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軒在床上發(fā)現(xiàn)陌生耳環(huán)時，陳蔓正穿著他的襯衫撒嬌："就借一下嘛"。三個月后，
她舉著徐陽的胃癌診斷書哀求："他只剩三個月了，我們辦完婚禮就散"。民政局門口，
徐陽的挑釁短信準時彈出——照片里陳蔓的婚戒在凌亂床單上閃光。
劉文軒燒毀請柬消失的那天，陳蔓才看清手機里上千條未讀消息。
直到她挺著孕肚撞見劉文軒牽著酷似自己的女孩，徐陽突然亮出染血的刀："姐，
你猜媽當年跟誰生的我？"刺耳的剎車聲響起時，
陳蔓看清了車窗映出的三張臉——崩潰的她，獰笑的弟弟，和街角捂住妹妹眼睛的劉文軒。
那枚珍珠耳環(huán)卡在深灰色床單的褶皺里，一點微弱的光，像突然扎進眼睛里的刺。
劉文軒站在臥室門口，手里還拎著路上買的熱乎早點，豆?jié){袋子細繩勒在手指上，有點疼。
空氣里有種揮之不去的氣味，不只是宿醉的酒氣，
還有一種陌生的、帶著侵略性的須后水味道，混在屬于他和陳蔓的空間里，
突兀得像一塊油污。陳蔓正好從浴室出來，帶著濕漉漉的水汽。
她身上松松垮垮地穿著一件寬大的男士襯衫，白皙的腿一覽無余。
那是劉文軒最喜歡的一件棉質(zhì)襯衫，現(xiàn)在被她胡亂套在身上，領(lǐng)口歪斜，
露出的鎖骨上……似乎有一小塊模糊的暗紅印記。她的笑容帶著點慵懶的明媚，沒看床，
直直撲進他懷里?！败幐缁貋砝?？餓死了！”她的聲音帶著點鼻音，像以前每次撒嬌，
“襯衫借我穿穿嘛，我的衣服都弄上酒味了，懶得找?！彼樎裨谒i窩，蹭了蹭。
劉文軒的身體有點僵硬，視線不受控制地又瞟向床尾那抹不該存在的微光。
“昨晚……部門聚會？”他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只是喉嚨有點發(fā)干?！皩Π?！累死了，
喝得暈乎乎的?！彼龔乃麘牙镅銎痤^，笑得沒心沒肺，順手接過他手里的豆?jié){，
“徐陽——就是上回跟你提過的那個新來的業(yè)務(wù)骨干，特能喝！昨晚送我回來的，外面風(fēng)大，
我就讓他進來等車了。怎么，我軒哥吃醋啦？”她捏捏他的臉，動作熟稔親昵。吃醋？
劉文軒看著她的眼睛，清澈坦蕩，找不出一絲異樣。他伸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
拇指的指腹在那塊印記上似有若無地擦過。“沒，”他扯了扯嘴角，“下次早點回。
這襯衫……”他頓了頓，“穿著還舒服？”“舒服啊！我軒哥的，最舒服了。
”她又往他懷里貼緊了些，像只尋求庇護的小獸。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照進來，
映著她的側(cè)臉，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投下安靜的陰影。劉文軒用力把她抱緊，
仿佛要把什么看不見的臟東西擠出去。時間像摻了泥沙的水，渾濁地向前流淌。
徐陽的名字出現(xiàn)的頻率越來越高。最初只是陳蔓無意間提及的“辦公室笑話”主角，
后來變成了“那個特貼心的徐陽幫忙打印材料”，再后來，
陽請部門喝咖啡”、“徐陽分享客戶技巧”、“徐陽周末要去攀巖”……每次聽到這個名字，
劉文軒心里都像被人用鈍刀子輕輕刮了一下。陳蔓看徐陽的眼神，他見過。在茶水間，
他從虛掩的門縫瞥進去。她側(cè)對著他，微微仰著頭，看著徐陽講話，嘴角微微彎著，
眼睛里映著茶水間的頂燈，亮得驚人。那不是同事間的笑意，那種光，
他在他們熱戀期陳蔓的眼睛里見過，是近乎崇拜的、被牢牢吸引住的光。
劉文軒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他忍。深夜，他閉著眼，呼吸平穩(wěn)。身邊的人呼吸同樣平穩(wěn)。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整個城市都似乎沉睡了。突然，陳蔓極輕微地動了一下。
