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里,那張完美無瑕卻毫無表情的臉龐正深深凝視著我。方才還因偶遇偶像而沸騰的血液,此刻仿佛瞬間被凍結(jié)。一股與辦公室里其他人如出一轍的恐懼感,正沿著脊椎緩慢攀爬,攥緊了我的心臟。我該怎么辦?
眼前的坤森小姐,與十年前記憶中那個笑容燦爛如朝陽的女孩,判若兩人。那時的她,笑起來眉眼彎彎,仿佛整個世界都為之明亮。而此刻,她臉上那層冰冷的面具,堅硬得如同千年寒冰,笑容仿佛成了被她刻意深藏、不愿示人的珍寶。
如果我告訴她真相——告訴她我就是十年前那個被她稱為“兔子”的小女孩,告訴她我像追蹤星辰軌跡般默默關(guān)注了她十年——她會怎么想?會認(rèn)為我處心積慮地接近她嗎?會把我當(dāng)成一個不擇手段的、可怕的跟蹤狂吧?
不,絕不能承認(rèn)。否認(rèn)才是明智的選擇。
“坤…坤森小姐,晚上好?”我擠出這輩子最生硬、最不自然的問候,試圖用基本的禮節(jié)來掩飾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
坤森小姐對我的問候微微頷首,算是回應(yīng),但那雙棕色的眼眸依舊銳利如鷹隼,牢牢鎖定著我。我仿佛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我…我看過您的訪談報道,”我努力組織語言,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里面提到您喜歡小動物,所以我猜…您可能喜歡狗?”我小心翼翼地拋出這個解釋,試圖為之前的失言圓場。
“我是給過訪談,”她開口了,聲音清冷依舊,帶著一種陳述事實的平淡,“但我在那篇報道里明確說過,我喜歡的是貓?!?/p>
“呃……那可能是我記錯了?!蔽覍擂蔚煤薏荒苷覀€地縫鉆進(jìn)去,慌亂地抬手將一縷垂落的頭發(fā)別到耳后,這個動作在此刻顯得如此笨拙?!安贿^,不管是貓還是狗,您肯定是喜歡小動物的,這沒錯吧?”我試圖做最后的掙扎。
“喜歡貓和喜歡狗,是兩回事?!彼恼Z氣沒有波瀾,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清晰度。緊接著,一個讓我心跳驟停的問題像閃電般劈下:“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面?”
轟??!
心臟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中,又在下一秒瘋狂地在胸腔里橫沖直撞!血液瞬間涌上頭頂,耳膜嗡嗡作響。我猛地抬頭,撞進(jìn)她探究的視線里。那目光仿佛帶著實質(zhì)性的力量,像是一場無聲的對峙,而我,毫無疑問是那個率先潰不成軍、丟盔棄甲的逃兵。
在她強大的氣場面前,我根本無力抵抗。
“應(yīng)…應(yīng)該沒有吧?”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干澀發(fā)緊,帶著強裝的鎮(zhèn)定,“今天是我第一天來公司上班。之前遠(yuǎn)遠(yuǎn)見過您一次,但我想您應(yīng)該沒注意到我?”我小心翼翼地措辭,試圖給出一個模糊而安全的答案。
她沉默地看著我,那雙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謊言。幾秒,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終于,她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像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哦,想起來了,”她的語氣似乎緩和了一點點,“你是那個新來的實習(xí)生,兔子(Bunny)?!?/p>
“兔子(Bunny)?!”
這個猝不及防的稱呼,像一道溫暖的電流瞬間擊穿了我因恐懼而豎起的冰殼!我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巨大的驚喜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感猛地攫住了我。她竟然記得!雖然用的是這個孩童般的昵稱,但十年前那個午后,她確實就是這樣叫我的!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內(nèi)心某個隱秘的角落瞬間柔軟得一塌糊涂。那個被整個辦公室視為冰冷“冷凍室”的蒙鑾首席,在這一刻,在我眼中忽然變得無比……可愛(Adorable)!這個念頭讓我控制不住地彎起了嘴角,一個純粹而燦爛的笑容在臉上漾開。
然而,就在我沉浸在失而復(fù)得的溫暖中時,意外發(fā)生了。
或許是笑容太過燦爛,或許是情緒過于激動,我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小步,想要靠近一點,看得更清楚一點——她的笑容是否還殘留著十年前的溫度?
