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上,當(dāng)陳銳推開家門的那一刻,玄關(guān)的歐式吊燈在暮色中散發(fā)出柔和而略帶壓抑的光芒,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扭曲。
他左手提著一個脹鼓鼓的牛皮紙袋,右手緊握著手包的邊緣,幾乎要嵌入掌心,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在冷白的燈光下閃爍著微光。祁佳正蜷縮在沙發(fā)上翻閱CAD圖紙,聽到聲響時,她的睫毛輕輕顫動,卻故意將A4紙翻得嘩啦作響。
"佳佳。"陳銳的喉結(jié)滾動著,突然雙膝砸在實木地板上,沉悶的撞擊聲讓祁佳猛然抬頭。他顫抖著從紙袋里掏出整盒的車?yán)遄雍筒葺?,鮮紅的果實在絨布上滾落,宛如散落的血珠。
背后的酒柜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領(lǐng)帶松垮掛在脖子上,精心打理的頭發(fā)被冷汗黏在額角。他顫抖著掏出錢包,抽出的工資卡邊緣還沾著干涸的紅酒漬。
那張工商銀行的工資卡被鄭重其事地放置在茶幾的中央,金屬拉絲的卡面映照出祁佳錯愕的面容。
“佳佳…以后我的工資全歸你管?!彼吲e的銀行卡在藍光下閃爍著,仿佛一柄鋒利的匕首,“我媽再也插不了手!我發(fā)誓!”喉結(jié)滾動,擠出哽咽的聲音,“我混賬…我不該讓你受委屈。”
祁佳瞪大了眼睛,手中的CAD圖紙滑落,她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想說什么卻又被哽在了喉嚨里。她看著跪在地上的陳銳,看著那盒鮮艷的水果和那張還帶著紅酒漬的工資卡,心中五味雜陳。
沉默在客廳里蔓延,陳銳就那樣跪著,低著頭,等待著祁佳的回應(yīng),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激動。
過了許久,祁佳緩緩伸出手,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那張工資卡,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傳來。她的目光從工資卡上移開,落在陳銳滿是疲憊與愧疚的臉上,眼中的冰霜似乎在一點點融化。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說道:“起來吧,別跪著了。”
陳銳像是得到了赦免一般,緩緩站起身來,雙腿因為長時間的跪地而有些麻木。
“以后,你媽要是再給我爸媽大半夜告狀,你就必須站出來制止。還有,家里的事兒,咱得關(guān)起門來自己解決,不能再讓她事事都插手?!?/p>
祁佳眼神堅定,一字一句地說道,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陳銳用力地點了點頭,眼神里滿是誠懇,“佳佳,你放心,我保證不會再讓這種事兒發(fā)生。我以后一定拎得清,誰才是和我過一輩子的人?!?/p>
“卡我收了?!彼樽咩y行卡,冰涼的塑料貼上掌心,“你睡主臥還是客臥?”
陳銳愣了一下,沒想到祁佳會突然這么問,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鎮(zhèn)定下來,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我睡客臥吧?!?/p>
“你真的那么厭惡我嗎?”祁佳淚眼婆娑,眼中充滿了委屈和困惑,聲音也略帶顫抖?!拔腋杏X自從嫁給你之后,我就像在守活寡?!?/p>
陳銳的心猛地一揪,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慌了神,連忙上前一步,想要去拉祁佳的手,卻又在半空中停住了,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聲音急切又帶著幾分哀求:“佳佳,我沒有厭惡你,從來都沒有?!?/p>
祁佳別過頭去,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倔強地不肯落下。她咬著嘴唇,輕聲說:“你口口聲聲說為了我好,可是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嗎?”
