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維萊特的反應(yīng),像一根看不見的刺,扎在了我的心里。他知道,卻選擇了沉默。這意味著,在這個國家權(quán)力的頂端,我是一個徹底的孤島。
我需要一個幫手。
一個既能解讀報告中的專業(yè)知識,又不會立刻將我送上審判席的人。一個……我能控制,或者說,能引導(dǎo)的人。
我換上一身相對簡約的洋裝,戴上帽子,決定走出這座華麗的牢籠。我需要呼吸一下楓丹廷真正的空氣,也需要一個契機,去尋找我計劃中的那個人。
我以“為新劇體驗生活”為由,拒絕了護衛(wèi)的跟隨,獨自一人漫步在楓丹廷的大街上。市民們看到我,紛紛脫帽致意,眼神里充滿了敬仰與愛戴。我微笑著向他們揮手,扮演著那個親民、活潑的神明。
每一次揮手,每一次微笑,都像是在加固我身上的枷鎖。
不知不覺,我走到了一處熱鬧的廣場。人群圍成一圈,中央傳來陣陣驚呼與掌聲。我湊上前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高高的禮帽,自信的微笑,以及那雙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靈動的手。是楓丹廷最著名的大魔術(shù)師,萊歐斯利……不,是林尼。
他正在表演街頭魔術(shù),幾張撲克牌在他指間翻飛,變幻莫測。他的表演充滿了魅力,總能恰到好處地調(diào)動起觀眾的情緒。
我靜靜地看著,直到他完成最后一個戲法,在一片掌聲與喝彩中優(yōu)雅地鞠躬。
就在那時,他的目光穿過人群,準(zhǔn)確地落在了我的身上。他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綻放出更加燦爛的笑容,穿過人群向我走來。
“芙寧娜大人!您能親臨觀看我的表演,簡直是我今日最大的驚喜!”林尼單手撫胸,向我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禮。
“一場精彩的表演,林尼?!蔽冶3种綄幠葢?yīng)有的姿態(tài),“你的手法,總是能將不可能變?yōu)榭赡??!?/p>
“您過獎了?!彼⑿χ?,那雙紫色的眼睛里閃爍著狡黠的光,“不過,魔術(shù)的本質(zhì)并非創(chuàng)造奇跡,而只是更高明的‘欺騙’。這一點,作為戲劇之神的您,想必比誰都清楚?!?/p>
我的心猛地一跳。
“哦?”我故作好奇地挑了挑眉,“聽你的意思,我的戲劇,也是一種‘欺騙’嗎?”
“不,當(dāng)然不?!绷帜崃⒖陶f道,語氣誠懇,“您的戲劇是藝術(shù),而藝術(shù),是為了揭示更高層次的‘真實’。我只是在想,您最近構(gòu)思的新劇,一定也是如此吧?”
他終于提到了正題。
“我聽聞,您的新劇與‘宿命’和‘悲劇’有關(guān)?!彼此齐S意地整理著自己的領(lǐng)結(jié),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父親’對這個主題非常感興趣。她常說,有些真相,就藏在那些被遺忘的、廢棄的角落里,等待著有心人去發(fā)掘?!?/p>
我的后背瞬間滲出了一層冷汗。
廢棄的角落。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禮貌而得體,但組合在一起,卻是一封不容置疑的戰(zhàn)書。
阿蕾奇諾知道。她知道我去了舊日的研究院。她甚至可能知道我拿走了什么。
這場看似偶遇的街頭問候,是來自“壁爐之家”的警告,也是一種試探。她在告訴我:我在看著你,芙寧娜。你最好快點拿出些什么東西來。
我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甚至更加燦爛了。
“你的‘父親’,真是一位有見地的女士?!蔽矣迷亣@般的語調(diào)回答,“沒錯!我的靈感,正來源于此!歷史的塵埃之下,埋藏著最深刻的詩篇!看來,我必須得加快進度了,可不能讓我的觀眾們,尤其是你那位可敬的‘父親’,等得太久??!”
林尼的笑容加深了,他向我深深鞠了一躬:“那我便替‘父親’,提前預(yù)祝您的新劇能夠取得空前的成功,芙寧娜大人?!?/p>
他轉(zhuǎn)身離去,匯入了人群之中,仿佛剛才那段暗流洶涌的對話從未發(fā)生過。
我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才緩緩地、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剛才還算輕松的心情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毒蛇盯上的、徹骨的寒意。原本還算寬裕的時間,瞬間被壓縮到了極限。
我不能再等了。
我轉(zhuǎn)過身,快步走向了另一個方向。我的目標(biāo)很明確——蒸汽鳥報社。
要破解那份報告,同時應(yīng)付虎視眈眈的“仆人”,我需要一個對楓丹歷史和各種奇聞異事了如指掌的“專家”。一個足夠敏銳,卻又身處權(quán)力中心之外,不會引起那維萊特警覺的人。
夏洛蒂。
那個總是扛著留影機,為了“真相”和“獨家新聞”不顧一切的記者。
現(xiàn)在,她將成為我破局的關(guān)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