“啪嗒?!?/p>
坤森小姐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后退了一步,動作快得有些狼狽,甚至微微踉蹌了一下,失去了她一貫的從容姿態(tài)。
“您沒事吧?”我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想扶她。
“沒事?!彼杆僬痉€(wěn),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清冷,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可能……有點喝多了,或者這洗手間的味道讓我有點不舒服?!彼秩嗔巳囝~角,眉頭微蹙。說完,她轉(zhuǎn)身徑直向門口走去,步履依然優(yōu)雅,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就在她的手即將碰到門把手時,她卻突然停住了腳步,猛地轉(zhuǎn)過身。
那銳利的目光再次精準(zhǔn)地落在我臉上。
“我們真的……不認(rèn)識嗎?”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力極強的疑惑和探究,仿佛一定要從我臉上找出某個她遺忘的答案。
這次,我沒有再退縮。我迎著她的目光,用一種近乎嘆息般的語氣反問:“如果我們真的見過,以您的記憶力,應(yīng)該早就認(rèn)出我了吧?”
她定定地看著我,眼神里翻涌著復(fù)雜難辨的情緒,有困惑,有思索,還有一絲……連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覺的茫然。
“也是?!弊罱K,她吐出這兩個字,不再看我,轉(zhuǎn)身推開門,離開了洗手間。
門關(guān)上的瞬間,我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雙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我趕緊扶住冰冷的洗手臺,大口喘著氣,心臟還在瘋狂地擂動,臉頰燙得像要燒起來。
天啊……我不僅意外遇見了她,還和她說了這么多話!更不可思議的是,她居然還記得那個只屬于十年前的昵稱——“兔子”!
剛才那短暫的幾分鐘里,我?guī)缀跄苈牭阶约赫鸲@的心跳聲,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我原本只期待能在派對上遠(yuǎn)遠(yuǎn)望她一眼,卻萬萬沒想到會獲得如此珍貴的、近距離的交流。
這感覺……好得不真實!
我懷揣著這份巨大的、幾乎要將胸膛撐破的喜悅,腳步輕飄飄地回到了家。母親正在燈下等我。
“喲,我們家小兔子回來啦?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蹦赣H放下手中的活計,敏銳地嗅了嗅,“喝酒了?”
“就一點點,社交需要嘛,媽?!蔽覔溥^去抱住她,臉上依舊掛著傻笑,“媽!我見到坤森小姐了!還跟她說話了!我太開心了!”
“見到你朝思暮想的大偶像了?難怪樂成這樣?!蹦赣H也笑了,輕輕拍著我的背,“她怎么樣?還是你記憶里那個笑起來點亮世界的女孩嗎?”
“呃……”我的笑容頓了一下,眼神飄忽起來。十年光陰,確實改變了許多?!叭硕际菚兊穆铮ɡど〗?。而且……其實我也沒那么了解她,就是很久以前見過一次,她對我笑了一下而已?!蔽液滢o,不想讓母親擔(dān)心,也不想打破那份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guān)于偶像的朦朧美感。
“誰說的?”母親嗔怪地點了點我的額頭,“你了解她的地方可多了!那些雜志報道,那些剪報,你寶貝似的收了一柜子。哪天我都想拿出來給她看看,讓她知道有個小粉絲默默喜歡了她這么久!”
“媽!別!”我嚇了一跳,連忙阻止,“這種機會不可能有的!她就像天上的星星,我只是一個仰望她的普通粉絲。我能做的,就是追隨著她的光芒,讓她激勵我不斷向前。這就足夠了?!蔽遗ψ屪约旱恼Z氣聽起來輕松釋然。
“可我怎么聽著,你這話里帶著點小失落呢?”母親敏銳地捕捉到了我語氣里細(xì)微的酸澀。
“沒有失落!”我用力搖頭,試圖驅(qū)散那點陰霾,“就是……今天能說上話,真的很意外也很開心!但我知道,以后可能沒什么機會了。她是高高在上的首席,我只是個剛來的小實習(xí)生,天壤之別嘛?!蔽夜首鬏p松地聳聳肩。
“坤森小姐那孩子,心其實不壞的?!蹦赣H嘆了口氣,眼神變得悠遠(yuǎn),“她以前經(jīng)常來這兒,就為了看看小狗小虎(Tiger)。后來她畢業(yè)了,還來看過幾次呢。對了,”母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告訴她小虎的事了嗎?”
