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癱坐在潮濕的路邊,胸腔劇烈起伏,粗重的喘息著,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明顯。
汪誠顫抖著摸出手機:“東超,立刻帶人開兩個車來!”話音未落,柯東凡突然感覺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眉骨流入眼角,咸腥的味道刺激得他瞇起眼睛。
他抬手抹過額頭,暗紅的血在手指尖泛著光澤,直到這時,頭皮才傳來火辣辣的刺痛,像被滾燙的鐵簽扎進皮肉。
李代明眼尖,站起身沖過來,粗糙的手指扒開柯東凡黏著血痂的頭發(fā),“萬幸!只是表皮擦傷?!?/p>
他轉身又掀開汪誠染血的襯衫,一顆彈珠嵌入肩膀上的皮肉內,傷口周圍干涸的血跡把襯衫黏在皮膚上。
“別動!”李代明一把按住汪誠要摳傷口的手,“這鉛彈得去醫(yī)院取,不然發(fā)炎了有你受的!”
汪誠怒不可遏,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癱軟在地的“金胖子”跟前。
那胖子還在大口喘著粗氣,肥碩的胸脯上下起伏。汪誠抬腿就是一腳,悶響混著一聲殺豬般的慘叫。
“金胖子”捂著肚子蜷縮成一團,胃里的穢物噴涌而出,酸臭的嘔吐物濺了一地。汪誠不解氣,又狠狠補上一腳,看著胖子抽搐著吐出帶血絲的胃液,這才啐了口唾沫轉身走開。
柯東凡點了根香煙,火星明明滅滅映照著他陰略顯輕松臉。今天的行動應該是成功的,四人全部歸案。
李代明蹲下身,撿起那把粗糙的土槍,斑駁的木柄,短鋼管里還冒著刺鼻的硝煙,沾著黑色火藥殘渣的撞針,歪歪扭扭地卡在槍管里。
“這玩意兒殺傷力不小。”他皺著眉晃了晃土槍,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十多分鐘后,方東超帶著協(xié)警風馳電掣趕來,眾人七手八腳將癱軟如泥的“金胖子”塞進警車。
蔣少強開著另一輛車前往醫(yī)院,醫(yī)院急診室的白熾燈刺得人睜不開眼,小護士嫻熟地用鑷子夾出汪誠肩膀里的鉛彈,“汪哥,還好呀,沒傷到筋骨?!毙∽o士滿眼的柔情。
柯東凡盯著那顆鉛彈,眉頭皺起,陳老頭明明說是鋼珠,怎么這土槍里的是鉛彈,這老東西究竟還藏著多少秘密?
審訊室里,“金胖子”仰面躺在水泥地上,鼾聲如雷,嘴角還掛著涎水。方東超漲紅著臉搓著手:“柯所,這胖子一進來就昏睡,怎么叫都不醒?!?/p>
柯東凡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渾身骨頭像散了架般酸痛,“讓他睡,明天再審。多安排幾個人盯著,別出岔子?!?/p>
正要轉身去宿舍,李代明追上來,低聲道:“柯所,“金胖子”帶的那個女人還在外面,要不去抓回來,以防萬一?”
“嗯,立刻派人去辦,順便搜查金胖子的住處,要仔細查。”柯東凡疲憊地揮了揮手。
一進宿舍,沾上枕頭,他便陷入沉沉的夢鄉(xiāng),夢里全是飛濺的血珠、猙獰的土槍,還有全身血肉模糊的常勝軍、齊猛。
柯東凡一直睡到快中午才醒,洗了澡,一看時間,套上警服直奔小食堂。剛轉過拐角,就撞見同樣睡眼惺忪的汪誠,兩人對視一眼,汪誠肩頭纏著繃帶,柯東凡頭頂貼著紗布,相視苦笑。這對“傷號組合”倒真成了所里的“活招牌”。
一跨進小食堂,正在吃飯的所長陳桂勇“嚯”站地起身,帶頭鼓起掌。副所長鄭方明遲緩地撐著桌面站起,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
陳桂勇聲音洪亮,興奮地說道:“昨晚緝槍行動大捷而歸,抓住四名持槍嫌疑人,鄭副所長、柯副所長親自出動,柯副所長、小汪還受了傷,我們表示祝賀?!?/p>
此起彼伏的掌聲里,柯東凡和汪誠被陳桂勇熱情地請到他坐的桌子上,瓷碗里的熱湯還在冒著裊裊白霧。
柯東凡坐下后,坐在一邊的鄭方明關心地問道:“傷口不礙事吧?”
