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塞進(jìn)花轎替嫁死去的世子,與紙人拜堂。那紙人夜夜爬上婚床,冰冷的手指掐得我窒息。
直到我忍無可忍,一把火燒了它?;鹧嫖聪ǎ锹涞墓撞霓Z然洞開。
本該腐爛的世子緩緩坐起,指尖還纏著未盡的火苗:“燒得好,那紙人是我仇家下的咒。
”他白日借紙人軀殼裝病弱,夜里卻提著劍血洗仇家滿門。仇家請來道士潑黑狗血,
紙人夫君被淋個正著。道士正得意,卻見紙人嗤啦一聲撕開表皮,露出里面流光璀璨的金甲。
他甩了甩手腕,沖道士森然一笑:“多謝,正好洗掉昨夜的血跡。
”第一章:血淚紅妝替嫁夜嗚咽的風(fēng),卷著咸腥的海霧,穿透了雕花窗欞縫隙,
像冰冷的蛇信子舔舐著室內(nèi)。大紅“囍”字貼得滿墻滿眼,紅燭高燒,燭淚無聲堆積,
凝固成扭曲的猩紅疙瘩,映照著這間布置得無比喜慶又處處透著死氣的婚房。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到令人作嘔的香燭氣味,
混雜著一種若有若無、仿佛從地下深處滲出來的陳舊泥土的霉味。
我穿著沉重的、用金線繡滿繁復(fù)纏枝蓮紋的大紅嫁衣,像個被強(qiáng)行塞進(jìn)華麗戲服的木偶,
僵硬地坐在冰冷的紫檀木拔步床沿。指尖死死摳著身下絲滑冰冷的錦褥,
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木頭里,指關(guān)節(jié)繃得發(fā)白,微微顫抖。鳳冠的沉重流蘇垂在眼前,
隨著每一次壓抑的呼吸輕輕晃動,割裂著視線里那片刺目的紅。門外,
隱隱傳來幾聲刻意壓低的、幸災(zāi)樂禍的嗤笑,是侯府那些等著看我笑話的下人?!罢婊逇猓?/p>
好好的喜事,新郎官兒卻是口棺材!”“噓!小聲點(diǎn)!那可是靖海侯世子爺!雖然死了,
那也是金枝玉葉!”“金枝玉葉?呵,暴病而亡,死得不明不白,
停靈都只停三日就急著辦冥婚沖喜,我看侯府是心虛!可憐這新夫人,
說是江南富商沈家的小姐,誰不知道是個不受待見的庶女?
被推出來填這火坑罷了……”“可憐?她沈家攀上靖海侯府這根高枝兒,不知偷著樂多久呢!
一個庶女換潑天富貴,值了!”“值?你看看那新郎官兒,嘖嘖,聽說扎得跟真人似的,
可到底是紙糊的,瘆不瘆人?夜里要是動起來……”“呸呸呸!快閉嘴!別說了!
小心真有……”那些惡毒的低語,如同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扎進(jìn)我的耳朵,
再順著血脈流遍全身,帶來一陣陣冰冷的麻木。我叫沈疏影,江南沈家一個微不足道的庶女。
嫡母刻薄,父親涼薄,我這個身份尷尬的女兒,存在的唯一價值,
似乎就是在家族需要犧牲品時,被毫不猶豫地推出去。靖海侯世子蕭珩,
半月前突然暴病身亡,死狀蹊蹺。靖海侯府權(quán)勢滔天,卻也樹敵無數(shù),世子一死,暗流洶涌。
不知哪個江湖術(shù)士出的餿主意,說需得尋一個八字相合的女子,行冥婚之禮,
以新娘的生氣鎮(zhèn)住世子魂魄,方能保侯府平安,并引出謀害世子的幕后黑手。我的八字,
恰好“合適”。于是,一紙冰冷的婚書,一頂沒有新郎迎親的花轎,
便將我從煙雨朦朧的江南水鄉(xiāng),硬生生拖到了這北境臨海、終年被濃霧籠罩的靖海侯府,
拖到了這口象征著死亡的巨大金絲楠木棺材面前。白日里那場荒唐的婚禮,
此刻想來仍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沒有喜慶的鼓樂喧天,只有哀樂般凄涼的嗩吶嗚咽。
喜堂設(shè)在靈堂旁邊,巨大的“奠”字黑得觸目驚心。主位上,靖海侯蕭遠(yuǎn)山一身深紫錦袍,
面色沉郁如水,眼神銳利得像刀子,掃過我時,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一絲冰冷的漠然。
