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綠毛風(fēng)波我有討好型人格。校霸墨知秋頂著一頭熒光綠從辦公室挨訓(xùn)回來，
陰沉著臉坐到我旁邊時，我正猶豫著要不要伸向他桌肚里的手抓餅。
周圍同學(xué)的竊竊私語像蚊子一樣嗡嗡作響，大多是嘲笑他新發(fā)色的。墨知秋一屁股坐下，
渾身散發(fā)著“別惹我”的氣場，但我卻在想，他這么難過，應(yīng)該吃不下東西吧？
手抓餅涼了就不好吃了。我還在天人交戰(zhàn)，墨知秋突然扭頭，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嚇得我差點把桌子掀了?！敖Z，”他聲音悶悶的，帶著點委屈，“真的很丑嗎？
”我看著他那頭在日光燈下幾乎能閃瞎人眼的綠毛，再對上他那張帥氣卻寫滿失落的臉。
求生欲讓我瞬間切換模式?！俺螅吭趺磿?！”我瞪大眼睛，語氣真誠得能滴出水來，
“酷到爆炸！特別亮眼！”墨知秋愣了一下，隨即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像被瞬間點燃的燈泡。
他雙手都抓住我的胳膊，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你、你真的這么覺得？你太有品位了！
”他力氣不小，抓得我胳膊有點疼?！罢娴?！我就知道，肯定有人懂我的審美！
”他看起來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知音，“你是第一個夸我新發(fā)型的人！”我趕緊點頭，
趁熱打鐵：“簡直是人群中最閃亮的星！太帥了，我從沒見過這么有個性的發(fā)型！
”話音剛落，墨知秋就開始在他的名牌書包里一陣猛掏。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
一沓厚厚的紅色紙張就被塞進(jìn)了我懷里，帶著嶄新油墨的特殊氣味。是錢！好多錢！“拿著！
無以為報，只能給你錢了！”墨知秋還在往我懷里塞，“你別嫌棄！
”我眼淚差點當(dāng)場掉下來，緊緊抱住懷里的“毛爺爺”，生怕它們長翅膀飛了。
誰說這發(fā)型不好？這發(fā)型簡直是藝術(shù)品！是時尚先鋒！就在幾分鐘前，
我還在瀏覽器里搜索“如何一塊二毛過一個星期”，看著網(wǎng)友回復(fù)“找個陰涼的樹下躺好，
這樣尸體不容易發(fā)臭”，心如死灰。我含淚點開我爸的聊天框，試圖討點生活費。
消息發(fā)出去，那個熟悉的紅色感嘆號再次刺痛了我的眼。聊天記錄停留在：［鸝鸝，
以后沒事就不要聯(lián)系爸爸了，你妹妹看到要不高興的。］不死心地想復(fù)制給媽，
才想起她在我八字被算出克弟弟那天，就把我刪了。絕望之下，我默默打開瀏覽器，
準(zhǔn)備搜索：［跳江都能收到哪些外賣？］而現(xiàn)在，墨知秋出現(xiàn)了。我的救星，我的財神爺。
淚水差點滴進(jìn)剛點的黃燜雞米飯外賣盒里。我捧著溫?zé)岬娘埡?，吭哧吭哧地猛吃?/p>
嫩滑的雞腿肉，吸滿湯汁的香菇，油亮的琥珀色湯汁拌著米飯，香得我直迷糊。
我恨不得把碗底都舔干凈。一邊吃一邊在心里瘋狂感恩，老天爺待我不薄，
終于讓我抱上金大腿了。吃飽喝足，我心滿意足地剔著牙，感覺人生充滿了希望。
剛走出食堂沒多遠(yuǎn)，就覺得前面有東西特別晃眼。定睛一看，一個锃光瓦亮的光頭。
走近了才認(rèn)出來，這不是我的金主墨知秋嗎？才一個中午，他那頭尊貴的綠毛就英勇就義了，
剃得干干凈凈，頭皮在陽光下反著光。他耷拉著腦袋，滿臉沮喪?！敖Z，是你啊。
