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六的夜,冷得透骨。海寧陳府我那間熏著暖香的閨閣里,炭盆燒得噼啪作響,
我卻如墜冰窟。銅鏡里映出的臉,光潔飽滿,沒有冷宮里枯槁的蠟黃,沒有絕望刻下的深痕,
也沒有那碗穿腸毒藥灼燒五臟六腑后殘留的死氣。十五歲的陳知畫,即將奉詔入宮,
前途似錦??晌曳置饔浀媚峭胨幍淖涛??;屎蟮男母谷輯邒?,
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擠出一點虛偽的悲憫,渾濁的老眼里卻淬著冰一樣的毒光,
她說:“福晉…哦,陳氏,皇后娘娘念舊情,賜你一碗安神湯,喝了就解脫了?!苯饷??
是皇后親手將我推入景陽宮那個火坑,利用我斗垮了小燕子,離間了五阿哥,
榨干我最后一絲價值后,便嫌我礙眼,要“解脫”了我!冷宮破窗漏進的寒風,
也比不上那毒藥灌入喉嚨時的冰冷刺骨。“小姐,小姐?”貼身丫鬟碧桃的聲音帶著睡意,
輕輕叩門,“您還沒歇下嗎?明日一早,內(nèi)務(wù)府的車駕可就到了?!蔽颐偷鼗厣?,
指尖觸到冰冷的鏡面,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知道了,你先歇著?!蔽业穆曇艚吡ζ椒€(wěn),
卻仍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碧桃的腳步聲遠去。死寂重新籠罩。桌上,
那封來自紫禁城坤寧宮、用火漆密封的信函,在燭光下幽幽地反著光,像一條盤踞的毒蛇。
前世,就是這封信,如同無形的繩索,勒緊了我的脖頸,將我一步步拖入深淵。
信里是皇后烏拉那拉氏“親切”的“提點”與“期許”,
字字句句都是為我鋪就的、通往永琪側(cè)福晉之位的“錦繡前程”,
實則是一紙將我釘死在棋局上的賣身契。我拿起那封信,冰涼的封皮貼著滾燙的掌心。
沒有半分猶豫,我走到炭盆邊。通紅的炭火映著我眼底翻涌的恨意。
嗤啦——火舌貪婪地舔舐上信箋的邊角,明黃的火焰迅速吞噬了那些虛偽的墨跡,
卷曲、焦黑、化為灰燼,被炭盆里騰起的熱浪卷得無影無蹤。一點微小的火星濺到我手背上,
灼痛傳來,卻奇異地帶來一絲掌控的快意?;屎螅@一世,你的棋子,醒了。
我不再是你棋盤上任你撥弄的卒子。我要做那執(zhí)棋的人。紫禁城的宮墻依舊高得壓人。
慈寧宮偏殿,檀香裊裊?;屎鬄趵抢隙俗魑?,一身明黃鳳袍,端莊華貴。
她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目光卻銳利如鷹隼,在我身上緩緩巡梭,
仿佛在審視一件新得的、尚需琢磨的器物?!爸嫿o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我依著嬤嬤教導的規(guī)矩,一絲不茍地行了大禮,垂下的眼睫掩住所有情緒,
只余一片溫順的恭謹。膝蓋觸碰到冰涼堅硬的金磚地面,那寒意直透骨髓,
提醒著我此地的步步殺機。“快起來,好孩子?!被屎蟮穆曇魩е环N刻意營造的慈和,
她虛抬了抬手,目光在我低垂的臉上停留片刻,“果然是海寧陳家的女兒,這通身的氣派,
規(guī)矩也學得極好。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蔽乙姥蕴ь^,
目光依舊溫順地垂落在皇后鳳袍下擺精致的金線牡丹上?!爸x娘娘夸贊?!薄班牛?/p>
模樣兒也俊俏,是個齊整孩子?!被屎鬂M意地點點頭,笑意加深,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日后在宮里,規(guī)矩禮儀是頭等大事。容嬤嬤是本宮身邊的老人兒,規(guī)矩最是精通,
就讓她多指點你吧?!薄笆牵寂x皇后娘娘恩典,謝容嬤嬤教導?!蔽以俅胃I?,
轉(zhuǎn)向皇后身后那個穿著深褐色旗裝、面無表情的老虔婆。容嬤嬤。這張臉,化成灰我都認得!