床墊發(fā)出細微的“吱呀”聲。接著是衣料極輕的摩擦聲，是赤腳踩在地板上幾乎消失的足音。
臥室的門被悄無聲息地拉開一條縫，她溜了出去。幾秒鐘后，客廳通往陽臺的玻璃門，
也傳來微不可聞的開啟聲?？蛷d沒開燈，只有窗外城市零星的光透進來。劉文軒睜開眼，
靜靜地躺著，如同一塊冰冷的石頭。陽臺隱約傳來壓得很低的說話聲，是陳蔓的聲音，
混雜著模糊的輕笑。他甚至能想象出她將窗簾拉上一半，
把自己藏在陰影里對著手機笑的樣子。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他側(cè)過身，
目光投向陽臺的方向，窗簾厚重的影子投在墻壁上，像一只巨大的、沉默的怪獸。
胸腔里的心臟沉沉地跳動著，牽扯著肋骨疼。他就這么安靜地躺著，
聽著隔壁隱約傳來的低語和輕笑，直到聲音消失，
直到身邊再次傳來窸窣的聲響和她身上那若有若無的陌生須后水氣味重新靠近。他閉上眼，
徹底將自己埋進了那片冰冷的黑暗里。他還能忍。平靜，或者說劉文軒努力維持的平靜表象，
終于在一個沉悶的夜晚徹底碎裂。凌晨兩點，睡夢中他被一種奇怪的聲音擾醒。迷迷糊糊間，
聲音變得清晰——壓抑的喘息，急促而興奮的低語，床墊彈簧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這些聲音不是透過墻壁傳來，它們清晰得可怕，就來自于他的臥室內(nèi)！猛地睜開眼，黑暗中，
他捕捉到床邊地板上糾纏的人影輪廓！是他的陳蔓！另一個，高大健碩，是徐陽！那一瞬間，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沖向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他甚至連憤怒都沒能立刻涌上來，
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荒謬感和冰冷的麻木。他看見陳蔓的長發(fā)散落在他的枕邊，
看見她細白的手緊緊抓著徐陽汗?jié)竦谋臣梗匆娦礻柕膭幼鲙е环N近乎羞辱的恣意。
劉文軒猛地閉上了眼睛。黑暗包裹著他，感官卻在無限放大。那不堪的聲響，那混亂的喘息，
那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陌生男人的體味……它們像無數(shù)尖銳的針，一下下穿透他僅存的自尊。
他用盡全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可能導(dǎo)致失控。
他甚至清晰地聽到自己牙齒緊咬發(fā)出的咯咯聲，在令人作嘔的噪音中依然刺耳。
時間從未如此漫長。每一秒都是無盡的煎熬。直到那些令人窒息的聲音終于停止，
化作粘膩的、滿足的細語。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響起。黑暗中，
他感覺到徐陽的目光似乎掃過他的“睡臉”。門被輕輕帶上。房間里只剩下了他和陳蔓，
以及那難以消散的污穢氣味。過了很久，陳蔓才小心翼翼地摸索著躺回他身邊，
她的指尖冰涼。劉文軒猛地睜開了眼睛，在黑暗中直直地轉(zhuǎn)向她。
他以為自己的目光會像刀子，可開口時聲音卻干澀得嚇人，沙啞又平靜，
平靜得像暴風(fēng)雨前死寂的海面：“玩夠了？過癮了？”身邊的陳蔓像被驚雷劈中，
身體瞬間僵硬得如同石雕。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下來，窗外零星的燈光也仿佛被凍結(jié)了。
“軒……軒哥？”她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幾乎破碎，“你沒睡著？你……你看到了？
”驚惶瞬間淹沒了一切?！斑@是我的床?！眲⑽能幍穆曇魶]有絲毫波瀾，只有冷硬的指認。
這句話如同鞭子，狠狠抽在陳蔓身上。片刻的死寂后，