”墨知秋有氣無力地跟我打招呼。警報！檢測到金主情緒低落！啟動緊急夸夸預(yù)案！
我摸了摸口袋里沉甸甸的鈔票，底氣十足地走上前，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我的天！
墨知秋！你怎么能一天之內(nèi)搞出兩個這么有型的發(fā)型？”墨知秋明顯一愣，眼睛瞪得溜圓，
沒反應(yīng)過來?！岸颊f光頭才是檢驗帥哥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我斬釘截鐵，語氣不容置疑，
“你現(xiàn)在這樣特別精神，男子氣概十足！真的！”我拼命點頭，
把腦子里所有能想到的褒義詞都往他身上砸?！澳恪孢@么覺得？”他不太確定地看著我，
眼神里帶著一絲期待。我迎上他的目光，眼神無比誠懇：“我從來不騙人。你現(xiàn)在這樣，
比剛才那個綠毛還帥！”墨知秋原本微微佝僂的背脊，在我的夸贊聲中一點點挺直了，
表情也重新變得神采飛揚。他又下意識地開始摸口袋，摸了半天，連書包都翻了，
卻空空如也。我剛想揮揮手表示不用謝，做好事不留名。下一秒，他脖子一縮，
從衣領(lǐng)里拽出一條金燦燦的東西，不由分說地塞到我手里，還帶著他的體溫：“這個給你！
”入手沉甸甸的，是條看著就很粗的大金鏈子。我掂量了一下，
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至少二十份熱氣騰騰的黃燜雞米飯在向我招手?！敖Z，你人真好！
”墨知秋看著我，眼睛亮晶晶的。我兩眼放光。這種好事請務(wù)必多來一點！
我手機里可是加了八十九個夸夸群，專業(yè)技能儲備充足！托墨知秋的福，
我終于過上了早餐敢買兩個肉包，放學(xué)能點十五塊拼好飯的奢侈生活。
2 金主心事原本墨知秋不常來學(xué)校，一周能見他兩天就算全勤?？勺罱环闯B(tài)，
居然連續(xù)三天都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我旁邊的座位上，光頭反光依舊很閃亮。
但他看起來總是悶悶不樂。金主有難，我豈能袖手旁觀？經(jīng)過我多方位的豎耳偷聽，
終于搞清楚了墨知秋情緒低落的原因——他心愛的摩托車被扣了。
據(jù)說是因為在外環(huán)路上飆車，被交警逮個正著，不僅當(dāng)場接受了批評教育，
還被要求發(fā)朋友圈集贊一百個才能放行。一下課，我立刻沖到校門口的小賣部，
斥巨資兩塊錢，買了一輛摩托車小玩具。回到座位，我把玩具塞給墨知秋。
他有氣無力地瞥了一眼：“你也知道了？”“知道什么？”我一臉茫然，
然后把小摩托強硬地塞進(jìn)他手里，“這是獎勵你認(rèn)真上課！”“獎勵？”墨知秋更懵了。
“對啊！”我表情嚴(yán)肅，語氣肯定，“我剛才看你上課聽得特別認(rèn)真，眼神特別專注，
筆記……呃，雖然沒寫，但看得出你在用心思考！你真的太厲害了！
”墨知秋的臉頰慢慢泛起一層薄紅，說話都有點結(jié)巴：“也、也沒有吧……”“有！
”我態(tài)度堅決地看向他，“墨知秋，你必須認(rèn)識到自己的優(yōu)秀！像你這樣又帥又有錢，
還這么努力上進(jìn)的人，真的太讓我佩服了！我不允許你看輕自己！”墨知秋的臉更紅了，
像煮熟的蝦子。他又習(xí)慣性地伸手在桌肚里掏掏掏，掏到一半，動作忽然停住，
隨即有些失落地低下頭：“我爸媽不讓我飆車，把我的零花錢都停了。
”“我不是那種看重錢的人！”我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夸你是因為你本身就很優(yōu)秀，
跟錢沒關(guān)系！”墨知秋的視線從我的臉，慢慢滑到我們交握的手上，眼睛突然瞪大了。