她渾濁的老眼掃過我,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刻入骨髓的冰冷,微微頷首,算是應(yīng)下。
前世那些落在身上的、帶著羞辱和疼痛的銀針,仿佛又隔著時空扎了過來。
我袖中的手微微蜷縮,指甲掐進掌心,用細微的刺痛壓下翻騰的殺意。接下來的日子,
我成了皇后眼中最“乖巧懂事”的學生。容嬤嬤教導的繁復(fù)宮規(guī),我學得最快最標準,
一絲不茍?;屎笈紶柨夹T姇乙嗄軐Υ鹑缌?,引經(jīng)據(jù)典點到即止,既顯才情又不露鋒芒。
對待坤寧宮的下人,我溫和有禮,出手也大方(用的是母親偷偷塞給我的體己銀子),
很快便博得了一些“知書達理、待人寬和”的好名聲。我刻意在皇后面前,
流露出對父母的孺慕思念,言談間滿是對老佛爺?shù)某缇磁c仰慕。孝道,
是皇后和老佛爺都看重的大旗,亦是我此刻最好的護身符。
每當皇后看似不經(jīng)意地提起五阿哥永琪,
用那種心照不宣的口吻夸贊其文武雙全、前途無量時,我總是恰到好處地垂下頭,
臉頰飛起兩朵恰到好處的紅暈,流露出少女的羞澀與對皇子天然的敬畏,
然后便巧妙地、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引向老佛爺近日賞下的佛經(jīng)或是我新臨摹的字帖,
絕不接那“非分之想”的話茬?;屎蟮男θ菀蝗毡纫蝗丈?,
容嬤嬤那刻板的臉上也偶爾會松動一絲幾不可察的滿意。在她們看來,
陳知畫聰慧、溫馴、知進退、懂感恩(對皇后的“提攜”),
且對五阿哥懷有“朦朧的傾慕”,簡直是天賜的完美棋子。紫禁城的消息,閉塞又靈通。
我借著替皇后跑腿、向老佛爺請安的機會,用銀錢和謹慎的善意,
在幾個看似不起眼的小太監(jiān)、粗使宮女那里,悄然布下了耳目。他們地位卑微,
卻如同宮殿角落里的灰塵,無處不在,能聽到風刮過宮墻時最細微的嗚咽。一個暮春的傍晚,
御花園的海棠開得正好。我?guī)е烫?,假作賞花,
實則與一個在御花園當值、收了我銀錢的小太監(jiān)“偶遇”。他低著頭,匆匆走過我身邊時,
細微、幾乎被風聲蓋過的聲音鉆入我耳中:“福大爺…似在打聽…濟南…姓夏的…”福爾康!
濟南!夏雨荷!這幾個字如同驚雷在我腦中炸響!時機到了!比前世,似乎還早了些許!
當夜,養(yǎng)心殿東暖閣的燈火徹夜未熄?;实叟喿嗾?,常至深夜。
我換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深青色宮女常服,
將母親留給我的那只分量最足的金鐲子塞進袖袋深處。子時剛過,萬籟俱寂。
我避開巡夜的侍衛(wèi),像一道無聲的影子,貼著宮墻的陰影潛行。養(yǎng)心殿后殿是皇帝寢宮,
守備森嚴,但并非無懈可擊。前世皇后為了安插眼線,
曾讓我留心過一條近乎廢棄、通往茶水間后夾道的狹窄小徑,那里有一個堆放雜物的角門,
守備相對松懈。心跳如鼓,手心全是冷汗。我摸到那扇斑駁的角門,果然,
只有一個打著瞌睡的老太監(jiān)守著。那只沉甸甸的金鐲子發(fā)揮了作用。
老太監(jiān)渾濁的眼睛在金鐲的光澤和我刻意流露出的、屬于坤寧宮大宮女的“威嚴”下,
只猶豫了片刻,便側(cè)身讓開了一條縫。暖閣內(nèi)彌漫著龍涎香和墨汁混合的氣息。
明黃的帳幔低垂,隱約可見龍床上隆起的身影,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巨大的龍床,
明黃的錦被。我屏住呼吸,如同最靈巧的貓,悄無聲息地靠近。目光快速掃過枕畔——沒有!