侯夫人柳氏坐在他下首,一身素服,眼睛紅腫,用一方素白絲帕按著眼角,
時不時發(fā)出幾聲壓抑的抽泣,但那帕子后面射向我的目光,
卻充滿了居高臨下的鄙夷和不耐煩。最令我渾身血液都幾乎凍僵的,
是站在我對面的“新郎”。那是一個用上好白宣紙扎成的紙人!足有真人大小,
做工精細(xì)得令人毛骨悚然。它穿著一身縮小版的世子蟒袍,臉上涂著厚厚的、慘白的鉛粉,
兩頰抹著兩團(tuán)極其刺目的猩紅胭脂。空洞的黑色眼眶,直勾勾地“望”著我。
紙人的嘴角被顏料勾勒出一個僵硬、詭異的弧度,仿佛在無聲地嘲笑我的命運(yùn)。
司禮官的聲音尖利而平板,
如同在宣讀判決:“一拜天地——”我被兩個面無表情、力氣奇大的仆婦死死按著肩膀,
強(qiáng)行扭轉(zhuǎn)過身,對著外面陰沉沉的天空和彌漫的霧氣,屈辱地彎下腰。眼角余光瞥見那紙人,
被一個同樣穿著喪服的小廝小心翼翼地扶著,也僵硬地“拜”了下去。紙片摩擦,
發(fā)出悉悉索索的輕響,像無數(shù)蟲子在爬?!岸莞咛谩痹俅伪话粗D(zhuǎn)向靖海侯和侯夫人。
侯爺面無表情。侯夫人柳氏用帕子捂著嘴,抽泣聲大了些,
但那眼神里的不耐煩幾乎要溢出來。
“夫妻對拜——”我的身體被粗暴地推搡著轉(zhuǎn)向那個紙人。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心臟,
我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尖叫,喉嚨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fā)不出半點(diǎn)聲音。
仆婦的手如同鐵鉗,不容抗拒地將我的頭按下去。額頭幾乎要觸碰到紙人那冰冷僵硬的胸膛,
濃重的顏料和漿糊氣味混合著陰冷的氣息,猛地沖入鼻腔。那一刻,我感覺自己不是在拜堂,
而是在向深淵俯首。禮成之后,
我被半拖半架地送入了這間貼著大紅“囍”字、卻緊鄰著靈堂的所謂“新房”。
沉重的雕花木門在身后“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落鎖的聲響格外清晰,徹底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也徹底將我鎖在了這片令人窒息的、紅與黑交織的死亡之地。
靈堂里守夜婆子們單調(diào)而蒼老的誦經(jīng)聲,混合著海風(fēng)的嗚咽,絲絲縷縷地鉆進(jìn)來,
像一條冰冷的繩索,纏繞著我的脖頸,越收越緊。夜,更深了。燭火跳動了一下,
爆開一個燈花,發(fā)出輕微的“噼啪”聲,在這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驚心。
窗外的霧氣似乎更濃了,翻滾著,幾乎要貼著窗紙滲進(jìn)來。
那口停在隔壁靈堂的金絲楠木棺材,像一個巨大的、沉默的陰影,沉沉地壓在我的心上。
寒意,并非僅僅來自海霧。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如同附骨之蛆,
悄無聲息地從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蔓延開來,穿透了厚重的嫁衣,浸入骨髓。
我忍不住抱緊了自己的手臂,牙齒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顫。這冷,帶著一種陰邪的死氣,
仿佛來自那口棺材,來自那個與我拜了堂的紙人。就在這時,我聽到了聲音。不是風(fēng)聲,
不是誦經(jīng)聲。是紙的聲音。非常非常輕,非常非常細(xì)碎。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像是有人用指尖,
極其小心、又極其緩慢地刮過干燥的宣紙表面。那聲音,就在這間新房里!從門邊?從窗下?