下一秒，他猛地掙脫我的手，
迅速把自己手腕上那只看起來就很貴的表摘了下來：“這個送你！
雖然是我戴過的……”我心頭一跳，悄悄拿出手機，打開購物軟件的拍照識圖功能，
對著那只表拍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來的結(jié)果讓我差點把手機扔出去。我嘞個江詩丹頓！
這得換多少頓黃燜雞米飯??！我深吸一口氣，放下手機，再次緊緊握住墨知秋的手，
眼神里充滿了（對表的）真摯情感：“墨知秋，你真的很好，你是我見過世界上最好的人！
”墨知秋的臉頰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從此以后，我逮著墨知秋一只羊薅。墨知秋吃飯，
我夸他吃得香，有做吃播的潛質(zhì)。墨知秋逃課，我夸他能做大事的人不拘小節(jié)。墨知秋說話，
我夸他聲音動聽，能做ASMR。我絞盡腦汁，恨不得把夸夸群里學(xué)來的技巧全用在他身上。
墨知秋似乎很受用，給我送東西也越發(fā)頻繁，黃燜雞米飯自由直接升級成了豪華午餐自由。
我感覺自己走上了人生巔峰。3 廁所危機但事情很快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fā)展。
由于我成天圍著墨知秋轉(zhuǎn)，班級里迅速掀起了一股「姜鸝是墨知秋舔狗」的謠言。走到哪，
背后都有竊竊私語和指指點點。起初我還裝作沒聽見，昂首挺胸，內(nèi)心甚至有點小得意。
你們根本不懂有多少人在外面排隊等著舔墨知秋，金主爸爸現(xiàn)在可就只讓我舔，
別人舔他還真不習(xí)慣！這種獨一無二的被需要感，讓我甚至有點飄飄然。直到放學(xué)后，
我被幾個女生堵在了女廁所門口。為首的女生畫著濃妝，手臂抱在胸前，
身后還跟著幾個同樣表情不善的小跟班，把本就不寬敞的過道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
空氣里彌漫著廉價香水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澳憔褪墙Z？”為首的女生挑眉，
聲音帶著刻意的傲慢。我點點頭，心里快速盤算。看這架勢，是墨知秋的愛慕者找上門了。
麻煩?！奥犝f你最近跟墨知秋走得很近？”她往前一步，
涂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我臉上?！斑€好，”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淡無波，
“就是普通同學(xué)?！苯鹬骱蛯I(yè)夸夸員的關(guān)系，確實挺普通的。“普通同學(xué)？”她嗤笑一聲，
眼神輕蔑地上下打量我，“就你這樣只會死讀書的書呆子，也配纏著墨知秋？
”旁邊的幾個女生也跟著發(fā)出不大不小的嘲笑聲。我沒生氣，反而覺得有點好笑。
這業(yè)務(wù)范圍，已經(jīng)拓展到需要處理金主的“后宮”了嗎？我抓住她伸過來的手腕，
在她愣住的瞬間，開始調(diào)動我的專業(yè)技能：“你的指甲做得真好看！這個黑色好特別，
又酷又顯手白。你自己涂的嗎？天吶，你的甲床形狀也太完美了吧！”那女生徹底懵了，
忘了把手抽回去：“什、什么？”“真的，”我眨巴著眼睛，表情無比真誠，
“我剛才就注意到了，不僅指甲好看，你人也長得好漂亮！皮膚怎么這么好？眼睛也大，
剛剛瞪我的時候……呃，特別有神！”她下意識地縮回手，臉頰似乎有點泛紅，
但還是強撐著：“你、你別以為說好話，我就會放過你……”“還有你的頭發(fā)！