我的心猛地一沉。目光下移,落在錦被邊緣,靠近里側(cè)的位置,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凸起。
就是這里!我顫抖著手,從懷中摸出那個貼身藏了許久的油紙包。
里面是那柄描金折扇和那幅煙雨圖。紫薇的信物,她認父的全部憑據(jù)。
我小心翼翼地將它們?nèi)M錦被與明黃床褥之間的縫隙里,緊緊貼著皇帝枕頭的邊緣。
做完這一切,我迅速退開,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沒有停留,我循著原路,像來時一樣,
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圍場狩獵,旌旗招展,號角長鳴。
我作為新近得皇后“青眼”的官家小姐,有幸隨侍在老佛爺鳳駕之后。視野開闊,
能清晰地看到圍場入口處那片必經(jīng)的密林。前世,小燕子就是在這里,
帶著紫薇的信物和滿腔孤勇,策馬狂奔,沖撞御駕。馬蹄聲由遠及近,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
來了!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身影,騎著匹瘦馬,
不管不顧地沖向那象征著無上皇權(quán)的明黃華蓋!“護駕!有刺客!
”侍衛(wèi)的厲喝聲撕破了圍場的肅殺。弓弦錚鳴,羽箭破空!那馬上的身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
重重摔落在地,濺起一片塵土。圍場瞬間大亂,侍衛(wèi)如潮水般涌上,
刀劍出鞘的寒光刺得人眼疼?!盎噬?!老佛爺!受驚了!”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跪地請罪,聲音緊繃,
“刺客已被拿下!是個女子,身中兩箭,昏迷不醒!”“女子?
”乾隆皇帝的聲音帶著驚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味,“帶過來!
”侍衛(wèi)們粗暴地將那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刺客”拖到御前。那張沾滿塵土和血污的臉,
依稀還能辨出幾分嬌俏,正是小燕子!“搜身!看看是何來歷,竟敢行刺!
”皇帝的聲音冷了下來。一個侍衛(wèi)上前,毫不客氣地在那染血的粗布衣衫里摸索。很快,
他的手頓住了,掏出了一樣東西——一個明黃色的錦囊!正是我前夜塞進去的那個!
侍衛(wèi)雙手高舉過頭:“皇上!在此女懷中搜得此物!”乾隆的目光落在那個眼熟的錦囊上,
瞳孔驟然收縮!他一把奪過,急急打開。描金折扇,煙雨圖!
正是他前夜在枕畔發(fā)現(xiàn)、令他驚疑不定、徹夜未眠的兩件東西!他猛地抬頭,
銳利的目光如電般射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小燕子,又驚又怒,更帶著一種宿命般的震動!
“是她…竟然是她?!”皇帝喃喃自語,握著折扇和畫軸的手微微顫抖。
他俯視著地上那張年輕卻了無生氣的臉,眼中翻涌著極其復(fù)雜的情緒——驚怒、難以置信,
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命運擊中的茫然與…憐惜?“傳太醫(yī)!不惜一切代價,
給朕救活她!”皇帝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響徹圍場,“將人抬入朕的御帳!
嚴加看守!”塵埃落定。小燕子被抬走了,圍場死一般的寂靜被一種詭異的暗流取代。
所有人都在消化這驚天逆轉(zhuǎn)?;屎笳驹邙P輦旁,臉色變幻不定,
驚疑的目光數(shù)次掃過被侍衛(wèi)嚴密護衛(wèi)的御帳方向,又若有所思地瞥了我一眼。我垂著頭,
站在老佛爺身后,眼觀鼻,鼻觀心,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徹底嚇呆了。只有我自己知道,
袖中緊握的拳頭里,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那細微的疼痛提醒著我——第一步,成了。
皇帝的御帳成了紫禁城最神秘也最引人矚目的地方。那個被當做“刺客”擒下的女子,
在太醫(yī)的全力救治下?lián)旎亓艘粭l命?;实塾H自過問她的傷勢,
甚至每日都要抽空去御帳外站上一會兒。流言如同長了翅膀,在宮墻內(nèi)飛速傳播。數(shù)日后,
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在早朝后由皇帝親口宣布:圍場所救女子,經(jīng)查證,
實為當年流落民間的龍女!皇帝認下義女,封為“還珠格格”,賜名小燕子,暫住漱芳齋!
