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知鳶得了一個畫本子,在屋內(nèi)一個人看了許久。
這冊《山海經(jīng)》插圖精美,但看久了此刻眼前都浮起了重影。
“吱呀——”
她推開雕花窗欞,夜風撲面而來,她正舒展手臂時,忽然對上了懸在窗外老梨樹上的一雙眼睛。
“是你?!”喬知鳶險些驚叫出聲,又慌忙捂住嘴。
月光下,那玄衣男子劍眉星目的輪廓,分明是上回在蘇府祠堂外遇到的黑衣人大哥。
沈晏僵在樹杈間,一片花瓣正巧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他笑了,笑得很釋懷。
裴觀說得對,他確實不用再查了。
*
喬知鳶看到他很激動:“你是上回給沐歌送東西的黑衣人大哥?”
他今日依舊一身勁裝,只是腰間多了塊溫潤的玉佩,在陽光下泛著瑩瑩光澤。
喬知鳶仰著臉十分興奮,故意說道:“這會兒來,難道是來給我送東西?”
她可不是真的要禮物,不過是隨口一說。
但沈晏望著她期待的模樣,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本想換個時間再送,既然如此,那今日便送了。
他修長的手指探入懷中,取出個繡著幽蘭的錦囊,那蘭草用銀線勾勒,在墨色緞面上若隱若現(xiàn)。
正是裴觀托他轉(zhuǎn)交的信物。
“給我的?”喬知鳶驚喜地接過。
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他略帶薄繭的掌心,帶起一陣酥麻。
她迫不及待地解開錦囊上精致的如意結(jié),里頭竟躺著只栩栩如生的金兔。
不過拇指大小,卻雕得憨態(tài)可掬,兩只紅寶石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金子?!”她驚呼出聲。
沈晏見狀暗自懊惱。
送姑娘家這等俗物?實在有失風雅。
他正想著要不要解釋這是他人所托,卻見喬知鳶已經(jīng)捧著金兔愛不釋手地轉(zhuǎn)著圈看,裙擺像朵盛開的花。
“你怎么知道我最愛金子?”
她突然湊近,眼里盛滿星光,“這兔子雕得真精巧,你看它的耳朵還會動哎!”
說著輕輕撥弄了下那對薄如蟬翼的金耳朵,果然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顫動。
沈晏望著她雀躍的模樣,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了下。
他忽然覺得,或許金子也沒那么俗氣。
*
“對了——”,喬知鳶突然踮起腳尖湊近,清甜的香氣撲面而來。
她歪著頭打量他玄色勁裝上若隱若現(xiàn)的云紋刺繡,“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是做什么營生的?”
接著用手指輕輕點了點他衣襟上的暗繡,“總感覺你不像普通侍衛(wèi)…”
“君衍”,沈晏脫口而出,又急忙掩飾道:“江湖人士。”
“君...衍...”,喬知鳶將這兩個字在唇齒間細細研磨,隨后笑道:“真好聽的名字啊,君衍?!?/p>
沈晏呼吸一滯。
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字能被她念得這般繾綣。
“原來是江湖俠客??!失敬失敬!”
喬知鳶眼睛亮晶晶的,不自覺地又靠近半步,“難怪那日見你翻墻的身手如此利落,就像...”
她突然比劃了個劍招,“就像《射雕英雄傳》里的黃藥師一樣!”
“《射雕英雄傳》?”沈晏微微蹙眉。
“哎呀,說順嘴了”,喬知鳶吐了吐舌頭,“是我老家的話本子,講江湖俠客的故事。”
她眼底閃過一絲懷念,“小時候最愛看了,可惜現(xiàn)在看不到了。”
一陣春風拂過,幾片雪白的梨花瓣打著旋兒落下,有一瓣正好沾在她鬢間。
沈晏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動了動,終是沒敢抬手。
他什么時侯如此猶豫過了…
“光顧著問你了”,喬知鳶忽然仰起臉,笑靨如花,“那我也該好好自我介紹才是?!?/p>
“我知道”,沈晏嗓音微啞,“喬三姑娘,沈二的未婚妻。”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聽說姑娘是自己想嫁沈二的,我能問問為什么嗎?”
喬知鳶托著腮,指尖無意識地在窗欞上畫著圈:“沒有為什么,我就是非他不嫁?!?/p>
突如其來的表白,沈晏心中說不出的激動。
他垂在身側(cè)的手緊握成拳,骨節(jié)發(fā)白。
若不是顧忌禮數(shù),他真想現(xiàn)在就翻窗而入,將人狠狠揉進懷里。
*
“真羨慕你啊”,喬知鳶忽然嘆氣,“生在江湖,天高海闊任你來去?!?/p>
沈晏望著她垂下的睫毛,聲音不自覺地放柔:“江湖刀光劍影,遠不如京城安逸?!?/p>
“可就算在自家府里...”,喬知鳶揪著窗紗流蘇,“有母親幫襯,我都斗不過二姐。等到了侯府...”
她突然抬頭,“你說沈二公子會護著我嗎?”
“他一定會”,沈晏斬釘截鐵地答道,聲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急切。
喬知鳶狐疑地瞇起眼:“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
“我...”,沈晏喉結(jié)滾動,急中生智,“我們江湖人士消息靈通。沈二公子曾在明月樓親口說過,此生只求一心人?!?/p>
“哦?”喬知鳶突然湊近,近得他能聞到她發(fā)間淡淡的茉莉香。
“那你再說說,沈晏房里可有通房妾室?有沒有青梅竹馬的表妹?”
沈晏答的飛快:“沒有通房妾室?!?/p>
“也沒有青梅竹馬的表妹?!?/p>
喬知鳶挑眉:“你不用安慰我。”
“千真萬確!”沈晏急得向前邁了半步,又硬生生剎住。
他說的是真的!
沈晏就差交代自己的真實身份,但又怕唐突了她。
但他還是復(fù)述了一遍:“我和他關(guān)系甚好,他曾說過,只求一心人?!?/p>
喬知鳶心想:所以沈晏還是童子之身?真是大喜。
“是誰?”外面突然傳來丫鬟的聲音。
喬知鳶應(yīng)答:“沒人,是我,我開窗透透氣。你且下去。”
話音未落,沈晏便已經(jīng)隱入黑暗中。
待喬知鳶再回頭時,窗外已空無一人,只有一片梨花花瓣飄落在窗臺上。
他怎么就這么走了…
*
沈晏沒有回自己私下買的院子,而是鬼使神差地翻進了自己在侯府的寢房。
他點亮燭火,翻出私庫賬本細細核算,田莊十二處,鋪面八間,海外商船三艘...
足夠養(yǎng)十個喬知鳶天天買金子了。
沈晏這才合上賬本,滿意地和衣躺下,眼前還浮現(xiàn)著窗邊那張笑靨。
他忽然覺得,母親定的婚期實在太遠了些。
若是明天一覺醒來就是新婚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