“小彈珠擦破點皮,沒事!”柯東凡順手舀了一勺湯,大口吃著飯。
“這個案子,你們要繼續(xù)深挖,爭取辦成鐵案!”陳桂勇邊吃邊說道。
“知道了!”柯、鄭兩人同時回應道。
鄭方明吃完飯,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今年的任務已經(jīng)完成。至于深挖案件,那是刑偵的事,他起身回宿舍睡午覺。
審訊室里,“金胖子”像只熱鍋上的螞蟻。
他用手瘋狂抹著額頭的冷汗,豆大的汗珠砸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斑點。雙腿不受控制地打顫,嘴角涎水不斷滴落,在水泥地上積成一小灘。
柯東凡剛跨出食堂,李代明就湊了上來,聲音里帶著壓抑的興奮:“柯所,胖子住處搜出200克疑似毒品,禁毒大隊正在送檢,還有兩盒鉛彈!”
“毒品?”柯東凡的瞳孔猛地收縮,夾著煙的手指微微顫抖,他可從來沒碰過毒品案。
還沒等他細想,李代明又遞來新線索:“昨天跟著金胖子的那個 女人交代,金胖子是個老毒鬼,KTV里的小姐也跟著一起吸過?!?/p>
柯東凡思考良久后說道:“讓小汪去找陳老頭核實鋼珠的事,我們去審一審那個胖子。”
“行!”
柯東凡讓看管的兩名協(xié)警出去,審訊室的鐵門 “哐當” 關上。
他慢條斯理地掏出煙盒,火苗竄起的瞬間,金胖子眼球突起,扯著嗓子哀嚎:“李哥!給根煙吧!我真受不了了!”
李代明戲謔地挑眉,朝柯東凡努了努嘴:“這得問我們柯所長?!?/p>
金胖子慌亂地轉向柯東凡,油膩的臉上擠出討好的笑:“柯所長,給根抽抽吧,我保證什么都說!”
李代明將香煙遞到他嘴邊的剎那,金胖子猛地深吸一口,煙霧從鼻腔噴出時,他突然崩潰大哭:“兩位領導!人真不是我殺的!嬌嬌是自己吸毒吸過量,她自己以前得過心肌炎,就這么在我住的地方死了,我當時就懵了,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你們不能冤枉我,不能把屎盆子扣我頭上??!”
柯東凡和李代明對視一眼,幾乎同時從椅子上彈起,椅子腿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
“等下,你等下再說!”柯東凡和李代明兩人眼神明顯一亮,立即走出審訊室。
“他剛說什么?殺人?”柯東凡一臉茫然。
李代明點頭表示確認,他手指都在發(fā)抖,掏出手機打給蔣少強:“少強,今年我們有沒有未結的命案?”
“李隊,應該沒有,今年就發(fā)了一起殺人案,嫌疑人當場抓住的,怎么了,我再去仔細梳理下?”
“不用,剛金胖子說殺了人,我懷疑他是不是犯毒癮,產(chǎn)生幻覺?!崩畲靼偎疾坏闷浣?。
“昨晚的那個金胖子?我想起來一件事,今年3月份,皇庭KTV有個叫嬌嬌的小姐失蹤,她老家的叔叔曾打電話來報過警,當時是我接到的指令,我和東超查了一個星期,沒到找這個女人,會不會被...”蔣少強沒說完就被李代明打斷話,讓他立即到審訊室來。
蔣少強小跑著來到審訊室外,柯東凡三人再次進入審訊室,金胖子滿臉愁容,又道:“李哥,再抽一根,我全說!”