消息傳來,坤寧宮的氣氛驟然降至冰點?;屎笏に榱怂钚膼鄣囊槐K前朝官窯茶盞,
碎片濺了一地?!褒埮窟€珠格格?呵!”她冷笑,保養(yǎng)得宜的臉因憤怒而微微扭曲,
“好一個‘還珠’!好一個來歷不明的野丫頭!”她猛地看向垂手侍立一旁的我,
眼神銳利如刀,“知畫!那日圍場,你可曾看清?那女子…當真帶著信物?”我心中冷笑,
面上卻是一片恰到好處的驚惶與后怕:“回娘娘,
臣女當時嚇壞了…只隱約看見侍衛(wèi)從她懷中取出一個明黃色的東西…具體是什么,
實在沒看清…”我頓了頓,聲音帶上幾分遲疑,“不過…皇上似乎…極為震動。”“震動?
”皇后咀嚼著這兩個字,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她煩躁地揮揮手:“罷了!
一個不知哪里冒出來的野種,也配稱格格?仗著點狐媚子手段迷惑了圣心罷了!”她站起身,
在殿內(nèi)踱了兩步,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審視的意味更重,
卻也多了一絲急于抓住什么的迫切,“知畫,你是個明白人。這宮里,
終究是講究規(guī)矩、講究出身的地方。有些人,一時得意,不過是曇花一現(xiàn)。
你…可明白本宮的意思?”我立刻屈膝,深深福了下去,聲音清晰而恭順:“臣女明白。
娘娘金尊玉貴,母儀天下,才是這后宮真正的砥柱。臣女一切,唯娘娘馬首是瞻。
”低垂的眼簾下,是冰冷的算計?;屎?,你需要一把刀,一把對付新晉“還珠格格”的刀。
好,這把刀,我暫時借給你用用。只是,握刀的手,該換人了。漱芳齋前所未有的熱鬧起來。
流水般的賞賜抬進去,太監(jiān)宮女穿梭不停。小燕子被封為“還珠格格”的消息,
如同在沉寂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漣漪自然也波及到了宮外某個不起眼的角落。
我坐在梳妝臺前,細細描畫著眉毛。碧桃腳步匆匆地進來,壓低聲音,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小姐,人帶來了,在后院角門旁的耳房候著?!薄班拧?/p>
”我放下眉黛,看著鏡中那張清麗卻隱含鋒銳的臉,“讓她等著,我這就去。
”角門旁的耳房陰暗狹窄,彌漫著一股陳舊的灰塵味。
一個穿著粗布衣裳、身形纖弱的少女局促不安地站著,聽到門響,猛地轉(zhuǎn)過身來。那張臉,
清麗絕倫,眉宇間蘊著江南煙雨般的溫婉和揮之不去的愁緒,正是夏紫薇!看到我,
她眼中瞬間涌上警惕和一絲絕望的哀求:“這位…貴人…不知喚民女前來,所為何事?
民女…民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緩步上前,臉上帶著一絲悲憫,
目光卻銳利地在她臉上逡巡?!跋淖限??”我輕聲問。她的身體明顯一僵,
眼中瞬間充滿了驚駭,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個字。這個名字,是她最大的秘密和指望。
“你不用怕?!蔽业穆曇舴诺酶岷停瑤е环N蠱惑人心的力量,“我不僅知道你是誰,
我還知道,你娘夏雨荷,臨終前交給你一把折扇,一幅煙雨圖,讓你來京城尋父,認祖歸宗,
對嗎?”紫薇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你…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蔽冶平徊剑抗饩o緊鎖住她驚恐的眼睛,“重要的是,你的信物,
已經(jīng)被人用掉了。就在圍場,一個叫小燕子的姑娘,帶著它們,闖了御駕,
如今已被皇上認作‘還珠格格’,風光無限地住進了漱芳齋!”“不!不可能!
”紫薇失聲尖叫,淚水奪眶而出,“那是我的!是我娘留給我的!
她怎么敢…”巨大的打擊讓她幾乎崩潰?!八趺床桓??”我冷冷地打斷她,
聲音如同淬了冰,“她不僅敢,還做得天衣無縫?,F(xiàn)在全天下都知道她是皇帝的滄海遺珠,
是尊貴的還珠格格。而你,夏紫薇,”我伸出手指,冰冷地抬起她滿是淚痕的下巴,
“一個無權(quán)無勢、空口無憑的民女,若是此時跳出來指認格格是假的,你說,皇上是信她,
還是信你?皇后娘娘,乃至那位信格格本人,會如何對待你這個…‘居心叵測’的賤民?
