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道日那天,沈憶然背包里藏著秦然生前最后一封信。
她曾騎著竹自行車笑著喊:“大學拆封!里面是我最珍貴的秘密。
”如今他站在明德大學門口,海風卷起宣傳欄上撕剩的碎紙片,
像極了那年貼在公告欄的追思訃告。建筑系的課業(yè)高壓中,
他總在深夜制圖時看見秦然的幻影:“想住你設計的房子呀?!敝钡奖┯晏炷慷密嚨?,
創(chuàng)傷復發(fā)躲進圖書館—— 歷史系女孩林晚指著他的草圖:“穹頂結構…需要加支撐。
”拆開那封信時真相擊穿心臟:“借車是想提前去考場見你。
”他流著淚將竹自行車工藝融入設計圖。答辯廳燈光亮起,
秦然的照片投在幕布上:“這座紀念館沒有墻,因為真正的紀念是讓光照進來。
”九月的云港市,夏末的蟬鳴在明德大學門口高大的懸鈴木間嘶鳴,
帶著一種不知疲倦的燥熱。海風裹挾著咸腥的氣息,從城市東面的海灣一路吹拂上來,
掠過嶄新的“明德大學”校牌,吹皺了沈憶然額前的碎發(fā)。他站在人流涌動的校門口,
肩上的背包比旁人沉重幾分,里面除了簡單的行囊,還藏著那封未曾拆啟的信。
信封邊緣早已被摩挲得有些毛糙,仿佛承載了過多的時光。
秦然清亮帶笑的聲音穿透了記憶的喧囂,又在他耳邊響起:“喂,沈憶然!
大學報到那天才能拆?。±锩媸俏易睢滟F的秘密!誰提前偷看誰是小狗!”高考前夜,
她將信鄭重其事地塞進他手里,自己翻身騎上那輛獨特的竹制自行車,
竹篾在昏黃的路燈下泛著溫潤的光澤,鏈條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車輪轉動,
載著她輕盈的身影,像一片被風吹遠的葉子,融入了夏夜的深處。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見她完整鮮活的背影。“同學?建筑系新生報道往這邊!
”熱情的學姐指引聲打斷了他的怔忡。沈憶然猛地回神,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壓下心口翻涌的滯澀,低聲道了謝,順著人流往里走。巨大的梧桐樹蔭遮蔽了部分陽光,
光影在他臉上明明滅滅。就在這時,
一個穿著白色運動衫的女生騎著單車飛快地從他身側掠過,長發(fā)被風揚起一個相似的弧度,
車輪碾過路面落葉,發(fā)出沙沙的脆響。那一瞬間,時空仿佛被強行折疊。
沈憶然瞳孔驟然收縮,腳步釘在原地。他看見的不是眼前陌生的女孩,而是秦然,
是那個無數次騎著那輛叮當作響的竹自行車,回頭沖他大喊“沈憶然你快點呀,又慢半拍!
”的秦然。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碎金般灑落,秦然帶著汗水的笑臉在光影里明亮得刺眼。
“同學?沒事吧?”旁邊有人關切地問。幻影在關切的詢問中倏然消散。
眼前只有陌生的校園和行色匆匆的人群。沈憶然閉了閉眼,再睜開時,
眸子里只剩下深潭般的沉寂?!皼]事?!彼曇粲行┥硢。o了緊背包帶,
像是要壓住里面那封滾燙的信,快步匯入報道的人流。海風掠過,
帶來遠處球場上隱約的哨音和呼喊。明德大學排球隊的訓練館里,
空氣彌漫著橡膠地板的微腥和汗水蒸騰的氣息。急促的哨音撕裂了球鞋摩擦地面的吱嘎聲。
“沈憶然!你腿是灌了鉛還是怎么的?動!再動快點!預判!預判懂不懂?!
”陳教練的吼聲像鞭子,狠狠抽在每一個隊員緊繃的神經上。他叉著腰站在場邊,
眉頭擰成一個川字,眼神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場上那個略顯遲滯的身影。
沈憶然剛剛完成一個并不算漂亮的魚躍救球,身體砸在堅硬的地板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他撐著地板,胸口劇烈起伏,汗水順著下頜線滴落。陳教練的斥責像一枚冰冷的針,
精準地刺入他聽覺的縫隙,瞬間激活了某個塵封的頻道?!吧驊浫?!你又慢半拍!