不……聲音似乎更近些……我的心臟驟然停止了跳動,又在下一秒瘋狂地擂動起來,
幾乎要撞碎胸膛!全身的血液瞬間涌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我猛地抬起頭,
驚恐的視線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死死釘在了房間中央那張鋪著大紅鴛鴦錦被的婚床上!
借著搖曳的、昏暗的燭光,我清晰地看到——那個白日里與我拜堂的紙人新郎,此刻,
正無聲無息地、直挺挺地立在床前!慘白的面孔在燭光下泛著死氣沉沉的青灰,
兩團(tuán)猩紅的胭脂如同凝固的血。它那空洞的、沒有眼珠的黑眼眶,
正正地、毫無偏差地“盯”著我!僵硬上翹的嘴角,在跳動的光影里,
扭曲成一個更加詭異、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它是什么時候進(jìn)來的?門明明鎖著!
窗戶也關(guān)著!“悉悉索索……”那聲音又響起了!是紙人身上發(fā)出的!
它那用細(xì)竹篾扎成的、套著紙糊蟒袍的手臂,極其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
慘白的手指,同樣是紙做的,指尖尖銳,朝著我,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伸了過來!
冰冷的死氣瞬間如同實(shí)質(zhì)的潮水,將我徹底淹沒!巨大的恐懼扼住了我的喉嚨,我張大了嘴,
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破碎的抽氣聲。身體被無形的力量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紙糊的、冰冷的手指,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陳舊漿糊和顏料混合的氣味,
離我的脖子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第二章:紙人夜夜索命來那冰冷刺骨、帶著濃重漿糊與顏料氣味的紙指,
終于觸碰到了我的脖頸。瞬間,一股陰寒到極致的氣息,如同無數(shù)細(xì)小的冰針,
猛地扎進(jìn)了我的皮膚,穿透血肉,直刺骨髓!我全身的汗毛在剎那間倒豎起來,
血液仿佛瞬間凝固。極度的恐懼終于沖破了喉嚨的桎梏,
化作一聲短促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啊——!”然而,這尖叫只沖出喉嚨一半,
就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掐斷!紙人那僵硬冰冷的手指,驟然收緊!那不是活人的力道,
卻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源自幽冥的陰狠!粗糙的紙邊緣刮擦著我頸間嬌嫩的皮膚,
帶來火辣辣的刺痛,更可怕的是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窒息感!仿佛有一只巨大的冰手,
不僅扼住了我的咽喉,更攥緊了我的心臟和靈魂!
“呃…呃……” 我的雙手本能地、瘋狂地去抓撓那只扼住我脖子的紙手。
指尖觸碰到的是冰冷、粗糙、毫無生氣的紙張和竹篾骨架!我用力撕扯,
甚至能聽到紙張被指甲刮破的輕微撕裂聲,但那只手的力量卻紋絲不動,
反而因?yàn)槲业膾暝盏酶o!紙人那張慘白的臉,在我因缺氧而模糊的視線中無限放大,
那詭異的笑容似乎更加清晰、更加惡毒。意識在飛速地抽離,眼前陣陣發(fā)黑,肺里火燒火燎,
每一次徒勞的吸氣都只能吸入更冰冷的絕望。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實(shí)地籠罩下來。
就在我?guī)缀跻獜氐紫萑牒诎档膭x那,扼住喉嚨的力量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如同它出現(xiàn)時一樣突兀。“砰!” 一聲悶響,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我像一條瀕死的魚被拋回岸上,身體猛地向前一撲,重重地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
空氣猛地灌入灼痛的喉嚨,引發(fā)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嗆得我眼淚鼻涕一起涌出,
蜷縮在地上劇烈地顫抖,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和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懼??却撕靡魂?,
我才驚魂未定地抬起頭,看向床前。那個紙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姿勢僵硬而古怪。
慘白的臉孔側(cè)貼著冰冷的地磚,一只紙糊的手臂還保持著向前伸出的姿態(tài),
仿佛剛才那致命的襲擊只是一場幻覺。但脖頸間火辣辣的刺痛和殘留的冰冷觸感,
以及地面上清晰可見的被我掙扎時刮破的幾道細(xì)小紙痕,
都在無聲地宣告著剛才那驚悚一幕的真實(shí)。我手腳并用地向后爬,背脊死死抵住冰冷的墻壁,
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牙齒咯咯作響,恐懼的目光死死鎖著地上那具毫無生氣的紙軀殼。
它還會起來嗎?它為什么要掐我?是這冥魂的詛咒?