是她驟然爆發(fā)的混亂辯解：“你聽我解釋！不是的！文軒！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徐陽！
他喝多了！他死纏爛打！是他突然強行……我是沒辦法！我真的……”黑暗中，她語無倫次，
慌亂地伸手想抱他，如同溺水的人想抓住稻草。劉文軒猛地向后退縮，
動作大得連床都震了一下，仿佛她是沾滿病菌的臟污?！皠e碰我！
”厭惡和怒意像巖漿一樣沖破表面的冰層，那聲音嘶啞卻帶著攝人的力量，“陳蔓，看著我！
”他猛地打開了床頭燈。暖黃的光瞬間傾瀉而下，
散落在地的衣物（包括那件熟悉的男式襯衫）、還有陳蔓臉上狼狽的淚痕和驚恐無措的表情。
她的眼線花了，暈染開一片深色的狼狽。燈光刺得陳蔓下意識閉了下眼，
慌亂地用手臂遮擋光線，更像遮擋劉文軒那直刺靈魂的目光。“關(guān)燈！求你，
關(guān)燈……”她嗚咽著，聲音支離破碎。劉文軒只是死死地盯著她，胸口劇烈起伏，
眼睛里布滿了猩紅的血絲?！澳惆阉?，帶到我們的床上？”每一個字都從牙縫里擠出來，
帶著毀滅的重量，“在我睡著的地方？”他一把掀開被子下了床，赤腳踩在地板上，
像要逃離瘟疫?！按┥弦路?！臟！”“我錯了！軒哥，我真的錯了！我鬼迷心竅！
我……我控制不住……”陳蔓幾乎是撲下床，想拉住他，“我和他斷了！真的！
我現(xiàn)在就打電話跟他斷干凈！你原諒我這一次，就這一次……”她哭得幾乎窒息，
試圖去抓他冰冷的手臂。劉文軒甩開她的手，力道大得讓她踉蹌后退?！耙淮危俊彼湫?，
那笑聲扭曲得令人心寒，“床上的那枚耳釘，陽臺的電話，
辦公室里那種眼神……”他猛地逼近一步，氣息灼熱而憤怒，“你當我是傻子？陳蔓！
一次不夠，你還要來踐踏我多少次？我們的婚床！”他的質(zhì)問如同重錘，
一記記砸在陳蔓搖搖欲墜的辯解上?！盎榇病眱蓚€字讓她徹底癱軟下來，靠在冰冷的墻壁上。
“婚禮……我們的婚禮……”她喃喃自語，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淚眼模糊地看向床頭柜上那張精致的婚紗店宣傳冊?？吹剿鞘竦臉幼樱?/p>
劉文軒心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刺了一下。疼痛過后，是更深沉的疲憊和悲哀。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喉頭的腥甜?！俺鋈??！彼穆曇粢呀?jīng)沒有了憤怒，
只剩下極度的疲憊和一種冰冷的疏離?！盎蛘?，我出去?！标惵@恐地抬起頭，
看著劉文軒沉默地走向衣柜，開始一件件拿出自己的衣服。那一刻，
鋪天蓋地的恐慌壓倒了一切。“不要走！文軒！”她不顧一切地沖過去，死死抱住他的腰，
“別丟下我！我知道傷了你的心，我知道我罪該萬死……你給我一次機會！最后一次！求你！
看在我們八年的份上，看在我們就差一步就要結(jié)婚的份上！”她的眼淚浸透了他后背的睡衣。
劉文軒停下了動作。他僵在原地，任由她抱著，心卻在下沉，沉入一片漆黑冰冷的海底。
八年。差一步。這兩個詞，像淬了毒的針。他疲憊地閉上眼睛，
巨大的心灰意冷幾乎將他吞噬。最終，他艱難地擠出一句：“天亮了再說。
”他沒有再趕她走，也沒有再收拾衣物，只是脫力般地坐回床上，背對著她，
像一個失去了所有力氣的老人。陳蔓蜷縮在床的另一邊，如同受傷的小動物，
低低的啜泣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持續(xù)了很久。暫時的偃旗息鼓并不意味著戰(zhàn)爭的結(jié)束，
而是風(fēng)暴眼的短暫平靜。陳蔓試圖彌補，她用近乎討好的殷勤小心翼翼地修補著裂縫。
餐桌上是她精心準備的早餐，劉文軒的衣柜被整理得一絲不茍，語氣也變得格外輕柔謹慎。
她避開徐陽的名字，不再晚歸，像一只被嚇壞了的兔子。但劉文軒的心，
像一塊布滿裂紋的琉璃。每一次輕拿輕放，每一次眼神觸碰，
每一次看到她手機上那些一閃而過的陌生頭像，都讓他心頭裂開的縫隙更深。