祁佳說完,轉(zhuǎn)身回到主臥,并隨手鎖上了門。
陳銳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緊閉的房門,心里五味雜陳。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客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綿軟無力。客臥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灰塵味,他打開燈,燈光昏黃而黯淡,像是他此刻的心情。
客臥的門在他身后合攏,陳銳癱坐在電競椅上。手機屏幕幽然亮起,陳母的短信如毒蛇纏繞鎖屏壁紙里南山寺的佛光:“錢給了就給了,你再辦張副卡,把錢抓緊點?!?/p>
他猛地將手機砸向墻壁,零件迸裂的脆響中,卻傳來主臥反鎖門的“咔噠”聲——比任何碎裂更刺耳,陳銳整個人癱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眼神空洞而迷茫。
窗外,夜色正濃,偶爾有車輛呼嘯而過的聲音打破這夜的寂靜,而他的心卻像是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堵住,壓抑得喘不過氣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里全是祁佳冷漠的眼神和自己狼狽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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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冬日的晨光穿透南市新房的落地窗,在開放式廚房的巖板臺面上切割出刀鋒般的金箔。陳銳的襯衫挺括得如同鎧甲,他手臂環(huán)過祁佳腰際的力道帶著刻意的輕柔:“喝點蜂蜜檸檬水?你夜班后總說嗓子干。”
他的鼻尖輕觸她的發(fā)頂,動作熟練而自然,仿佛昨晚那個蜷縮在客臥電競椅上通宵打游戲的陰沉男子只是一個幻覺。
祁佳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情,但很快又恢復(fù)了平靜。她輕輕掙脫陳銳的懷抱,淡淡地說:“不用了,我自己來?!?/p>
“白總和尹書記的禮盒還沒拆呢?!标愪J將鎏金禮盒捧起來,緞帶上凝結(jié)的紅酒污漬已干涸成紫褐色瘡痂。陳銳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客廳的角落里,將那個包裝精美的禮盒抱到祁佳面前。
祁佳凝視著那兩個禮盒,眼中并未流露出絲毫的喜悅,只是冷漠地回應(yīng):“一直沒心情打開,一看見他就想起那日你踹我?!?/p>
陳銳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聲說道:“那天是我不對,我不該那么沖動。老婆,你能原諒我嗎?”
祁佳冷笑一聲,別過臉去,“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有些傷害,一旦造成了,就很難再彌補?!?/p>
陳銳的眼神中滿是痛苦和懊悔,“是,我知道我錯了,我一直在想辦法彌補。你讓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能不再生我的氣?!?/p>
“打開看看是什么吧,估計就是什么擺件。”祁佳瞟了瞟禮盒說道?!鞍卓偤鸵鼤浀亩Y,我們得想辦法回了。”
陳銳輕輕地解開禮盒,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套水晶杯。那水晶杯晶瑩剔透,在燈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杯身上還雕刻著精美的花紋,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物品。
陳銳小心翼翼地將水晶杯從禮盒中取出,放在茶幾上,說道:“這水晶杯看著很不錯,估計價格不便宜?!?/p>
祁佳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說:“再貴又怎樣,不過是身外之物。還是想想怎么回禮吧,別讓人覺得咱們不懂禮數(shù)。”陳銳點了點頭,陷入了沉思,一時間,客廳里安靜下來,只有兩人的呼吸聲在空氣中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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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都是視覺動物!”王君將蕾絲睡衣塞進祁佳手中,那絲滑的觸感仿佛毒蛇纏繞著指節(jié)。
祁佳指尖撫過睡衣腰際的鏤空玫瑰,冰冷的蕾絲紋理下,仿佛還殘留著三亞夜風(fēng)的氣息——那時陳銳的懷抱是溫?zé)岬母蹫?,他的吻帶著海鹽的咸澀與承諾的滾燙??扇缃?,承諾碎成了屏幕上飛濺的光斑,懷抱也凝固成客臥里一尊沉默的雕塑。
子夜,萬籟俱寂。祁佳赤足推開客臥的門,足底踏過冰冷的地磚,寒氣直鉆骨髓。屋內(nèi)唯一的光源是陳銳面前的電腦屏幕,槍炮嘶吼與瀕死慘叫正從他緊貼的耳機縫隙里泄出,血紅色的爆炸光影在他空洞的瞳孔里明明滅滅,映著一張毫無生氣的側(cè)臉。他整個人陷在椅子里,像一截被雷擊后焦黑的枯木。