“她都不記得我這個人,怎么會記得小虎?”我有些無奈。
“我記得她呀!”母親提高了一點聲音,“那次她對你笑得多好看,還伸手摸了摸你的頭。就因為這個,你就惦記了人家十年!”
“那都是十年前的老黃歷了?!蔽掖瓜卵酆煟曇舻土讼聛?,“她早就不記得了?!?/p>
“你也別急著告訴她你就是我女兒?!蹦赣H似乎看出我的顧慮,寬慰道,“我看她未必會多想,說不定還會高興呢?!?/p>
“我不想讓她覺得我是故意攀關(guān)系?!蔽覈@了口氣。
“你這孩子,就是想太多!”母親笑著推了我一把,“做人吶,簡單點,想做什么就去做!別給自己留遺憾。行了,不早了,快去洗澡睡覺,明天還得上班呢。”
我應(yīng)了一聲,走向浴室。我們的家很小,很舊,處處透著歲月的痕跡和生活的拮據(jù)。母親靠著做保潔員的微薄薪水支撐著這個家,我們甚至還在租房子住。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終于長大了,工作了,這個月就能拿到第一份薪水,可以幫母親分擔(dān)一些了。
今天發(fā)生的這一切,像一場美好得不真實的夢。站在淋浴下,溫?zé)岬乃鳑_刷著身體,我的思緒卻飄得很遠(yuǎn)。洗完澡,我忍不住從書桌最深處拿出那個寶貝的鐵盒子,里面珍藏著所有關(guān)于她的剪報、雜志內(nèi)頁。我輕輕翻開一頁泛黃的訪談,指尖拂過她冷峻的面容照片。
我是她最忠實的粉絲,這份深沉而隱秘的愛慕,她或許永遠(yuǎn)都不會知曉……這份情愫,早在十二年前,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就已悄然種下。
那年,我剛上小學(xué)四年級,而她,已是那所聲名顯赫的女子中學(xué)——素坤逸女子學(xué)院(虛構(gòu),代指文中的“著名女校”)的一名高中生。八歲的年齡差,在當(dāng)時看來,猶如鴻溝天塹。那所學(xué)校,是名副其實的貴族搖籃,若非出身名門或家財萬貫,普通人家的孩子根本難以企及。苛刻的入學(xué)條件,是社會階層無形的壁壘。
在泰國,能進(jìn)入頂尖公立學(xué)校如朱拉隆功大學(xué)附屬中學(xué)(Triam Udom Suksa School,泰國頂尖公立學(xué)校之一)的學(xué)生,未來多半會成為醫(yī)生、政治家或工程師等社會精英。而在那些奢華的私立貴族學(xué)校,學(xué)生們則擁有著未來成為企業(yè)繼承人、金融巨子的“朋友圈”。
對于我和母親來說,踏足那所貴族女校,就像兩個誤入上流社會的異類。母親是那里的保潔員,而我,則是保潔員的女兒。每天下午放學(xué)后,我會去學(xué)校找母親。那里確實像一個獨立的小社會,充斥著與我日常所見截然不同的景象。雖然她們也免不了像普通少女一樣談?wù)撃猩?、明星,但言談舉止間總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優(yōu)雅和矜持。我常常躲在一旁,偷偷看著那些穿著漂亮長裙的高年級學(xué)姐們,聚在一起,用著我聽不懂的、帶著點刻薄又有點趣味的語言,討論著隔壁男校的“風(fēng)云人物”。
青春期的懵懂與悸動,似乎在任何階層都無法避免,這是荷爾蒙的本能。
這是一所純女校,因此女生之間的情誼顯得格外親密和特別。她們手挽手散步,低聲細(xì)語地分享秘密,動作自然而親昵。我不知道這是否只是一時的流行,還是她們表達(dá)情誼的方式。但看著那些皮膚白皙細(xì)膩、舉止優(yōu)雅、渾身散發(fā)著迷人魅力的女孩們,我常常會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富養(yǎng)”吧?她們的皮膚仿佛都在無聲地宣告:“我是被精心呵護(hù)長大的?!?/p>
而我……站在她們中間,就像誤入天鵝群的丑小鴨,一個來自“貧民窟”的女孩。
這所女校同時也是著名的“皇家學(xué)院”,許多王室后裔都在此就讀。其中一位,就是蒙鑾·薩瑪琬——坤森小姐。我和她的交集,源于一只叫“白雪”(Baixinha,葡萄牙語“小白”的意思,此處意譯為“白雪”)的校犬。白雪生了一窩小狗,母親被校方委托將小狗們帶離學(xué)校。在挑選小狗時,其他學(xué)生都爭相想要最漂亮、最可愛的那幾只。唯獨坤森小姐,她不顧別人的眼光和議論,固執(zhí)地抱起了其中那只最瘦小、毛色最黯淡、甚至有點“丑丑”的小狗。
“我想養(yǎng)它,這只?!彼穆曇艉茌p,卻很堅定。
后來我才知道,她給它起名叫“小虎”(Tiger)。
但她的請求遭到了家里的反對。那天放學(xué)后,她抱著小虎找到了正在打掃的母親。我躲在母親身后,偷偷看著。她低著頭,緊緊抱著懷里瑟瑟發(fā)抖的小狗,肩膀微微聳動,晶瑩的淚珠一顆顆砸落在地板上,暈開深色的水漬。
“阿姨……我沒辦法帶它回家了。”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充滿了無助和傷心,“請您……請您幫我照顧它好嗎?”