他沉默地看著她做這一切，無法給予回應(yīng)，眼神深處是難以融化的冰和深不見底的疲倦。
愛還在，像一棵失水的植物，但信任已然千瘡百孔。他甚至沒有力氣再去質(zhì)問或求證。
這份被碾碎過的感情，沉重得讓他步履維艱。劉文軒以為最深的谷底已經(jīng)觸過，
卻不知腳下的裂痕會塌陷得更深。三月初，空氣里剛有一絲暖意，又被料峭春寒吹散。
陳蔓下班回來，沒有像往常一樣掛出笑容，臉色蒼白，手里緊緊攥著一個深藍色的硬紙袋。
她站在玄關(guān)，沒有換鞋，眼神躲閃地看著劉文軒?！拔能帯彼穆曇舾蓾l(fā)緊，
手指無意識地在紙袋邊緣揉搓，幾乎要碾碎那劣質(zhì)的紙張，“徐陽……徐陽他查出胃癌了。
”這幾個字，她吐得極其艱難?？蛷d里死寂。窗外的風(fēng)聲似乎都停滯了。劉文軒坐在沙發(fā)上，
手里翻著公司下季度的預(yù)算報表，動作停頓了一瞬，目光緩緩從文件上移開，
落在陳蔓毫無血色的臉上?！拔赴?？”他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近乎詭異?！班?。
”陳蔓用力地點點頭，走上前幾步，將那紙袋遞給他，指尖冰涼微顫，“晚期。
醫(yī)生……醫(yī)生說，最多……最多三個月。”她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眼淚掉在地板上。
劉文軒沒有接那個袋子。他的視線掃過紙袋封口隱約可見的“醫(yī)院”字樣，停留了幾秒，
然后重新抬起，平靜無波地看著陳蔓。那種平靜，比任何狂風(fēng)暴雨都更讓陳蔓心慌。
“所以呢？”他問，語調(diào)沒有一絲起伏。陳蔓猛地抬頭，
淚水模糊了視線：“所以……所以他沒多少時間了！他現(xiàn)在只想……只想和我領(lǐng)個證，
辦一場婚禮，完成最后的心愿……他說……求我看在……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情分？
”劉文軒打斷她，唇角似乎向上彎了彎，形成一個嘲諷的弧度，“什么情分？
是他在我床上搞我未婚妻的情分？還是半夜給你發(fā)不堪入目的床照的情分？
”陳蔓被堵得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軒哥，我知道……我知道這很荒唐，
我對不起你……但你就當……就當可憐一個快死的人？行善積德好不好？
只是……只是走個形式，簽個字，辦個酒席……滿足一下他最后的念想……他一走，
我們就……”她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臂，力氣大得讓他能感覺到她的指甲隔著衣袖陷進皮膚里，
“我們就立刻復(fù)婚！婚宴場地還是那個，婚紗……我已經(jīng)改好了，你喜歡的那件。
我們就當……就當什么也沒發(fā)生……”她的聲音帶著絕望的祈求。
客廳里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聲和窗外嗚嗚的風(fēng)聲。劉文軒沉默地看著她。那眼神如此專注，
又如此空洞，像是在辨認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他一點點地、一根一根地掰開陳蔓死死抓著他手臂的手指?！皾M足他的念想？
”他重復(fù)了一遍，聲音很輕，像薄冰碎裂的輕響，“那我的念想呢，陳蔓？”他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陳蔓眼前投下一片陰影，“我八年的念想，就差臨門一腳、定好日期的念想，
在你眼里，是這么廉價的東西？廉價到可以隨時借出去，給一個跟你在我床上亂搞的男人，
去滿足他‘最后的愿望’？
”他的目光掃過茶幾上那本他為了這場婚禮熬夜修改了無數(shù)遍的賓客名單草稿，
掃過墻上掛著的拍立得照片上兩人燦爛的笑臉?！斑€有你剛才說，”劉文軒俯下身，
逼近她滿是淚水的臉，一字一句，清晰地仿佛要把字刻進她的骨血里，“‘他一走，