”我乘勝追擊，視線落在她的發(fā)頂，“發(fā)質(zhì)看起來好好，又黑又亮，用的什么洗發(fā)水??？
怎么這么香？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么漂亮的女孩子！”這次她的聲音明顯軟了下來，
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臉：“……海飛絲而已?！薄巴郏」蝗烁瞬灰粯?，
”我立刻跟上，語氣充滿羨慕，“我也用海飛絲，怎么就沒有你這么順滑光澤的頭發(fā)呢？
太羨慕你了！”她徹底沒了剛才的囂張氣焰，臉頰微紅，
有些不自在地撩了撩頭發(fā)：“哪、哪有你說的那么好……”她清了清嗓子，揮揮手，
示意身后的小太妹讓開：“算、算你識相。今天我心情好，先放過你。
下次再讓我看見你纏著墨知秋，可沒這么容易算了！”我趕緊點頭哈腰，
從讓開的小縫里鉆了出去?；仡^時，還能看見那女生站在原地，正抬手輕輕聞著自己的發(fā)絲，
嘴角似乎還帶著一絲笑意。搞定?？淇浼寄芄皇侨f能的。我剛回到教室，
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墨知秋就一陣風(fēng)似的沖了進(jìn)來，臉上帶著明顯的焦急?！敖Z！
你沒事吧！”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不小，把我整個人都拽得踉蹌了一下。
他的手心很熱，眼神里滿是擔(dān)憂。“沒事啊……”我有些莫名其妙，不就是差點被堵廁所嘛，
小場面。他卻不由分說地把我拉到窗邊，仔細(xì)檢查我的臉和手臂，
然后又急切地搓著我冰涼的耳垂：“都怪我，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遇到這種事。
”耳垂被他搓得漸漸發(fā)燙，熱度仿佛順著皮膚蔓延開，我臉上也有些發(fā)熱，
不太自在地想躲開：“真沒事，小問題。再說，像你這么受歡迎的人，
身邊有點風(fēng)波很正常嘛?！甭殬I(yè)習(xí)慣，夸贊張口就來?！拔铱茨銈儍蓚€才像風(fēng)波！
”窗口突然傳來一聲怒喝，嚇得我渾身一抖。我僵硬地扭過頭。
班主任那張熟悉的臉出現(xiàn)在窗外，臉色鐵青，眼神銳利地盯著我和墨知秋緊握的手，
還有他正給我搓耳朵的動作。完蛋，是那個曾經(jīng)批評墨知秋綠毛的老師?！澳銈儍蓚€！立刻！
馬上！給我去辦公室！我現(xiàn)在就打電話叫你們家長過來！”辦公室的氣氛凝重得像要結(jié)冰。
墨知秋的媽媽很快就到了，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一身剪裁得體的職業(yè)套裝，妝容精致，
看起來干練又強勢。而我，則在一種恍惚又不真實的感覺中，
看到了分別許久的父母同時出現(xiàn)在我面前。媽媽穿著新買的連衣裙，
爸爸則是一身煙味的夾克。他們站在辦公室兩端，互相不看對方，表情都很難看。
這是他們離婚后，我第一次在同一個空間里見到他們。在辦公室門外等待的時候，
墨知秋一直緊緊捏著我的小拇指，手心濡濕?！敖Z，”他壓低聲音，湊到我耳邊，
“等會老師罵你，你就什么都別說，都推到我身上，千萬別承認(rèn)?！蔽倚睦镉悬c亂，
點了點頭。班主任坐在辦公桌后，手指煩躁地敲著桌面，
目光在我們和三位家長之間來回掃視?！叭患议L，早戀問題必須嚴(yán)肅處理！影響學(xué)習(xí)，
敗壞風(fēng)氣！今天要不是我正好經(jīng)過教室，他們兩個都要在窗邊親上了！”等會兒？早戀？
親上？我和墨知秋？我驚愕地扭頭看向墨知秋。他察覺到我的目光，
回了我一個“放心有我”的眼神，隨即梗著脖子對老師說：“老師我們沒有早戀，