還是靖海侯府那些見不得光的秘密在作祟?這一夜,我再也不敢合眼。背靠著墻壁,
蜷縮在角落里,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著地上那個紙人,仿佛它是隨時會暴起噬人的惡鬼。
窗外的霧氣濃得化不開,靈堂的誦經(jīng)聲和海風(fēng)的嗚咽成了永恒的背景,燭火搖曳,
將紙人詭異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投在墻壁上,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謶窒癖涞奶俾?,
纏繞著我的心臟,越收越緊。最初的驚懼過后,一股冰冷的、沉甸甸的絕望慢慢從心底升起。
這就是我的命?被家族拋棄,被塞進(jìn)這活死人墓,夜夜被一個紙扎的鬼物索命,
直至被它無聲無息地掐死在這冰冷的婚房里?不!憑什么!一絲微弱卻極其倔強(qiáng)的火星,
在那片冰冷的絕望灰燼中悄然點(diǎn)燃。我是沈疏影,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就算要死,
我也要弄個明白!這紙人,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第三章:烈焰焚咒棺中人那令人窒息的夜晚,并非終結(jié),而僅僅是開始。此后的每一夜,
當(dāng)濃霧籠罩侯府,當(dāng)靈堂的誦經(jīng)聲和海風(fēng)的嗚咽交織成死亡的序曲,那個紙人新郎,
都會準(zhǔn)時地、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我的婚房里。它不再像第一夜那樣突兀地站在床前。
它有時會出現(xiàn)在緊閉的窗欞下,慘白的臉孔緊貼著窗紙,空洞的眼眶仿佛能穿透阻礙,
“看”著屋內(nèi)瑟瑟發(fā)抖的我;有時會倚靠在通往靈堂的那扇側(cè)門邊,
紙片摩擦的“悉索”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仿佛在提醒我,它隨時可以穿過那道門,
帶來隔壁棺材里的腐朽氣息;更多的時候,它就像一具被隨意丟棄的破爛,
直挺挺地倒在我房間的某個角落——床腳、桌下、甚至是我梳妝的銅鏡前,
以一種扭曲僵硬的姿態(tài),等待著夜幕最深沉的時刻。然后,當(dāng)燭火燃到最弱,
當(dāng)我的神經(jīng)因長久的恐懼而繃緊到極限時,那“悉悉索索”的聲音便會再次響起。
紙人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僵硬地、直挺挺地立起,一步一步,
帶著令人牙酸的竹篾摩擦聲和紙張的窸窣,向我逼近。每一次,它那冰冷粗糙的紙指,
都會精準(zhǔn)地扼上我的脖頸,帶來深入骨髓的陰寒和瀕死的窒息。每一次,
都在我意識即將徹底消散的邊緣,那力量又詭異地消失,留下我如同破布娃娃般癱倒在地,
咳喘、顫抖,在極致的恐懼和冰冷的地面間感受著劫后余生的虛脫與更深的絕望。
脖頸上的瘀痕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層層疊疊,顏色由青紫轉(zhuǎn)為深褐,如同一條丑陋的鎖鏈,
昭示著我夜夜承受的非人折磨。我的精神被這無休止的恐怖游戲反復(fù)拉扯、蹂躪,
像一根繃到了極限的弦,隨時可能徹底崩斷。睡眠成了奢望,食物味同嚼蠟,
鏡子里的人影迅速消瘦下去,眼窩深陷,眼神里只剩下驚弓之鳥般的恐懼和一片死寂的麻木。
但絕望的深處,那點(diǎn)倔強(qiáng)的火星并未熄滅,反而在反復(fù)的煎熬和瀕死的體驗(yàn)中,
被淬煉得更加銳利,更加灼熱。憑什么是我?憑什么要承受這無妄之災(zāi)?這紙人,
它到底是什么?是世子蕭珩不甘的怨靈?是侯府仇家下的邪咒?
