊摟著被顛簸嚇到的凌志遠，憂心忡忡地喊道。
“知道！”凌峰聲音嘶啞。
突然！車身猛地一沉！右前輪陷入了一個被雨水泡軟的深坑里！泥漿瞬間淹沒了半個輪轂！青騾奮力向前，車轅繃緊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車輪卻在泥坑里空轉(zhuǎn)，濺起大片泥漿，車身反而越陷越深！
“糟了！陷住了！”凌峰跳下車轅，腳下一滑，差點摔倒。他看著深陷的輪子，臉色難看。
“爹！怎么辦？”凌志遠嚇得小臉發(fā)白。
王秀娥也慌了神：“當(dāng)家的！快想想辦法！”
凌楚楚迅速掀開車簾跳下車。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她的頭發(fā)和肩膀。她目光銳利地掃過陷坑和周圍泥濘的地面，同時，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測儀，瞬間穿透泥漿，摸清了坑底的虛實和周圍土質(zhì)的軟硬。
“爹！”凌楚楚聲音冷靜，蓋過雨聲，“別讓騾子硬拉了！卸點重物下來！娘，小遠，你們待在車上別動！”
凌峰聞言，立刻解開騾子套索，防止它受傷。凌楚楚則快速從車廂里拖下兩個相對輕便但占地方的行李卷，丟在稍遠干燥些的路邊。
“爹，”她指著車輪陷坑左前方一塊看似同樣泥濘的地方，“那下面有硬石頭！挖出來墊在輪子前面！” 她的精神力探查到那塊泥下埋著半塊廢棄的磨盤石基。
凌峰將信將疑，但女兒之前的“見識”讓他選擇相信。他拿起車上的小鐵鍬，奮力挖開那處泥漿，果然碰到硬物！幾下扒開，露出一塊臉盆大小的扁平石頭！
“真有！”凌峰精神一振，和凌楚楚合力將沉重的石頭拖到陷坑前，塞在車輪前進的方向。
“還不夠！”凌楚楚目光掃過車輪后方，“爹，你和我推車！娘，你在車上坐穩(wěn)！小遠，抓住車欄！”
她站到車尾左側(cè)最有力的位置，雙手抵住冰冷濕滑的車板。凌峰站到右側(cè)。父女倆對視一眼，同時發(fā)力！
“一！二！三！推——！”凌峰怒吼！
兩人全身肌肉繃緊，腳下陷入泥濘。車輪在泥坑里紋絲不動！
就在這時，凌楚楚眼中寒光一閃！高度集中的精神力瞬間爆發(fā)！如同無形的撬棍，精準地刺入車輪正下方最松軟的泥漿區(qū)域！意念微動——硬化！
那片區(qū)域的泥漿結(jié)構(gòu)瞬間被一股微弱卻極其精準的力量強行擠壓、壓實！形成了一個雖小卻極其關(guān)鍵的、堅硬的臨時支點！
同時，她對著前面奮力拉扯韁繩引導(dǎo)方向的凌峰大喊：“爹！喊騾子！拉！就現(xiàn)在！”
“駕！駕??！”凌峰用盡力氣鞭策青騾！
“吱嘎——！”車輪碾過凌楚楚用精神力制造的微小硬點，終于獲得了那一點點的、決定性的向上推力！再加上父女倆拼盡全力的推搡和騾子向前的猛力拉扯！
嘩啦！
沉重的騾車猛地一震，車輪終于掙脫了泥坑的束縛，滾上了墊在前方的石頭，整個車身向前一躥，脫離了險境！
“出來了！出來了！”王秀娥在車上喜極而泣。
凌志遠也拍著手歡呼：“阿姐好厲害！爹好厲害！”
凌峰喘著粗氣，渾身泥水，看著同樣狼狽卻眼神依舊沉靜的女兒，心頭震撼難言。剛才那一下…女兒指揮的位置精準得可怕！時機也把握得妙到毫巔！這真的只是“見識”嗎？
凌楚楚抹去臉上的雨水和泥點，微微喘息。這次精神力微操消耗不小，但效果顯著。“爹，把石頭搬開，行李裝車。找個能避雨的地方歇腳。”她聲音平穩(wěn)，仿佛剛才的驚險只是尋常。
凌峰深深看了女兒一眼，沒多問，默默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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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一家人在官道旁一處簡陋的驛站安頓下來。驛站的通鋪大炕擠滿了避雨的行商腳夫，空氣混濁。凌家花了點錢，在角落占了塊小地方。
凌志遠累壞了，吃了點干糧就想往鋪上倒。
“小遠?！绷璩謇涞穆曇繇懫?。
凌志遠一個激靈，困意消了大半，苦著臉：“阿姐…我好累…”
“過來。”凌楚楚的語氣不容置疑。她走到驛站后院一處相對僻靜、勉強能避雨的屋檐下。
凌志遠只好蔫頭耷腦地跟過去。
“扎馬?！绷璩畹馈?/p>
凌志遠認命地分開雙腿，屈膝下蹲，擺出凌楚楚這兩個月來日日督促他練習(xí)的馬步姿勢。剛開始時，他連半盞茶都堅持不了，現(xiàn)在雖然依舊搖搖晃晃，但架子已經(jīng)穩(wěn)了不少。
“腰沉下去！膝蓋不要過腳尖！目視前方！呼吸！”凌楚楚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鞭子，精準地糾正他每一個細微的錯誤。她自己也擺出同樣的姿勢，動作標準得如同尺子量過，穩(wěn)如磐石。
凌志遠咬牙堅持，小臉憋得通紅，腿肚子直哆嗦。冰冷的雨水順著屋檐滴落，打濕了他的頭發(fā)和肩膀，但他不敢動。他深知阿姐在練武這件事上的嚴厲，更知道阿姐說過無數(shù)次的話：
“小遠，讀書認字，阿姐以后會給你找最好的先生。但現(xiàn)在，”凌楚楚的聲音在雨聲中格外清晰，“拳頭和腿腳，是活下去的第一本錢！練！”
這兩個月，無論刮風(fēng)下雨，還是趕路疲憊，只要安頓下來，凌楚楚總會擠出時間訓(xùn)練他。
從最基礎(chǔ)的站樁、馬步，到簡單的出拳、踢腿、閃避動作。她的教導(dǎo)冷酷而高效，動作拆解得清晰無比，容不得半點馬虎。
凌志遠從最初的哭鬧抗拒，到后來的咬牙堅持，如今一招一式，已隱隱有了些干脆利落的模樣。
“收。”凌楚楚見他實在到了極限，才開口。凌志遠如蒙大赦，一屁股坐倒在濕冷的泥地上，大口喘氣。
凌楚楚丟給他一塊干凈的布巾：“擦干。回屋睡覺。”
她看著弟弟疲憊卻明顯強壯了些的小身板，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滿意。
武力，是安身立命的基礎(chǔ)。在解決侯府這個巨大威脅之前，凌志遠必須盡快擁有最基本的自保之力！
驛站昏暗的油燈下，疲憊的旅人沉沉睡去。
凌楚楚靠坐在角落，沒有睡意。精神力如同警覺的雷達，籠罩著小小的驛站和外面的風(fēng)雨。
騾車陷坑的危機過去了，但前路漫漫，更嚴峻的考驗，或許就在下一個轉(zhuǎn)角。
風(fēng)雨聲中，她仿佛聽到了遠處傳來的、雜亂而充滿惡意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