笨死啦!”記憶深處,秦然抱著排球,站在高中簡陋的水泥地球場邊,笑得前仰后合,
馬尾辮在夕陽里跳躍。她佯裝生氣地跺腳,眼睛卻彎成了月牙,“下次再這樣,
罰你請我吃三根紅豆冰!”畫面清晰得灼人,帶著彼時陽光的溫度和少女無拘無束的笑聲。
沈憶然撐在地上的手微微蜷縮了一下,指關節(jié)泛白。他迅速爬起,抹了把臉上的汗,
對著陳教練的方向用力點頭,喉嚨里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沉默的喘息。他重新壓低重心,
目光死死鎖住對面二傳手的動作,強迫自己將所有翻騰的雜念壓回意識的深淵。球網對面,
隊友拋起的排球正劃出一道短促的弧線。建筑系館高聳的玻璃幕墻,
在秋日午后反射著云港特有的、帶著水汽的明亮天光,將內部空間切割成幾何狀的光斑。
巨大的階梯制圖室里,空氣里懸浮著鉛筆屑的微塵和熬夜特有的困倦氣息。
沈憶然獨自坐在角落一張寬大的制圖板前,臺燈的光暈將他籠罩在一個孤島般的光圈里。
窗外天色早已沉入墨藍。桌上散落著廢棄的草圖,揉成一團。他握著繪圖筆,
筆尖懸在雪白的硫酸紙上,久久未能落下。復雜的結構線在腦海中糾纏、斷裂。
疲憊像潮水般漫過意識的高地,視線開始模糊。燈光在紙面上暈開,邊緣變得柔和。
一個熟悉的身影仿佛就坐在他旁邊的空位上,側著頭,下巴擱在交疊的手臂上,
笑盈盈地看著他。是秦然。她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藍色校服,眼神清澈專注,
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期待。“憶然,”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像一片羽毛拂過耳畔,
“以后……我想住你設計的房子呀。要有很大的落地窗,能曬到太陽,最好……能看到海。
”沈憶然握著筆的手指猛地一顫,筆尖在紙上劃出一道突兀的、尖銳的斜線。
幻象如同被驚飛的鳥群,倏然消散。制圖室里只剩下日光燈管發(fā)出的持續(xù)低鳴,
以及遠處某個角落傳來的、另一個熬夜者壓抑的咳嗽聲。他盯著那道刺眼的劃痕,
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帶來一陣清晰的刺痛。他伸手拿起鋒利的刮圖刀,
刀片在燈光下閃過一道寒光,精準地刮向那道錯誤的線條,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專注。
秋雨毫無征兆地傾瀉而下,密集的雨點急促地敲打著食堂巨大的金屬頂棚,
發(fā)出沉悶而持續(xù)的轟鳴,像無數只手掌在頭頂拍擊。正是晚餐高峰,
人聲、餐具碰撞聲和雨聲混雜在一起,喧囂得讓人心煩意亂。
沈憶然端著幾乎沒動幾口的餐盤,擠過擁擠的人流,走向門口角落的殘食臺。靠近出口,
那一排不銹鋼宣傳欄在慘白的燈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
布告欄上貼滿了各色海報、通知、社團招新啟事,層層疊疊,如同這個季節(jié)瘋長的藤蔓。
一張過期的講座海報正被兩個學生會干事用力撕扯下來。膠帶老化,
發(fā)出“嗤啦——嗤啦——”刺耳的呻吟。海報被粗暴地扯下,
留下幾塊形狀不規(guī)則的、頑固的碎紙片,像丑陋的瘡疤,死死扒在光滑的不銹鋼板面上。
紙片的邊緣參差不齊,在燈下透出一種慘淡的白色。那抹慘白,像一道無聲的閃電,
瞬間劈開了沈憶然記憶的閘門。時間猛地被拉回那個悶熱得令人窒息的午后。高中公告欄前,
人群反常地安靜、擁擠。他被人流推搡著向前,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視線穿過攢動的人頭縫隙,
他看到了一張嶄新的、同樣印著黑體字的紙張——秦然的追思訃告。
紙張被粗暴地釘在告示板上,邊緣同樣帶著被撕裂的、不規(guī)則的毛邊,
那慘白的底色刺得他雙眼生疼。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悶熱粘稠,他感到一陣強烈的窒息,
胃里翻江倒?!还杀涞暮馑查g從腳底竄上頭頂。沈憶然手中的餐盤猛地傾斜,
殘羹冷炙“嘩啦”一聲潑灑出來,油膩的湯汁濺到他的褲腳和鞋面上。他渾然不覺,
只是死死盯著宣傳欄上那幾片刺眼的碎紙片,臉色在食堂慘白的燈光下褪盡血色,
變得如同那些紙片一樣慘白。他猛地轉身,將餐盤胡亂扔在旁邊的回收車上,像逃避瘟疫般,
一頭扎進了食堂外瓢潑的雨幕之中。冰冷的雨水如同密集的冰針,瞬間刺透單薄的衣物,
帶來刺骨的寒意。沈憶然卻毫無知覺,只是憑著本能,在雨幕中跌跌撞撞地奔跑。
視野被雨水沖刷得一片模糊,耳邊只剩下嘩嘩的雨聲和自己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
那個午后公告欄前令人窒息的悶熱感、那慘白紙張上冰冷的黑體字,
混合著食堂宣傳欄上頑固的碎紙片,在腦海中瘋狂攪動、重疊、放大。他只想逃離,
逃到一個沒有人群、沒有喧囂、沒有那些像鬼魅般糾纏著他的碎片記憶的地方。
沖過一個十字路口,前方驟然響起尖銳刺耳的剎車聲!那聲音像一把燒紅的錐子,
狠狠扎進他的耳膜,穿透了雨幕的喧囂,帶著一種撕裂靈魂的恐怖力量。“砰——!