”紫薇眼中的光芒徹底熄滅,只剩下無盡的絕望和恐懼,渾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想活命嗎?”我收回手,聲音放低,如同惡魔的低語,“想為你娘,為你自己,
討一個遲來的公道嗎?”紫薇猛地抬頭,
死寂的眼中燃起一絲微弱的、近乎瘋狂的希冀:“我…我能做什么?”“留在宮里。
”我清晰地吐出四個字,“留在我的身邊。做我的貼身宮女?!薄皩m女?”紫薇愣住了,
眼中滿是屈辱和不解。“對,宮女?!蔽叶⒅难劬Γ蛔忠痪?,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這是你唯一能靠近真相,唯一能接觸到那個冒牌貨,唯一可能…等到真相大白那天的機會!
也只有在我身邊,我才能護住你的性命。否則,不出三日,你和你那個忠心的丫頭金鎖,
就會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偌大的京城里,尸骨無存!你信不信?”最后的恐嚇如同重錘,
擊碎了紫薇最后一絲猶豫和自尊。她癱軟在地,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磚上,
奴婢…夏紫薇…謝…謝主子收留…求主子…給奴婢一個機會…”我看著地上卑微叩首的身影,
心中沒有半分憐憫,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棋子,又多了一枚。夏紫薇,你的痛苦和恨意,
會成為我手中最利的刃。好好活著吧,活到看著那個奪走你一切的小燕子,
從云端跌落塵埃的那一天?!昂痛T柔嘉格格?”皇后捏著內(nèi)務(wù)府送來的冊封諭旨,
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她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第一次在我面前失去了那層完美的溫婉面具,
震驚、錯愕、不甘,還有一絲被愚弄的憤怒交織在一起,使得她的表情有些扭曲。
我盈盈拜倒,姿態(tài)恭謹無比,
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與感激:“臣女…柔嘉謝皇后娘娘提攜之恩!
若非娘娘這些時日的悉心教導,柔嘉何德何能,能得皇上與老佛爺如此厚愛?
”我將“提攜”和“悉心教導”幾個字咬得極重?;屎笮乜谄鸱藥紫?,盯著我低垂的發(fā)頂,
目光復(fù)雜難辨。最終,那屬于中宮之主的城府強行壓下了翻騰的情緒。她緩緩?fù)鲁鲆豢跉猓?/p>
臉上重新堆起那副雍容的笑意,親自將我扶起:“快起來!這是天大的喜事!本宮就說,
知畫…哦不,柔嘉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由老佛爺親自教導,這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
本宮也替你高興?!彼闹业氖直?,力道有些重,“只是,鐘粹宮離本宮的坤寧宮遠了些,
日后想見你,倒是不太方便了?!蔽伊⒖虦仨樀亟涌冢骸澳锬锎峒味髦厝缟剑?/p>
柔嘉時刻銘記于心。只要娘娘不嫌柔嘉愚鈍,柔嘉定當時常來給娘娘請安,聆聽娘娘教誨。
”“好,好孩子?!被屎鬂M意地笑了,那笑意終于抵達眼底,帶著掌控的愉悅,
“本宮就知道,沒看錯你。你是個念舊情的。如今身份不同了,更要謹言慎行,
莫要辜負了皇上和老佛爺?shù)亩鞯洹?/p>
”她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侍立在我身后、低眉順眼的紫薇(如今化名夏荷),
“這丫頭瞧著倒還伶俐,是新來的?”“回娘娘,是內(nèi)務(wù)府新?lián)軄淼?,叫夏荷?/p>
看著還算老實本分?!蔽逸p描淡寫地帶過?;屎簏c點頭,不再深究。在她看來,一個宮女,
無足輕重。她此刻的心思,全在如何繼續(xù)維系對我這個新晉和碩格格的“影響力”上。
她拉著我又說了許多“體己話”,無非是提醒我莫忘“根本”,
在皇上和老佛爺面前要“懂事”,更要“提防”那個粗鄙無狀、卻莫名得寵的“還珠格格”。
我垂首恭聽,一一應(yīng)下,態(tài)度恭謹?shù)脽o可挑剔。直到離開坤寧宮,坐上前往鐘粹宮的軟轎,
我才緩緩松開一直緊握的手心,那里已被指甲掐出了幾個深深的月牙印。轎簾落下,
隔絕了外面的一切。我靠在柔軟的轎廂內(nèi)壁,閉上眼睛,
唇角卻緩緩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屎?,你以為冊封格格是結(jié)束?不,這只是開始。
住進鐘粹宮,遠離你的視線,更方便我做事。至于“提防”小燕子?當然要提防。
她可是我計劃里,用來攪亂這一池渾水、吸引你和皇帝全部目光的絕佳擋箭牌啊。
鐘粹宮西偏殿,窗明幾凈,一應(yīng)用度皆是上乘,處處透著新貴的榮寵。我屏退了所有宮人,
只留下紫薇(夏荷)。她垂手站在下首,身體依舊繃得很緊。我從妝奩最底層的暗格里,
取出一個小小的、深褐色的瓷瓶,瓶身沒有任何花紋。拔開軟木塞,
一股極淡、近乎無味的奇異氣息飄散出來,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爸肋@是什么嗎?