我們只是在說話。”墨知秋媽媽立刻上前一步，臉上帶著得體的歉意：“老師您別生氣，
這件事確實是我們家長沒教育好。不過小硯這孩子平時很懂事的，
可能、可能是受了些不好的影響……”她的話沒說完，但我聽懂了那未盡之意。然而，
她的話音未落，一陣凌厲的風(fēng)聲掃過我的臉頰，緊接著是火辣辣的疼痛。我被打得偏過頭去，
耳朵里嗡嗡作響?！敖Z！我跟你爸就是這么教你的？?。?！好好的書不讀，
學(xué)那些不三不四的去勾引男生！你還要不要臉？！”媽媽尖利的罵聲刺穿耳膜。
“看看你現(xiàn)在像什么樣子！在學(xué)校都學(xué)了些什么？！老子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爸爸也沖了過來，抬腳就踹在我的大腿上，力道之大讓我差點跪倒在地。大腦一片空白，
周圍的聲音仿佛都模糊了，只剩下父母憤怒的指責(zé)和打罵。這場原本針對我的批斗，
迅速演變成了他們夫妻間的互相攻擊?！斑€有你！孩子都這樣了你這個當(dāng)媽的管過嗎？
我看她今天學(xué)壞，跟你這個媽脫不了干系！”“姜建軍！你少在這里放屁！
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嗎？她也是你女兒！你管過她幾天？！”好吵，真的好吵。頭疼得厲害，
腿也疼，臉頰更是又麻又痛。墨知秋的媽媽和班主任在一旁手忙腳亂地拉架，
試圖分開扭打在一起的我的父母?；靵y中，一只溫?zé)岬氖终瀑N上了我發(fā)木的臉頰?！敖Z？
姜鸝你疼不疼？”墨知秋的聲音擠進(jìn)一片嘈雜中，帶著焦急和擔(dān)憂。我搖搖頭，
木然地看著眼前混亂的場景，開口，聲音干澀：“爸媽……嗓門還是這么大。
”雙腳像是灌了鉛，沉重地釘在原地。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他們了，也許走出這個辦公室，
又要很久很久才能再見。眼前的景象開始晃動，模糊，我看不清他們的臉，
只聽到越來越激烈的爭吵和推搡。突然，抓著我胳膊的力道猛地加大，
我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往前帶去。墨知秋緊緊拉著我的手，
將我從那片令人窒息的喧囂和混亂中拽了出來。他把我拉到身后，擋在我與那片狼藉之間。
“姜鸝，”他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地傳到我耳朵里，“你再不走，我真的帶你逃課了。
”4 父女決裂托墨知秋的福，早戀加逃課，成功給我掙來了一周停課反省。心里不是滋味，
但想想如果每天都有班長帶來的巧克力毛巾卷和百香果雙響炮，這“假期”也不是不能接受。
“姜鸝，你確定……就在這兒？”班長看著公園正中央對著大噴泉的長椅，
表情有點一言難盡。我啃著毛巾卷，十分肯定地點頭：“就這兒，視野開闊，空氣清新。
”絕對不能讓他看見我那藏在城中村深處，蟑螂老鼠稱兄道弟的出租屋。
否則我寧愿天天在這長椅上風(fēng)餐露宿。班長是個好人，只用了五秒鐘就說服了自己：“好吧。
那個，姜鸝，謝謝你，周末還抽時間幫我補課?！彼愿駵睾?，就是各科成績偏得不太溫和。
“小意思！”我含糊不清地說，又塞了一大口毛巾卷，“樂于助人是我的優(yōu)良品德！
”巧克力碎在嘴里噼里啪啦的，甜味暫時壓過了心里的那點空落。
其實能這么安穩(wěn)地坐著啃零食，還得感謝墨知秋。他之前給的錢，足夠我應(yīng)付到高中畢業(yè)了。
我又狠狠咬了兩口。下次得給墨知秋也帶一個。正埋頭苦講一道數(shù)學(xué)題，
