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如意沉甸甸的,南海貢珠在錦匣中散發(fā)著溫潤的光澤,云錦的華光幾乎要刺痛人眼。宮人恭敬地將太后的賞賜捧到林婉清面前,引來周遭一片更加灼熱、復雜到極致的目光。羨慕、嫉妒、探究,如同無形的蛛網(wǎng),緊緊纏繞著角落里的素白身影。
林婉清神色平靜,躬身謝恩,將賞賜交給激動得小臉通紅的秋月保管。她微微垂著眼瞼,掩去眼底深處翻涌的冰冷暗流。丹陛之上太后那毫不掩飾的激賞目光,如同一道無形的護身符,卻也瞬間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成了某些人眼中釘、肉中刺。她幾乎能感受到斜對面那道淬了劇毒的視線,如同附骨之蛆,死死黏在自己身上——林詩瑤。
壽宴的氣氛被那顆小小的玉容丹徹底點燃。觥籌交錯間,話題幾乎都圍繞著這神奇的丹藥和林婉清這個橫空出世的將軍府嫡女。贊譽之聲不絕于耳,但林婉清心如明鏡,這滿殿的恭維背后,是更深的旋渦。
她借口更衣,帶著依舊沉浸在巨大驚喜和不安中的秋月,在宮人的指引下,走向慈寧宮側(cè)殿的凈房。厚重的殿門隔絕了正殿的喧囂,廊下只余宮燈搖曳的清冷光芒和遠處寒風掠過枯枝的嗚咽。
“小姐…小姐!我們…我們真的…”秋月捧著裝賞賜的錦盒,聲音因為激動和后怕而微微發(fā)顫,語無倫次,“太后娘娘…賞了這么多…那林詩瑤…她的臉都氣歪了!哈哈哈…真是…真是…”她努力想笑,卻因為剛才大殿里那令人窒息的壓力和此刻的狂喜而顯得神經(jīng)質(zhì)。
“噓。”林婉清豎起一根手指壓在唇邊,眼神銳利如鷹隼,掃過空曠寂靜的回廊。她的精神力高度集中,識海中那半透明的系統(tǒng)光屏無聲浮現(xiàn)。代表新解鎖功能的【初級竊聽器】圖標,正散發(fā)著微弱的、只有她能感知的幽光。
機會!就是現(xiàn)在!
意念瞬間鎖定!目標:半徑十米!
【竊聽場域生成!范圍:半徑十米。時效:一刻鐘。能量消耗:一次性功能,已啟用?!?/p>
一股無形的、奇異的波動以林婉清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十米范圍內(nèi),一切細微的聲音如同被放大了百倍,無比清晰地涌入她的耳中!遠處宮人低不可聞的腳步聲、寒風刮過窗欞縫隙的尖嘯、甚至角落里炭盆里木炭燃燒的細微噼啪聲…都纖毫畢現(xiàn)!
她腳步未停,拉著秋月,狀似隨意地朝著凈房方向走去。但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竊聽場域捕捉到的聲波洪流之中,如同最精密的雷達,過濾、分析著每一個可疑的音源。
突然!
一陣刻意壓低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私語聲,穿透層層聲浪,無比清晰地鉆入林婉清的耳膜!聲音的來源,就在前方回廊拐角處、一座巨大的太湖石假山之后!
“娘!我忍不了了!那個賤人!那個賤人她憑什么?!”是林詩瑤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滔天的怨毒,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充滿了扭曲的恨意,“她穿得像個乞丐!拿個破藥丸子!就…就得了太后青眼?!還賜她隨時入宮?!那我呢?!我算什么?!我花了那么多銀子!練了那么久的舞!全成了她的陪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p>
“閉嘴!小聲點!你想讓全皇宮的人都聽見嗎?!”趙氏壓抑著怒火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帶著一種氣急敗壞的狠戾,“哭哭啼啼有什么用?!那小賤人今日是走了狗屎運!仗著可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弄來的破藥,攀上了高枝!但你別忘了,她再得意,也改變不了她是個沒娘教、沒根基的野丫頭!爬得越高,摔得越慘!”
“那現(xiàn)在怎么辦?!娘!您看她那得意樣!太后還讓她隨時入宮!以后…以后她豈不是要騎到我們頭上了?!”林詩瑤的聲音充滿了恐慌和歇斯底里。
“哼,入宮?那也得她有命享這個福!”趙氏的聲音陡然壓低,如同毒蛇的嘶鳴,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冷,“回府的路上…就是她最后的歸途!”
林婉清的心猛地一沉!腳步卻依舊平穩(wěn),拉著不明所以的秋月,繼續(xù)朝凈房方向走,距離那座假山越來越近。
“娘…您是說…”林詩瑤的聲音帶著一絲遲疑和隱隱的興奮。
“王嬤嬤已經(jīng)安排好了!”趙氏的聲音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透著刻骨的殺意,“就在回府必經(jīng)的‘落楓巷’!那里僻靜,巡城兵馬司的人半個時辰才巡邏一次!買通了‘血狼幫’的幾個亡命之徒!等她的馬車一到,立刻動手!制造‘劫財害命’的假象!記住,是‘劫財害命’!一個剛得了太后重賞、又衣著寒酸的嫡女,被黑道盯上,再‘合理’不過!”