”我看向紫薇,聲音平靜無波。紫薇看著那瓷瓶,眼中瞬間充滿了恐懼,
身體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臉色煞白:“格…格格…”“別怕?!蔽椅⑽⒁恍?,
那笑容在燭光下顯得有些妖異,“這可不是給你用的。
”我拿起旁邊一個精致的、盛著玫瑰清露的白玉小碗,
這是皇后最愛、每日清晨必飲一盞的養(yǎng)顏之物。我用銀簪的尖端,
小心翼翼地從褐色瓷瓶里挑出米粒大小、近乎透明的一小撮粉末,
輕輕抖落在清亮的玫瑰露中。那粉末遇水即溶,瞬間消失無蹤,連一絲漣漪都未泛起。
“這叫‘朱顏醉’,”我晃動著白玉碗,看著里面依舊晶瑩剔透的液體,聲音輕得像耳語,
“產(chǎn)自南疆密林,極為難得。無色無味,銀針也試不出。每日只需這么一點點,
摻在飲食里…初時只會讓人覺得精神倦怠,容易疲乏,容顏卻會越發(fā)紅潤嬌艷…三月之后,
便會心悸盜汗,夜不能寐,脾氣愈發(fā)暴躁易怒…半年…則氣血枯槁,形銷骨立,
纏綿病榻…再高明的太醫(yī),也只會診出一個‘思慮過度、勞心耗神’的富貴病。
”我將白玉碗遞給渾身發(fā)抖的紫薇:“明日一早,隨我去給皇后娘娘請安。
這碗‘特制’的玫瑰清露,就是你獻給娘娘的…一點心意。記住了嗎?
”紫薇的手抖得幾乎端不住那小小的玉碗,眼中是巨大的驚恐和掙扎。
“想想漱芳齋里那個鳩占鵲巢、享受著你一切榮華富貴的小燕子。
”我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毒蛇,鉆進她的耳朵,“想想你含恨而終的娘親。想想你自己,
如今連名字都不敢用的處境。想報仇,想拿回屬于你的一切,這點事都不敢做嗎?
”紫薇的身體猛地一震,眼中的恐懼漸漸被一種近乎瘋狂的恨意所取代。她死死咬住下唇,
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終于用盡全身力氣,穩(wěn)住了顫抖的手,
將那碗看似無害的清露緊緊捧住,如同捧著一件獻祭的圣物?!芭尽涀×恕?/p>
”她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粗谋秤跋г陂T外,我走到窗邊。
夜色深沉,紫禁城萬千宮闕的輪廓在月光下如同蟄伏的巨獸。皇后,
好好享用這碗“朱顏醉”吧。前世你賜我穿腸毒藥,今生我回你一盞蝕骨銷魂。
這復(fù)仇的盛宴,才剛剛開席。你加諸我身的痛苦和背叛,我要你百倍、千倍地,慢慢品嘗。
鐘粹宮的日子的確比在坤寧宮眼皮子底下自在許多。老佛爺喜靜,
對我這個新冊封的“柔嘉格格”雖稱不上多親近,但也維持著表面的和藹,
偶爾讓我陪著念念佛經(jīng),抄抄經(jīng)文。我表現(xiàn)得溫婉沉靜,知書達理,
言語間對老佛爺充滿孺慕,對皇后也恭敬有加,漸漸也博得了老佛爺幾分“懂事”的評價。
這日午后,我?guī)е限保ㄏ暮桑┤ダ帉m給皇后請安。剛走到殿外廊下,
就聽見里面?zhèn)鱽砘屎髩阂种鸬暮浅猓约叭輯邒吣翘赜械?、帶著狠戾的尖利嗓音?/p>
“…下賤胚子!連盞茶都端不穩(wěn)!要你這雙手何用?看來是平日規(guī)矩學得太松了!