冷不防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昂赛c水?！卑嚅L適時遞來一瓶水。我仰頭灌了幾口，瞇著眼，
無意間瞥見遠(yuǎn)處樹蔭下站著個人影，身形輪廓瞧著有點眼熟。“班長，你看那邊那個人，
像不像墨知秋？”班長順著我指的方向努力看了看。然后轉(zhuǎn)回來，一臉誠懇：“姜鸝，
我近視三百多度，沒戴眼鏡?！薄芭??！币彩?，墨知秋怎么可能跑到這種地方來。
我收回視線，心里那點疑慮很快被巧克力卷的甜味沖散了。摸出手機，
給墨知秋發(fā)了條短信：“如果幸福有味道，那一定是巧克力毛巾卷味的。
”一周的“假期”結(jié)束，代價是體重增加了三斤?；氐浇淌?，往椅子上一坐，
感覺整個人都沉甸甸的。墨知秋坐在我前面，背對著我。停課這幾天，
他之前被剃的光頭已經(jīng)冒出了一層黑色的短發(fā)茬。我沒忍住，伸手戳了一下。手感還挺特別。
“墨知秋，你這頭發(fā)長出來一點，還挺像電影里那種寸頭男主角?！蹦锩偷剞D(zhuǎn)過身，
臉色難看：“你別夸我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坐直了身體，下意識掃視四周。誰？
誰在我停課這一周里惹我們金主不高興了？墨知秋下一句話直接把我打懵了。
“你就是喜歡我的錢吧？你夸我從來都不是真心的。以后我不會再給你錢了。
”這話像盆冷水從頭澆下。我確實心虛，但嘴上還在犟：“怎么會呢！
我夸你的每一句都發(fā)自肺腑！”“騙我有意思嗎！”墨知秋突然抬手，
“啪”地一聲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我筆袋都跳了一下。我撞上他的目光，心口莫名地縮緊。
他眼睛里好像有水光在晃動，是氣得厲害。我徹底愣住了，腦子嗡嗡作響，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
他從來沒用這種語氣跟我說過話。他就那么瞪著我，然后猛地起身，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教室。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我才遲鈍地想起，
書桌肚子里還放著一個早上特意買的巧克力毛巾卷，本來是想給他的。心里某個地方，
好像被針扎了一下，又酸又澀。我用力眨了眨眼，學(xué)著電視里的樣子，
四十五度角看向天花板的風(fēng)扇。失業(yè)來得如此突然，我的“鐵飯碗”就這么碎了？
想找個地方靜靜——絕對不是哭，就是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待會兒。結(jié)果教學(xué)樓的廁所，
推開每一間隔間的門，都“驚喜”不斷，實在沒有能讓人平靜下來的地方?；氐浇淌遥?/p>
墨知秋還沒回來。我從桌肚里拿出那個孤零零的毛巾卷盒子，看著里面完好的毛巾卷，
又想起剛才廁所里的景象……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等我好不容易壓下那股惡心，
追出教學(xué)樓時，外面空蕩蕩的，早就沒了墨知秋的影子。上課鈴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尖銳刺耳。墨知秋整個上午都沒再出現(xiàn)。我心不在焉地熬到放學(xué)，剛走出校門，
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不遠(yuǎn)處的樹下。我?guī)缀跏窍乱庾R地繃緊了身體，