盡管已是高中生了,那一刻的她,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母親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模樣,既心疼又有些手足無措,連忙放下手中的工具,用盡量溫和的語氣安慰她:“你爸爸媽媽不同意嗎?”
“嗯……”她哽咽著,把小虎抱得更緊,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好難受……我怕它……怕它活不下去……”她終究還是沒說出那個殘酷的字眼。
母親看著她強忍悲痛又小心翼翼的模樣,不禁有些心軟,輕輕嘆了口氣。我躲在母親身后,看著她哭泣的樣子,心也跟著揪緊了。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我扯了扯母親的衣角,小聲說:“媽媽……我們帶它回家吧?它好可憐……她哭得都不漂亮了……”
我記得,就在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坤森小姐抬起淚眼朦朧的臉,怔怔地看向我。她的眼睛紅紅的,像只受驚的小兔子,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那一瞬間的對視,仿佛有什么東西輕輕撥動了我的心弦。母親看看她,又看看我,再看看她懷里的小狗,終于點了點頭。
“好吧,小虎我先帶回家養(yǎng)著。”母親頓了頓,補充道,“不過,要是它生病了或者……”
“我會幫忙的!”坤森小姐幾乎是立刻接口,臉上還掛著淚痕,嘴角卻已努力地向上彎起,綻開一個混合著悲傷與感激的笑容。她走到我面前,蹲下身,輕輕地、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頂。
“小兔子(Bunny),謝謝你?!?/p>
怦怦!
怦怦!
那一刻,我的心跳聲震耳欲聾,蓋過了周圍的一切聲音。頭頂傳來的溫?zé)嵊|感,像一道電流瞬間傳遍全身。她臉上那帶著淚痕、卻努力綻放的笑容,如同穿透陰霾的第一縷陽光,驟然點亮了我小小的世界,也在我懵懂的心里刻下了最深的烙印。
從那天起……她就成了我心中無可替代的偶像……
她喜歡學(xué)什么?現(xiàn)在有多高了?最喜歡的科目是什么?愛吃什么食物?這些信息,我都是從后來她在各種雜志上的訪談中一點點拼湊出來的。因為顯赫的皇室背景,她一直生活在聚光燈下。即便她不是光芒四射的流行巨星,但她那份獨特的氣質(zhì)、聰慧的談吐和優(yōu)雅的美麗,足以讓她在人群中熠熠生輝。
我知道她夢想開一家幼兒園,知道她熱愛寫作。關(guān)于她的一切,我都如數(shù)家珍。
但這份深藏心底的秘密,還是讓它永遠(yuǎn)塵封為好。如果被她發(fā)現(xiàn),后果……我不敢想象。
“依我看,你今天就應(yīng)該直接去找她,告訴她你很想念她?!?/p>
母親的熱情并未因我的講述而消退。第二天清晨,她一邊為我準(zhǔn)備早餐,一邊還在堅持不懈地“慫恿”我。
“媽,真的不行?!蔽覠o奈地扒拉著碗里的粥。
“有什么不行的?”母親不以為然,把一張小小的、過塑的照片塞進(jìn)我的包里,“我覺得她知道后肯定會很高興,也會好奇小虎后來怎么樣了。她說不定還挺想念我呢!這可是你接近她、向她學(xué)習(xí)的好機會啊!”母親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我和坤森小姐相談甚歡的場景。
“小虎的照片?”我驚訝地拿出那張照片。照片有些模糊,但能看出是一只活潑可愛的小黃狗。
“對啊,”母親得意地點點頭,“我當(dāng)年用老手機拍的,特意去照相館洗印出來。喏,拿好,這就是你的‘敲門磚’!”