還是靖海侯夫婦為了掩蓋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弄出的把戲?一個瘋狂的念頭,
如同毒藤般在恐懼的廢墟中滋生、蔓延——燒了它!這個念頭一旦出現(xiàn),就再也無法遏制。
它像黑暗里唯一的光,帶著毀滅一切的熾熱和同歸于盡的瘋狂。燒了這鬼東西!
就算它真是蕭珩的魂魄所寄,就算燒了它會引來更大的災(zāi)禍,也好過被它夜夜凌遲,
在無盡的恐懼中慢慢枯萎、腐爛!這個決定如同滾燙的烙鐵,燙得我渾身發(fā)抖,
卻又帶來一種近乎解脫的奇異平靜。機(jī)會在一個霧氣濃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降臨。白天里,
府里似乎出了什么事,氣氛格外緊張壓抑,連靈堂守夜的婆子都少了一半,
誦經(jīng)聲也顯得有氣無力。到了夜里,那種彌漫在整個侯府的、令人不安的死寂感更重了。
當(dāng)那熟悉的“悉悉索索”聲再次從床腳響起,當(dāng)紙人那慘白僵硬的身影又一次直挺挺地立起,
帶著那令人作嘔的漿糊和顏料氣息向我逼來時,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尖叫、后退。
一股奇異的力量注滿了我的四肢百骸,那是被壓迫到極致后爆發(fā)的、玉石俱焚的決絕!
了早已準(zhǔn)備好的東西——那是白日里偷偷從廚房灶膛里摸出來的、一小截尚未燃盡的火折子!
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狠狠一吹!“噗!”一點(diǎn)微弱的火星在黑暗中驟然亮起,
跳躍著橘紅色的光。紙人那冰冷粗糙的手指,帶著熟悉的陰寒死氣,
已經(jīng)觸到了我的頸間皮膚。就是現(xiàn)在!我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嘯,
帶著積壓了無數(shù)個日夜的恐懼、憤怒和絕望,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手中那點(diǎn)微弱的火星,
狠狠地按向了紙人那只伸向我的手臂!“滋啦——!”火星碰到干燥的宣紙,
如同餓狼撲向羊羔!一點(diǎn)橘紅瞬間爆裂、蔓延!火焰貪婪地舔舐著脆弱的紙軀,
發(fā)出歡快而恐怖的吞噬聲!“轟!”火焰騰起的速度快得驚人!幾乎是眨眼之間,
紙人那條紙糊的手臂就被橘紅色的火焰完全吞噬!火舌順著紙糊的蟒袍衣袖瘋狂向上蔓延,
舔舐著慘白的面孔!紙人那僵硬詭異的笑容,在跳躍的火焰中迅速扭曲、焦黑、卷曲!
空洞的眼眶被火焰填滿,仿佛兩個燃燒的窟窿!
、顏料燒灼的刺鼻氣味以及一種更深層次的、如同燒焦了某種活物的腥臭味道猛地爆發(fā)開來,
充斥了整個房間!“呃…啊——!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仿佛從九幽地獄最深處傳來的痛苦嘶嚎,
竟猛地從燃燒的紙人身上爆發(fā)出來!那聲音尖銳、扭曲,
充滿了無盡的怨毒和一種被烈火灼燒靈魂般的劇痛!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源自紙人的恐怖嘶嚎嚇得魂飛魄散,踉蹌著后退,
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震得五臟六腑都移位了。
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橘紅色的火焰如同有生命般,瘋狂地吞噬著那具曾經(jīng)夜夜折磨我的紙軀殼。
火焰越燒越旺,火光照亮了整個房間,也照亮了我慘白如紙、寫滿驚駭?shù)哪槨?/p>
紙人在火焰中瘋狂地扭動、抽搐,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噼啪”爆裂聲和那種非人的慘嚎,
仿佛真的有某種東西在里面被活活焚燒!那景象詭異、恐怖到了極點(diǎn)!
就在紙人即將被火焰徹底吞沒,那凄厲的嚎叫達(dá)到最高潮的剎那——“轟隆——!??!