準(zhǔn)備迎接熟悉的流程。他卻先看見了我，快步走過來。記憶里那個總是揚起的巴掌沒有落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努力擠出笑容的臉?！胞Z鸝，是爸爸?！彼曇艟谷挥行┬⌒囊硪?。
我有點發(fā)蒙，但還是聽話地叫了一聲：“爸爸?！薄吧洗巍前职植缓?，爸爸不該踹你。
”他搓著手，語氣帶著一種陌生的討好，“中午爸爸帶你去吃頓好的，給你賠罪，好不好？
”大腦像生銹的齒輪，還沒完全理解這番話的意思，身體已經(jīng)先一步點了頭。也許，
他上次在辦公室終于想起還有我這個女兒了？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我自己掐滅了。
但萬一呢？5 逃課風(fēng)波我用了一秒鐘，暫時接受了這個美好的假設(shè)。然而，
爸爸緊接著說的一句話，輕易就擊碎了這不切實際的幻想?！赴职值纳獬隽藛栴}，
你阿姨要和我離婚，但是爸爸聯(lián)系到一戶人家，愿意出三十萬彩禮……」他每說一個字，
我的心就像被綁了塊石頭，直直往下沉。剛剛冒頭的那點可笑的期待，瞬間被碾得粉碎，
爛在心底最陰暗的角落。「我才十八?！购韲蹈蓾?，這是我第一次這樣清晰地頂撞他。
「爸爸知道，十八剛好嘛，成年了?！顾樕夏屈c虛假的笑意快要掛不住了，
「對方條件很好的，家里有錢，就是……腦子稍微有點……」我猛地甩開他拉著我的手，
胸腔里一股火沖上來：「我不結(jié)婚！我要上學(xué)！都什么年代了，為了一點錢，
你就要把女兒賣給一個傻子嗎！」我爸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隨即迅速扭曲，
是我記憶里最熟悉的那種暴怒：「上學(xué)？沒有老子你哪來的命？！給老子換點錢怎么了？！」
他唾沫星子噴到我臉上，帶著一股煙臭味?！改銊e以為老子不知道，
上次那個男同學(xué)家里很有錢吧？跟你那個媽一個德行，都是見錢眼開的賤貨！」
「錢老子已經(jīng)收了！你是老子的種，從頭到腳都是老子的！我他媽還做不了你的主了？」
他粗黑的手指幾乎戳到我鼻子上。周圍似乎安靜了許多，幸好，
已經(jīng)走離了校門口那片人多的地方?！肝以僬f一次，」我盯著他，一字一頓，「我、不、嫁！
」回應(yīng)我的是一個重重的巴掌。耳朵里嗡的一聲巨響，像是有無數(shù)只蟲子在里面鉆，
世界的聲音都隔了一層膜，呼呼地灌著風(fēng)。好像有熱乎乎的液體流出來，我下意識伸手去摸，
指尖卻一片干澀。他再次抓住我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我死死用手指摳住粗糙的水泥墻面，
指腹傳來尖銳的刺痛，很快就磨破了皮，滲出血絲，
卻依然阻止不了他把我往那輛黑色的吉普車拖。
墻壁冰冷粗糲的觸感和指尖的痛楚是此刻唯一的真實。他一只胳膊蠻橫地卡上我的脖頸，
力道收緊。空氣越來越稀薄，眼前開始陣陣發(fā)黑，視野邊緣逐漸模糊。
我只覺得手指疼得快要斷掉，脖子也要被勒斷了。
那輛停在陰影里的黑色吉普車像張開的巨口，沒有一絲光亮，馬上就要把我吞噬。
就在意識快要渙散的時候，恍惚中，似乎聽見有人尖銳地喊我的名字：「姜鸝！」緊接著，
勒著我脖子的力道驟然一松。另一雙手臂把我從地上拽了起來，力道不輕，帶著點嫌棄。
我還沒站穩(wěn)，就聽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旁邊炸開：「你把她打壞了，
還有誰那么會夸我！」我偏過頭，看見一張畫著小黑指甲油的手，主人正沒好氣地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