蕾絲裙擺拂過他僵硬的膝蓋,絲綢的涼意似乎未能穿透他麻木的殼。祁佳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未散的酒氣、汗味、尼古丁味和電子設(shè)備過熱的焦糊味,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頹敗。
她跨坐上去,雙腿分落在他身體兩側(cè),柔軟的布料瞬間包裹住他緊繃的大腿肌肉。這個動作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伸出手臂,環(huán)向陳銳的脖子。指尖即將觸碰到他后頸皮膚的剎那,他猛地一僵,像被無形的電流擊中。耳機里的槍聲似乎也停滯了一瞬。
祁佳沒有退縮,手臂堅定地穿過他耳側(cè),溫?zé)岬恼菩馁N上他微涼的頸側(cè)皮膚,感受著那層薄薄皮膚下,脈搏正以一種混亂而沉重的節(jié)奏撞擊著她的指腹。她的身體微微前傾,帶著玫瑰暗紋的鏤空腰際幾乎貼上他僵硬的胸膛,溫?zé)岬暮粑鬟^他耳廓:
“老公...” 聲音很輕,像羽毛掃過,卻在這被電子噪音填滿的狹小空間里,清晰得如同驚雷。
祁佳的手指在他頸后輕輕摩挲,帶著試探,也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溫柔。她能聞到他發(fā)間殘留的煙味,混合著一種更深沉的、屬于他本身的、此刻卻顯得格外疏離的氣息。
屏幕的冷光在他臉上切割出硬朗的陰影,下頜線繃得死緊,牙關(guān)似乎也咬緊了。他整個人像一塊拒絕融化的堅冰,用沉默筑起最高的防御。
她將臉頰緩緩貼上他僵硬的肩胛,隔著薄薄的棉質(zhì)T恤,能感受到他身體內(nèi)部傳來的、壓抑的震顫。耳機里的槍聲再次激烈起來,伴隨著隊友的怒吼,像是在為他內(nèi)心的掙扎配樂。
“看著我...” 她在他耳邊呢喃,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環(huán)著他脖子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將自己整個身體送入他的懷里,融化那層堅冰。膝蓋在他身側(cè)施力,蕾絲裙擺下裸露的肌膚刻意蹭過他繃緊的手臂內(nèi)側(cè),帶著孤注一擲的挑釁與獻祭般的灼熱。
陳銳的呼吸驟然粗重起來。屏幕里,他操控的角色被一槍爆頭,畫面瞬間變成一片刺目的血紅,映得他瞳孔深處似乎也燃起了一簇幽暗的火。
他終于,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轉(zhuǎn)動了脖頸。那雙麻木空洞的眼睛,終于聚焦,對上了近在咫尺的、祁佳那雙盛滿了復(fù)雜情緒的眼眸。
“你擋住了我玩游戲的視線。”
陳銳的嗓音沙啞如礫石摩擦,手掌抵住她單薄的肩胛骨猛力一推。祁佳向后仰倒,脊背撞上堅硬的電腦桌邊沿,刺眼的“Game Over”紅光從她身后迸射而出,將她失重的身影吞沒在血色的虛空中。
“家里冷,把衣服穿上?!?/p>
祁佳的身體在電腦桌沿上磕碰了一下,疼意瞬間傳遍全身,但這遠不及陳銳那冷漠話語帶來的心痛。她呆呆地坐在原地,身體微微顫抖,眼神中滿是錯愕與受傷。
她的嘴唇微微翕動,想要說些什么,卻被一口酸澀的氣息堵住了喉嚨。蕾絲睡衣的裙擺凌亂地散落在腿上,此刻顯得那么刺眼,像是她這場卑微努力的可笑注腳。
陳銳的目光重新回到電腦屏幕上,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fā)生。他伸手拿起鼠標(biāo),繼續(xù)操控著游戲里的角色,似乎剛才推她的那一下只是隨手拂去了一只擾人的蚊蟲。
許久,她緩緩地站起身來,雙腿因為剛才的動作而有些發(fā)軟。她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裙擺,腳步踉蹌地向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時,她停住了,回頭望向那個沉浸在游戲世界里的男人。陳銳的側(cè)臉在屏幕紅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陌生。祁佳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發(fā)出聲音,只是輕輕地帶上了門。
門外,客廳里的燈光昏黃而溫暖,與屋內(nèi)那刺眼的紅光形成鮮明的對比。祁佳靠在門上,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緩緩蹲下身子,雙手抱住膝蓋,將頭埋在臂彎里,無聲地啜泣著。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在寂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突兀。祁佳慌亂地抹去眼淚,從睡衣口袋里掏出手機,是王君打來的電話。
“喂……”祁佳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
“怎么啦,小佳?聽你聲音不對,是不是和陳銳又吵架了?”閨蜜關(guān)切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祁佳吸了吸鼻子,強忍著淚水,把剛才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王君。電話那頭先是一陣沉默,隨后王君憤怒地說道:“這陳銳太過分了!小佳,你別再這么委屈自己了,這種男人不值得你為他傷心?!?/p>
通話切斷的忙音像根針扎進耳膜??团P門縫下突然漏出聲黏膩的悶哼,緊接著是布料摩擦的窸窣——陳銳又在用最不堪的方式“解決需求”。這聲音她太熟悉了,蜜月時南山寺佛前香霧里他許的愿,早被這夜復(fù)一夜的齷齪絞成了渣。