”一聲沉悶得如同大地心臟跳動的巨響,猛地從隔壁靈堂的方向傳來!那聲音如此巨大,
如此突兀,仿佛整個侯府的地基都被撼動了!緊接著,是木材碎裂的、令人牙酸的巨響!
“喀嚓!哐當(dāng)——!”我驚恐萬狀地轉(zhuǎn)過頭,循聲望去。
只見那扇連通著靈堂的、厚重的雕花木側(cè)門,門縫里驟然迸射出刺目的、橘紅色的火光!
那火光與我房間里焚燒紙人的火焰顏色如出一轍,卻更加狂暴,更加熾烈!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隔壁被同時點(diǎn)燃、爆炸!伴隨著木門碎裂的巨響,那扇沉重的側(cè)門,
竟然被一股難以想象的、狂暴的力量從內(nèi)部硬生生撞得四分五裂!
破碎的木屑裹挾著灼熱的氣浪,如同炮彈般向房間內(nèi)激射而來!
在漫天飛濺的木屑和狂舞的橘紅色火焰之中,
在那扇被徹底摧毀的門洞之后——一口巨大的、黑沉沉的、描著金漆的棺槨蓋子,
被一股沛然巨力掀飛出去,重重砸落在靈堂冰冷的地面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濃烈的、混雜著奇異藥香和腐朽氣息的白煙,如同決堤的洪水,從洞開的棺槨中洶涌而出!
就在那翻滾的白煙深處,在跳躍的棺槨內(nèi)部火焰的映照下,
一只蒼白得毫無血色、骨節(jié)分明卻充滿力量感的手,猛地搭在了棺槨邊緣!然后,一個身影,
緩緩地、帶著一種沉睡千年驟然蘇醒的僵硬與滯澀,從濃煙與火焰的背景中,坐了起來!
墨黑的長發(fā)披散,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他穿著一身玄色暗金紋的深衣,
衣料在火光下流動著幽暗的光澤,與周遭的破敗和火焰形成詭異的反差。
整個房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焚燒紙人的火焰還在噼啪作響,靈堂棺木里的火焰也在跳躍,
但所有的聲音似乎都遠(yuǎn)去了。只剩下那口洞開的棺材,
和棺材里坐起的那個身影帶來的、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恐怖威壓。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頭。
披散的黑發(fā)滑開,露出了一張臉。那是一張年輕男子的臉,蒼白得如同上好的冷玉,
卻無半分死人的浮腫青灰。五官深邃,鼻梁高挺,緊抿的薄唇顏色極淡,
透著一股近乎冷酷的鋒銳。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眼窩略深,此刻正微微低垂著,
視線落在他自己那只剛剛搭上棺沿的右手上。他的右手食指指尖,
竟纏繞著一縷尚未完全熄滅的、極其微弱的橘紅色火苗!那火苗如同有生命的精靈,
在他蒼白的指尖跳躍、纏繞。房間里焚燒紙人的火焰,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的牽引,
火舌猛地向著他指尖的方向竄動了一下!他仿佛才察覺到指尖的火苗,微微抬起手,
蒼白修長的手指極其隨意地、甚至帶著點(diǎn)漫不經(jīng)心地將那縷微弱的火苗輕輕捻滅。動作優(yōu)雅,
卻透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漠然。然后,他終于抬起了眼。那雙眼睛,
如同沉睡了萬載寒冰的深潭,幽邃、冰冷,沒有任何屬于活人的溫度,
也沒有半分屬于死者的渾濁。他的目光穿透彌漫的煙霧和殘留的火焰,穿透空間的距離,
精準(zhǔn)地、毫無偏差地落在了我的臉上。當(dāng)那目光觸及我臉上尚未褪盡的驚駭和絕望,
觸及我頸間層層疊疊的猙獰瘀痕時,那雙冰冷的眸子里,
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xì)微的、難以捉摸的漣漪。他開口了。聲音低沉,帶著久未開口的沙啞,
卻像冰冷的玉石相互敲擊,清晰地穿透了房間里的死寂和火焰的余響,
每一個字都砸在我的心臟上:“燒得好。”他的視線,
緩緩掃過地上那堆還在冒著黑煙、散發(fā)著焦臭的紙人殘骸,唇角極其細(xì)微地向上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