我們就立刻復(fù)婚’？”他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嘶啞蒼涼，在空曠的客廳里回蕩，“陳蔓，
你覺得我劉文軒，看起來像個收垃圾的嗎？”最后這句話如同利劍，
徹底貫穿了陳蔓所有的僥幸和辯解。她站在原地，只覺得渾身發(fā)冷，
像被扒光了衣服丟在寒風(fēng)中，難堪、絕望、無地自容。
那本承載著她所有不切實際幻想的診斷證明，此刻像燒紅的烙鐵燙著她的掌心。
她死死攥著那個深藍色的紙袋，骨節(jié)泛白，卻再說不出一句話，
只有眼淚洶涌地、無聲地淌下。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膠水。燈光下，
男人眼中的冰層卻厚得砸不破。陳蔓站在那里，被他那三個字壓得幾乎無法呼吸，
眼淚洶涌得更加厲害，卻失聲一般哭不出來。最終，是劉文軒先轉(zhuǎn)開了視線。
那深沉的疲憊感又漫了上來，像冰冷的潮水淹沒了他。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再開口時，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陳蔓，
我們都需要……冷靜一段時間。”他沒有再看她，徑直轉(zhuǎn)身走進了書房。關(guān)門聲并不重，
但落在陳蔓耳中卻如同驚雷?？蛷d里只剩下她一個人，攥著那張?zhí)摷俚牟∥Ｍㄖ獣?/p>
站在一地狼藉的情感廢墟里，刺目的燈光從天花板上投射下來，冷得像冰。
日子在一種詭異的“和平”中熬著。陳蔓沒有再提那件事，仿佛她從未說過那些話。
她對劉文軒愈發(fā)小心翼翼，眼神里充滿試探和祈求。劉文軒則沉默得可怕。
他們依舊同住一個屋檐下，一起吃飯，卻只交換最必需的話語。
空氣里凝固的尷尬幾乎能滴出水來。他不再睡在臥室，
書房那窄小的折疊沙發(fā)成了他的棲身之所。每次他沉默地抱著枕頭被子從臥室門口經(jīng)過，
都讓陳蔓的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一次。半個月后，三月底的一天傍晚。陳蔓洗好碗，
劉文軒坐在沙發(fā)上看新聞聯(lián)播，屏幕上閃動的光映著他沒什么表情的臉。
“文軒……”陳蔓坐到沙發(fā)的另一角，離他很遠，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哀求，
“我知道我沒臉求你。
徐陽那邊……時間真的不多了……他家里人也催著……求你了……只是領(lǐng)個證，走個過場，
他就能安心了……”她不敢看他的表情，眼睛盯著茶幾上的一個水果漬斑點，
“求你了……軒哥……就當……就當我捐個腎給一個快死的人？”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把曾經(jīng)劉文軒給過她最深的溫情——那句縱容一切的“鬧什么別扭”當武器祭了出來，
又荒謬地類比著“捐腎”，試圖喚醒他最后一點憐憫。劉文軒一直盯著電視屏幕。
女主播字正腔圓的聲音播報著遙遠的喜訊。陳蔓的話，一個字一個字鉆進耳朵，
比新聞里的噪音更刺耳。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咔咔作響。
過了足足一分鐘，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意義不明的、極其短促的嗤笑聲。然后，他猛地站起身！
動作幅度很大，把旁邊的玻璃杯都震得晃了晃?！瓣惵?，”他背對著她，
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從今往后，別再在我面前提那個名字一個字。你的事，
是你的事?！彼麄?cè)過頭，眼角的余光冰冷地掃過她瞬間慘白的臉，又補了一句，
斬斷了所有可能，“至于你，你愛做什么，隨你?！闭f完，他大步走進了書房，