李代明又上前給他點了根煙,安慰道:“胖子,我們都是熟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城關鎮(zhèn)就這么大,你把事情說清楚,不是你做的,我們也不會冤枉你,你做的也逃不了,對不?”
“對對對,李哥說的對?!苯鹋肿勇牶笮‰u啄米似的點頭。
“那你先重點!”李代明含糊地說道。
“柯所長、李哥,昨晚那一槍我不是故意的,我向你們道歉!”
“別扯些沒用的,說重點?!笔Y少強有些不耐煩的說。
“讓我先捋一捋,我們場子的那個嬌嬌自己吸多了,她自己曾說得過心肌炎,那天三人在我住的客廳里,吸白粉,還喝了酒,剛開始沒事,我和小萍去房間搞那事,嬌嬌一個人在客廳。我們兩搞完事就睡了,第二天我先起床,發(fā)現(xiàn)嬌嬌躺在沙發(fā)上已經(jīng)死了,真不是我殺的。”
三個人聽了面面相覷,緝槍XD竟然牽出這么大的案件。
“尸體呢?”蔣少強繼續(xù)問道。
金胖子又猛吸了幾口煙,低頭不語。
“你聽到?jīng)]?嬌嬌尸體哪兒去了?”蔣少強提高嗓門,拍著桌子吼道。
“你們相信我,真不是我殺的,小萍能作證,對對對...你們可以叫小萍來問清楚。”金胖子眼里充滿了渴求。
“哪個小萍?”蔣少強問道。
柯東凡和李代明一直盯著金胖子的一舉一動,從他的眼神和動作判斷不像是說假話。
金胖子又說:“就是昨晚上跟我一起回家的那個女人,是KTV的?!?/p>
“行,你說清楚,嬌嬌尸體哪兒去了?”李代明突然陰沉著臉道。
“李哥,你信我不?”金胖子癱在鐵椅上,喉結劇烈滾動,渾濁的眼睛里浮著血絲。
“信,你說!”李代明往前傾身,膝蓋幾乎頂住桌沿。
“在我家后院的那口枯井,那天是我把她丟進去的,上面還蓋了一塊水泥板,小萍還在睡覺,只知道嬌嬌那天吸毒的事。”金胖子說完,一身肥肉癱坐在椅子上,腦袋往后一仰,喉間溢出壓抑的嗚咽。
“還有呢?”柯東凡突然開口,煙頭在煙灰缸里碾出刺耳的滋滋聲。
金胖子猛地睜眼,渾濁的瞳孔里炸開驚恐:“還...還有什么?”
“那把土筒子哪兒來的?白粉哪兒來的?”李代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金胖子的肥肉跟著一顫。
“都是那個貴佬的,當時貴佬給了我兩萬塊錢,我去陳老頭那兒買了兩把,一把他拿走了,一把他說放我這兒。至于那包海洛Y,他從老家拿來的,想在吳于開拓市場,但我們這兒的場子沒人敢碰,所以一直放在我屋里,只有我們幾個自己吸著玩,結果就鬧出人命了?!苯鹋肿又裢驳苟棺樱还赡X兒全說出來。
“貴佬人呢?”
“兩年多前就走了,說要干大事,還帶走三個馬仔老鄉(xiāng)?!?/p>
“土槍都用鋼珠,你那把為什么裝鉛彈,昨晚你他媽就是想殺我們三人。”李代明提高了嗓音,盯著金胖子。
“李哥,我真沒想殺你們,昨晚把我逼急了,不得已開的槍,鉛彈是貴佬的,陳老頭那兒只有鋼珠彈,千真萬確,如有半句假話,直接槍斃我!”金胖子癱回到椅子上,鼻涕眼淚糊了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