”容嬤嬤的聲音如同砂紙磨過。緊接著,便是“啪”的一聲脆響,像是耳光,
伴隨著一聲女子壓抑的痛呼。我的心猛地一跳,那痛呼聲…是紫薇!我加快腳步,
示意門口的宮女不必通報,直接掀簾而入。殿內(nèi)氣氛凝滯?;屎蠖俗魑?,臉色陰沉。
容嬤嬤正站在殿中,一手叉腰,另一只枯瘦的手高高揚起,
手中赫然捏著幾根閃著寒光的細長銀針!她面前的地上,跪著一個宮女,正是紫薇!
她半邊臉頰紅腫,嘴角滲血,地上碎裂的瓷片和潑灑的茶水狼藉一片。她低著頭,
肩膀微微顫抖,緊咬著唇,不讓自己再發(fā)出一點聲音,那單薄的身影透著無盡的屈辱和隱忍。
容嬤嬤顯然沒料到我會突然闖入,揚著銀針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隨即擠出一點假笑:“喲,柔嘉格格來了?這賤婢毛手毛腳,
打碎了皇后娘娘最心愛的雨過天青盞,老奴正替娘娘教訓她呢,免得她日后沖撞了貴人。
”皇后的目光也落在我身上,帶著審視,沒說話,顯然是默許了容嬤嬤的行徑。
我看著地上瑟瑟發(fā)抖的紫薇,
又看了看容嬤嬤手中那幾根熟悉的、閃著幽藍光澤的銀針——這老虔婆,
果然隨身帶著她的“家伙”!前世那些針扎在我身上的痛楚記憶瞬間翻涌上來,
混合著此刻對紫薇(或者說,對夏紫薇這個身份)處境的復(fù)雜情緒,
一股冰冷的戾氣直沖頂門。但我臉上卻緩緩綻開一個極其溫婉、甚至帶著幾分天真的笑容。
我蓮步輕移,走到容嬤嬤面前,在她驚疑不定的目光中,伸出纖纖玉手,
輕輕、卻無比堅定地握住了她那只捏著銀針的手腕!容嬤嬤的手腕枯瘦如柴,觸手冰涼滑膩,
如同毒蛇。她猛地一顫,試圖掙脫,卻被我看似柔弱實則用盡全力的手指死死扣住?!皨邒撸?/p>
”我笑意盈盈地看著她驚駭?shù)难劬?,聲音又輕又軟,如同情人間的呢喃,
卻字字清晰地敲在殿內(nèi)每一個人的心上,“您年紀大了,眼神兒怕是有些不好使。
”容嬤嬤渾濁的老眼死死瞪著我:“格格…您這是…”“我是說,”我臉上的笑容愈發(fā)甜美,
另一只手卻緩緩抬起,指向地上跪著的紫薇,指尖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您想扎的人…是她嗎?”容嬤嬤愣住了,皇后也皺起了眉頭。我的指尖,
在容嬤嬤和皇后困惑的目光中,極其緩慢、卻又無比堅定地,移開了!最終,
落在了容嬤嬤自己那只被我牢牢扣住的手腕上!“嬤嬤,”我的聲音依舊輕柔,
卻如同淬了寒冰的針,一根根扎進容嬤嬤的耳膜,“您手里這針,又尖又利,看著就嚇人。
可這眼神兒要是不好,扎錯了地方…”我微微傾身,湊近她耳邊,
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
吐出的字句卻帶著地獄般的森寒:“…扎進了自己的皮肉里…那滋味兒,可不好受。而且啊,
”我輕輕拍了拍她冰冷的手背,如同安撫,又如同警告,“這宮里頭的報應(yīng),
有時候來得可快了。您說…是不是?”容嬤嬤渾身劇震!她猛地對上我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里面哪里還有半分溫婉天真?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翻涌著血腥與瘋狂的寒潭!那眼神,
像極了冷宮里瀕死的惡鬼!一股寒氣從她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握著銀針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針尖幾乎要戳破她自己的皮膚!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讓她那張刻薄的老臉瞬間褪盡了血色,嘴唇哆嗦著,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我滿意地看著她眼中那無法掩飾的驚駭,緩緩松開了手,
仿佛只是拂去一點灰塵。我轉(zhuǎn)向臉色變幻不定的皇后,屈膝行禮,聲音恢復(fù)了恭順:“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