依舊是那個不輕不重的關(guān)門聲。這一次，門關(guān)上了，也隔斷了陳蔓所有無用的眼淚。
客廳里只剩下電視聒噪的喧囂。她癱軟在沙發(fā)上，巨大的恐慌之后，
一種近乎麻木的空洞攫住了她。她愣了很久，才緩緩地、慢慢地，從包里拿出了手機。
手指僵硬，幾次滑動才解開屏鎖。屏幕幽幽的冷光映著她蒼白的臉。她找出徐陽的號碼。
編輯短信。手指顫抖，每一個字都重若千斤。「他知道了。他不攔我。你……定時間吧。」
按下發(fā)送鍵的那一刻，力氣像是被瞬間抽空。陳蔓頹然放下手機，整個人蜷縮進沙發(fā)的角落，
臉埋進膝蓋。剛才強行忍住的眼淚，此刻洶涌而出，無聲地浸濕了布料。不是因為痛苦，
不是因為劉文軒的決絕，更多的，
是對即將要去做的那件事本身、對那個即將蓋在自己名字旁的另一個名字的徹底恐懼與排斥。
民政局門口那對新人是四月一日領(lǐng)的證，諷刺得如同一個巨大的生活笑話。
劉文軒刻意請了一整天的假。早上陳蔓離開前，他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她站在玄關(guān)許久，
欲言又止，最終只低低說了句“我走了”。門關(guān)上，那沉重的落鎖聲像一聲嗚咽。
他一直待在書房，但外面細碎的腳步聲、關(guān)門聲，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太陽在窗外一點點移動，從窗欞的左邊爬到右邊。書桌一角，
還放著那本攤開的婚禮場地策劃冊，日期赫然是當初他定下的、他真正婚禮的日子。
下午兩點整，手機突然在桌上震動起來。劉文軒幾乎是瞬間就抓起了它。發(fā)件人：陌生號碼。
內(nèi)容只有一張圖片。圖片加載出來的一瞬間，劉文軒的心臟驟然停止了一秒，
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間倒流冰冷。那張照片的背景，
他熟悉得刺眼——深灰色的、他曾躺過的床單。床單上一片凌亂。而最中央，
赫然是陳蔓的左手！無名指上，一枚閃亮的、簇新的鉑金鉆戒正無恥地嘲笑著他！
光線有些暗，但足夠看清楚，那枚戒指旁，還隨意丟著一個銀色的金屬打火機殼，
上面刻著囂張的“XY”?！景l(fā)件人：XY】信息緊跟著彈了出來：「劉工，這戒指好看不？
蔓蔓挑的，說襯她今天的紅裙子（紅唇親吻emoji）。
你家的床墊…嗯…是該換了（壞笑emoji）?！姑恳粋€字，每一個表情，都像淬毒的針！
劉文軒的眼睛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個紅得刺眼的嘴唇emoji，盯著那行字里的“床墊”，
那赤裸裸的炫耀和羞辱，將那深藍色紙袋帶來的最后一絲自我安慰徹底碾碎！
那所謂的“最后心愿”，所謂的“簽個字”，
原來只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用來羞辱他、徹底擊垮他的惡毒把戲！
一股難以抑制的腥甜猛地沖上他的喉嚨！他死死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
胸腔里翻攪著撕裂般的痛楚。他猛地起身沖出書房，沖進洗手間，對著馬桶，
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胃里翻江倒海，吐出來的卻全是酸澀的膽汁和灼熱的絕望。傍晚時分，
開門聲響了，輕輕的。陳蔓走進來，身上竟還穿著一條簇新的大紅色裙子，
襯得她妝容精致的臉有種不真實的艷麗。她手里拎著幾個印著高檔商場LOGO的購物袋。
“文軒？”她一邊換鞋，一邊嘗試著用輕快的語調(diào)招呼?？蛷d里沒有回應(yīng)。書房的門緊閉著。
她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提著袋子走到書房門口，猶豫著敲了敲門：“文軒？我……回來了。
”聲音有些遲疑。門內(nèi)一片死寂。陳蔓的心莫名沉了一下。她擰開門把手。書房里沒人。