”沉悶的撞擊聲緊隨其后,如同重錘砸在心臟上。沈憶然猛地剎住腳步,
身體因為慣性向前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他驚恐地抬起頭,透過被雨水糊住的眼簾,
看到一片混亂的景象。一輛銀灰色的轎車斜停在路中央,車頭深深凹陷,引擎蓋扭曲變形,
冒出縷縷不祥的白煙。幾米開外,一輛電動自行車像被丟棄的破敗玩具,
扭曲地倒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旁邊散落著一些零碎的物品。雨點無情地砸落在這一切之上。
警燈刺目的紅光和藍光在氤氳的雨霧中瘋狂旋轉閃爍,
濕漉漉的建筑墻面、驚恐的行人臉龐、地上的積水都染上了一種光怪陸離、令人眩暈的色彩。
那閃爍的光,那尖銳的鳴笛,與記憶中某個被刻意塵封的角落產生了致命的共鳴。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恐懼瞬間攫住了他,比這秋雨更刺骨。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每一次搏動都帶來劇烈的疼痛和窒息感。
視野開始劇烈晃動、旋轉,所有色彩和聲音都扭曲變形,
模糊成一片混沌的、令人作嘔的漩渦。他感到天旋地轉,胃部劇烈痙攣,
冰冷的汗水混合著雨水從額角涔涔而下。逃!必須逃!求生的本能壓倒了身體的虛軟。
沈憶然猛地轉身,像一個迷失在暴風雨中的溺水者,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
朝著與混亂現場相反的方向,再次跌跌撞撞地奔跑起來。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只知道必須離開這里,離開這刺眼的警燈,離開這令人窒息的撞擊聲。
意識在狂奔中一點點模糊,唯有圖書館巨大而沉默的輪廓,在迷蒙的雨霧盡頭,
如同最后的燈塔,隱隱約約地顯現出來。明德大學圖書館主閱覽室,穹頂高遠,
巨大的弧形玻璃窗此刻被連綿的秋雨沖刷得一片模糊,只透進朦朧、晦暗的天光。
一排排深棕色的木質書架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略顯昏暗的空間里,
空氣中彌漫著舊書紙張?zhí)赜械?、帶著微塵的干燥氣息,以及空調系統(tǒng)低沉的嗡鳴。
這里是另一個世界,安靜得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
沈憶然蜷縮在最角落一張寬大的橡木閱覽桌下,背脊死死抵著冰涼的桌腿,
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他雙臂緊緊環(huán)抱著膝蓋,將頭深埋進去,
像一只被世界遺棄、受傷后躲進最幽暗巢穴的幼獸。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壓抑不住的、破碎的抽噎。
撞擊聲……無數碎片化的畫面和聲音在他緊閉的眼前、在轟鳴的耳邊瘋狂閃爍、尖叫、沖撞,
撕裂著他的神經。他感覺不到圖書館的溫暖干燥,只有那場冰冷的秋雨,仿佛從未停歇,
一直澆透了他的骨髓。時間在死寂和混亂中失去了刻度。不知過了多久,
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在附近響起,像羽毛落在厚厚的絨毯上。腳步聲停住了,
似乎帶著一絲猶豫。沈憶然身體猛地一僵,將頭埋得更深,幾乎要把自己整個縮進陰影里,
屏住了呼吸。他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狽。然而,
預想中的詢問或腳步聲離開并沒有發(fā)生。短暫的停頓后,
一個清泠的、帶著一點書卷氣的女聲,在離他不遠的桌面上方響起,不高,
卻清晰地穿透了他混亂的耳鳴:“你畫的這個……是穹頂結構?”沈憶然渾身一震,
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畫了什么?他混亂的思緒艱難地回溯。對了,