“可是……”
“別可是了!”母親不由分說地把我推出門,仿佛坤森小姐就等在門外似的,“快點快點,再磨蹭要遲到了!抓住機會??!”
母親的熱切讓我感到巨大的壓力。她似乎覺得和公司里那位以冷峻著稱的蒙鑾首席搭話,就像在菜市場跟鄰居打招呼一樣簡單。整個辦公室的氛圍都明白無誤地告訴我:首席生人勿近!這種無形的壓力像一張網(wǎng),牢牢束縛著我。
然而,心底深處那份渴望卻像野草般瘋長。昨天短暫的交流,讓我窺見了她冰冷面具下的一絲縫隙——她并非傳言中那般不近人情,她記得“兔子”!這微小的聯(lián)系給了我莫大的勇氣和希望。
整整一天,我都無法專注于工作。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那扇磨砂玻璃門,手指則無意識地摩挲著包里那張小小的、過塑的小虎照片。一個微弱的念頭在心里盤旋:也許,也許小虎能成為打開那扇心門的鑰匙?
“小虎……如果你在天有靈,幫幫我吧,讓我今天能和她好好說上話……”
我在心里默默祈禱著。
時間在煎熬中一點點流逝。終于,下班時間到了。同事們陸陸續(xù)續(xù)收拾東西離開,辦公室很快空了大半。窗外華燈初上,暮色四合。
偌大的辦公區(qū),只剩下我一個人。
不,確切地說,是只剩下我和她——因為那扇磨砂玻璃門后,依舊透出柔和的燈光。
坤森小姐還在工作。
回家的路很遠(yuǎn),需要輾轉(zhuǎn)倒車。但此刻,想和她說話的念頭如此強烈,強烈到可以忽略時間和路程。我該怎么做?是鼓起勇氣去敲門,還是就這樣帶著遺憾離開?內(nèi)心兩個聲音激烈地交戰(zhàn)著。
猶豫和掙扎持續(xù)了許久,最終,那份深藏了十年的執(zhí)念戰(zhàn)勝了恐懼。我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步步走向那扇門。
篤篤篤——
指節(jié)輕輕敲在冰冷的磨砂玻璃上,發(fā)出細(xì)微卻清晰的聲響。
“坤森小姐?打擾了,請問……我可以進(jìn)來嗎?”我屏住呼吸,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fā)顫。
門內(nèi)一片寂靜。
就在我?guī)缀跻艞?,?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時,一種莫名的直覺讓我輕輕推開了門。
門無聲地滑開。
眼前的一幕讓我的心猛地一沉——只見坤森小姐伏在寬大的辦公桌上,頭枕著手臂,似乎……睡著了?
她的側(cè)臉在臺燈的光暈下顯得格外柔和,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平日里緊繃的神情在睡夢中完全放松下來。辦公桌上散落著文件和攤開的筆記本電腦。
我站在門口,進(jìn)退兩難。叫醒她似乎太不禮貌,而且看她疲憊的樣子,也不忍心打擾。
算了,還是走吧……我輕輕嘆了口氣,準(zhǔn)備悄悄退出去。
然而,就在我準(zhǔn)備轉(zhuǎn)身的剎那——
一個極其微弱、帶著痛苦呻吟的聲音,如同游絲般飄入我的耳中。
“幫……幫我……”
聲音雖小,但在空曠寂靜的辦公室里卻清晰可辨。這里除了她和我,再無旁人!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您……您需要幫忙嗎?”我小心翼翼地再次靠近。
“藥……沒有藥了……頭……好痛……”
我循聲望去,瞳孔驟然收縮——剛才還伏在桌上的坤森小姐,此刻竟無力地滑倒在地毯上!她蜷縮著身體,一只手死死地按著太陽穴,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滲出細(xì)密的冷汗,身體因為痛苦而微微顫抖著。
“坤森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