折疊沙發(fā)上的薄被疊得整整齊齊。她的目光掃過書桌。心臟像是被一只冰涼的手瞬間攥緊，
血液凝固了——桌子上沒有那份攤開的婚禮冊子，沒有他的水杯，
沒有那本他常翻的汽車雜志。整個桌面空無一物，干凈得像從未有人使用過。目光急掃！
書桌旁那個巨大的、半人高的灰色儲物柜，柜門敞開著！里面空空如也！
陳蔓手里的購物袋“啪嗒”幾聲接連掉在地上?？只潘查g攫住了她所有感官！
她跌跌撞撞沖到衣柜前，猛地拉開！屬于劉文軒的那半邊，空了！干凈得仿佛他從未存在過！
只有幾件她買給他的新襯衫還掛著，標簽都沒拆，顯得如此可笑。
她沖到玄關(guān)鞋柜旁——他常穿的那雙運動鞋不見了！
門口掛著的外套架子——他那件深灰色的棉服也消失了！“文軒！軒哥！”她尖利地喊起來，
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形，在驟然空曠得可怕的屋子里回響。她瘋狂地跑進每一個房間，廚房，
衛(wèi)生間，陽臺……哪里都沒有！連他平時放的漱口杯、剃須刀都不見了！最終，
她的視線落在了客廳茶幾的正中央。那里，
安靜地躺著一樣?xùn)|西——一個方形、硬挺、邊緣帶著一點燒焦痕跡的紙片。她顫抖著手，
把它拿了起來。那是一張被燒掉了大半邊的紅色婚禮請柬！殘留的那小半截上，
燙金的婚禮日期正是她和徐陽剛剛登記的今天！
下方隱約可見兩行印刷體的新人名字——“陳蔓 & 劉文軒”。
新郎的名字“劉文軒”三個字，只剩下一半，邊緣是焦黑的、猙獰的、被火焰吞噬過的痕跡，
像一道絕望的傷口。轟——！陳蔓的腦子里仿佛炸開一個驚雷。
請柬從她瞬間失力的手中飄落。她發(fā)瘋一樣沖回臥室，撲到床邊，從枕頭下摸出自己的手機。
屏幕上，通訊錄里“軒哥”的名字后面，
赫然顯示著血紅的、扎眼的——1024條未讀消息！指尖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
屏幕幾次解鎖失敗。好不容易點開通話記錄，拉到底部。
最頂端的呼出記錄標記著一個紅色的、巨大的“X”圖標——無數(shù)次撥號失敗。
最后一條呼出時間：兩個小時前。狀態(tài)：未接通。再往下拉，密密麻麻的呼出記錄，
全是撥向“軒哥”，時間從傍晚她進門那一刻，一路向前延伸……延伸到半個月前，
甚至更早……無數(shù)紅色的“未接通”！原來她一次次撥過去，從滿懷期待到煩躁抱怨，
再到今天歸家時的委屈不滿（他居然不回電話?。?，她以為他只是冷戰(zhàn)，只是“鬧脾氣”。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碎，痛得她瞬間彎下腰，蜷縮在地板上，
發(fā)出像受傷野獸一樣的嗚咽。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他不是鬧脾氣……他不要我了……”巨大的恐懼和悔恨滅頂而來，
將她徹底淹沒。她顫抖著手，瘋狂地撥出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澳鷵艽虻挠脩粢殃P(guān)機，
請稍后再撥……”機械冰冷的女聲，一遍又一遍，
如同一把鈍刀反復(fù)切割著她已經(jīng)血肉模糊的心。夜已深，徐陽的別墅里彌漫著昂貴的香水味。
吊燈的光線在水晶杯折射下碎成萬點浮華。“怎么了？我的徐夫人？
”徐陽一身深色絲綢睡袍，領(lǐng)口敞開，露出結(jié)實的胸肌線條。他慵懶地靠在真皮沙發(fā)上，
搖晃著杯中的琥珀色酒液，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盯著對面沙發(fā)上臉色慘白、魂不守舍的陳蔓，“簽個字，戴上戒指而已，
就真把你魂都抽沒了？”他的目光掃過她無名指上那枚鉆戒，語氣輕佻。陳蔓猛地一顫，
下意識地將戴著戒指的手縮到背后，像碰到了滾燙的烙鐵。她抬起頭，眼睛里布滿紅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