在徹底崩潰、躲到桌下之前,他好像憑著某種本能,在桌上攤開的一張空白草稿紙上,
無意識地用鉛筆瘋狂地涂抹著線條,試圖抓住些什么,
或者僅僅是發(fā)泄那幾乎要撕裂胸腔的窒息感。那個聲音停頓了一下,
似乎在仔細審視那張涂鴉般的紙頁。接著,它再次響起,語氣平靜,
帶著一種純粹探討技術問題的專注,沒有絲毫多余的憐憫或好奇:“想法……很大膽。不過,
這個弧度和跨度,中心區(qū)域受力會非常集中。單靠殼體本身的強度可能不夠,
”聲音的主人似乎用手指在紙上的某個位置輕輕點了點,“這里,
還有這里……需要加肋架支撐?!薄袄呒苤巍?沈憶然無意識地重復著這四個字,
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這冰冷的、結構性的詞匯,像一道微弱卻精準的光束,
意外地刺穿了他意識中那團狂暴混亂的迷霧。他混亂的思緒仿佛被這四個字短暫地錨定了。
那些尖叫的畫面和聲音似乎被按下了暫停鍵,只剩下眼前這張冰冷的桌面和自己蜷縮的姿態(tài)。
他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銹的機器。
視線先是接觸到一雙沾著些許泥點的白色帆布鞋,然后是洗得發(fā)白的淺藍色牛仔褲。
目光再往上移,對上了一雙眼睛。一個女生站在桌邊,微微彎著腰,
手里還拿著幾本厚厚的歷史文獻資料。她的頭發(fā)被雨水打濕了一些,有幾縷貼在光潔的額角。
她的眼神很干凈,像秋雨洗過的天空,帶著一種純粹的、近乎學術性的探究,
正專注地看著桌上那張被他胡亂涂畫的紙。沒有驚訝,沒有憐憫,
沒有他此刻最恐懼的任何情緒,只有一種近乎透明的平靜,以及一絲對紙上結構的認真思考。
那雙眼睛里的平靜,像一股溫潤卻強大的力量,
暫時隔開了那令人窒息的冰冷雨幕和刺耳警笛。沈憶然劇烈起伏的胸膛,
在對方毫無波瀾的目光下,第一次嘗試著,
深深地吸進了一口圖書館里干燥的、帶著書香的空氣。初冬的第一場雪,
在夜色中悄然降臨云港市。細碎的雪花被凜冽的北風裹挾著,
無聲地覆蓋了明德大學校園的屋頂、樹梢和那條通往老校區(qū)的僻靜小徑。小徑旁,
幾盞老式路燈在風雪中散發(fā)著昏黃的光暈,將飄落的雪花映照得如同紛飛的螢火。
沈憶然踩著薄薄的積雪,腳下發(fā)出咯吱的輕響。他剛剛結束排球隊針對省賽的加練,
身體疲憊不堪,但精神卻奇異地帶著一絲緊繃后的亢奮。省賽賽制改革,
要求隊員必須兼修體能訓練理論,厚厚的教材壓得他喘不過氣。訓練時,
陳教練那句“動快點!預判!”的吼聲猶在耳邊,
每一次折返跑、每一次撲救都像在挑戰(zhàn)他身體的極限。疲憊和壓力像一層無形的殼,
包裹著他。然而此刻,他手里緊緊攥著一樣東西,
驅散了部分寒冷和倦意——那是林晚傍晚在訓練館外等他還書時,
順便塞給他的最新一期??妒肮狻?。深藍色的封面上,
“拾光”兩個燙銀的大字在雪光映照下顯得格外醒目?!斑?,新一期的主題,
”林晚的聲音似乎還帶著室外的寒氣,卻很清晰,“‘改變你的瞬間’。
我覺得……或許是個機會?”她當時只是把刊物遞過來,眼神清澈平靜,并未多說,
但沈憶然讀懂了那份未言明的鼓勵。他此刻要去的地方,或許正是回應這份鼓勵的第一步。
小徑盡頭,一棟爬滿常青藤的舊式小樓在風雪中靜默矗立。
門廊下懸掛著一塊小小的、樸素的木牌,
上面用溫潤的字體寫著“心語軒”——學校的心理咨詢室。推開沉重的木門,
一股混合著淡淡檀香和書卷氣的暖流撲面而來,瞬間融化了身上的寒意。室內燈光柔和,
布置簡潔而溫馨。一位戴著細框眼鏡、氣質溫婉的中年女老師坐在窗邊的扶手椅上,
微笑著對他點了點頭。她面前的矮幾上,放著一杯熱氣裊裊的花草茶?!吧蛲瑢W,坐。
”王老師的聲音舒緩平和,像溫熱的泉水,“外面雪不小,喝杯茶暖暖。
”她示意沈憶然坐在對面的軟椅上。溫暖的環(huán)境和老師沉靜的態(tài)度,
讓沈憶然一路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他依言坐下,將那本《拾光》放在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