血狼幫!亡命之徒!劫財害命!
冰冷的殺意瞬間凍結(jié)了林婉清的血液!趙氏母女,竟敢如此喪心病狂!在太后壽宴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要她的命!
“可是…娘,萬一…萬一查出來…”林詩瑤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查?怎么查?”趙氏冷笑,聲音里充滿了算計的陰毒,“血狼幫的人拿了錢,辦完事就會立刻遠走高飛!死無對證!就算老爺回來震怒,也只能查到是流竄的黑幫作案!要怪,就怪她自己命不好!得了不該得的東西,露了不該露的臉!”
“好!好!讓她死!”林詩瑤的聲音瞬間被怨毒和狂喜取代,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亢奮,“讓她死無葬身之地!看她還怎么得意!怎么入宮!娘!我要親眼看著她…”
“詩瑤!”趙氏突然打斷她,聲音帶著一絲疑惑和嚴厲,“你怎么了?臉怎么這么紅?手也在抖?”
假山后傳來一陣細微的衣物摩擦聲,似乎是林詩瑤在扭動身體。
“沒…沒什么…”林詩瑤的聲音有些飄忽,帶著一種奇怪的、仿佛強自壓抑的燥熱感,“就是…就是覺得有點熱…心口…有點悶…可能是被那賤人氣著了…”
“熱?這大冷天的?”趙氏的聲音充滿狐疑,“你…你腰上掛的什么香囊?味道怎么這么沖?碧桃!你怎么伺候的?!”
“夫人…是…是二小姐讓戴的…說是提神醒腦…”碧桃怯怯的聲音響起。
“提神醒腦?我看是熏得人頭昏腦漲!”趙氏不耐地斥道,“趕緊摘了!別在這丟人現(xiàn)眼!”
林婉清此刻已拉著秋月走到了假山的另一側(cè),距離趙氏母女藏身之處不過幾步之遙,中間隔著嶙峋的怪石。她甚至能聞到從石縫里飄出的、屬于林詩瑤身上那股甜膩脂粉氣中混雜的、更加濃郁的腥甜花香!以及…一絲極其淡薄的、屬于軟筋散的、帶著輕微澀感的異味!
林詩瑤開始起效了!
林婉清眼底寒光一閃!她微微側(cè)頭,對身邊緊張得手心全是冷汗、身體控制不住微微發(fā)抖的秋月,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聲快速道:“別怕,聽我說。待會兒無論發(fā)生什么,緊跟著我,別出聲?!?/p>
秋月猛地點頭,死死咬住下唇,臉色慘白如紙,顯然也聽到了假山后傳來的只言片語,被那赤裸裸的殺意嚇壞了。
就在這時!
“?。 奔偕胶髠鱽砹衷姮幰宦暥檀俚?、帶著痛苦和煩躁的低呼!緊接著是布料撕裂的“嗤啦”聲!
“詩瑤!你干什么?!”趙氏驚怒的聲音響起。
林婉清腳步猛地一頓!眼角的余光透過假山石塊的縫隙,清晰地捕捉到林詩瑤正粗暴地一把扯下腰間那個精致的淡粉色香囊!動作帶著一種失控的狂躁!那香囊被她死死攥在手里,精美的纏枝蓮紋錦緞被她的指甲摳得變了形!
林詩瑤的臉頰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不正常的潮紅,呼吸明顯變得急促,眼神也有些渙散和狂躁,她煩躁地用手扇著風,聲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燥熱和失控感:“煩死了!這破香囊…熏得我…熏得我喘不過氣!熱…好熱…”
趙氏看著女兒明顯不對勁的狀態(tài),又驚又怒,一把奪過那被揉皺的香囊,湊到鼻尖一聞,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她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厲聲對碧桃呵斥:“這香囊里到底放了什么?!”
“夫人…就…就是薄荷冰片…還有薰衣草…”碧桃嚇得噗通跪地,聲音帶著哭腔。
“廢物!”趙氏氣急敗壞,狠狠將香囊摔在地上!她顧不上細究,看著林詩瑤越來越不對勁的狀態(tài),又驚又怒,壓低聲音急促道:“快!扶二小姐去旁邊的暖閣歇息!找點冷水來!快!”
腳步聲慌亂地朝著另一個方向遠去。
林婉清站在原地,素白的衣裙在寒風中微微拂動。她看著地上那個被趙氏丟棄、滾落在枯枝敗葉間的粉色錦緞香囊,如同看著一個被遺棄的、無聲的嘲諷。
深潭般的眼底,冰冷的殺意如同萬年玄冰,沉靜,卻足以凍裂一切。
一刻鐘的竊聽時間,剛好結(jié)束。系統(tǒng)光屏上,【初級竊聽器】的圖標徹底黯淡下去。
“小姐…”秋月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巨大的恐懼,“她們…她們要…”
“我知道?!绷滞袂宓穆曇羝届o得可怕,她彎腰,用一方干凈的帕子,隔著布料撿起了地上那個粉色的香囊,動作從容地收入袖中。然后,她拉起秋月冰冷顫抖的手,轉(zhuǎn)身,朝著燈火輝煌、暗流洶涌的慈寧宮正殿方向走去。
“走。該回去…謝恩了?!彼穆曇粼诤L中消散,帶著一種山雨欲來前的、令人心悸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